我還是小啊,拍在地上也不知道趕緊把腳面上的糊豆弄掉,就知道顯。(1、拍:臨沂方言,指沒犯防備地跌倒在地上;2、顯:臨沂方言,指哭)
不大一會兒,娘和三個姐收工回家了。娘一看我這個樣子,嚇壞了,把手中幹活的傢什“咣噹”朝旁邊一扔,慌忙奔向我,蹲下身,一聲不迭一聲地問:“小軍民,小軍民,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小孩見了娘,沒事也得顯一場。我一見娘,顯得更厲害了,一邊顯一邊哭哭啼啼地向娘說了事情的經過。
娘疼毀了,沒等我說完,趕緊抱起我,沒有好聲氣地朝圍在身旁的三個姐姐大聲嚷道:“都眼瞎了嗎?趕緊搬個凳子來,讓你弟弟坐下。”
三個姐姐讓娘這麼一吵乎,就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三個人慌慌張張地一人搬來了一條凳子,娘氣急反笑,罵道:“熊蛋子丫頭,還不夠添亂的。”
娘把我放在一條凳子上,一邊嗔怪我:“俺的個小祖宗哎,你說你逞得什麼能?誰讓你辦糊豆的?這可是滾燙滾燙的糊豆哎!哎喲,可把俺兒突壞了!”(突:臨沂方言,燙的意思)
娘趕緊使喚姐姐,說:“二丫頭、三丫頭,你們兩個趕緊兌點溫水,我沖沖你兄弟腳面子上的糊豆;大丫頭,我記得你大爺爺家有獾狗子油,你去借點,我好給你弟弟抹抹。”
娘給我抹完了獾狗子油,我感覺到腳面子冷颼颼的,疼得不厲害了,我又想起我辦的糊豆,指著旁邊還冒著些許熱氣的半鍋糊豆,對娘說:“娘,剩下的那半鍋糊豆還能喝。”
“能喝,能喝。唉,俺的個傻兒哎,這時候了還擋惦記著糊豆。你說你逞的什麼能?誰讓你辦糊豆的?你端到外面就放在外面是的,蓋上鍋蓋就行了,那雨又不是太大,你看現在都不下了。”娘一邊說道,一邊摸著我的頭,不忍地看著我佈滿了燎泡的腳面子。
這時,四姐揹著書包,一蹦一跳地進了家。
娘一見四姐,氣不打一處來,猛地站起身,惡狠狠朝著四姐罵道:“熊丫頭稀來的,放學這半天了,你死哪去了?放了學也不來家辦飯,你看看你弟弟辦飯讓糊豆突的。”
“老…老師…留著做作業的。”四姐吞吞吐吐地小聲辯解著。
“我信你個鬼,你一個屁,三個謊,我還不知道你。收工的路上,我看見你老師在園上澆園的,上哪裡留著你做作業?我看你越來越大膽了,熊丫頭蛋子,我看你是欠揍。”
“哼,不信算完,他的腳面子又不是我給突的,朝我撒什麼氣?就知道嚼人 。”四姐不服氣,小聲咕噥了一句。(嚼:臨沂方言,罵的意思)
娘勃然大怒,一邊大聲斥責著四姐:“嗨,你個小熊蛋子丫頭,反了你了!”一邊順手摸起旁邊的一根磨棍,就奔向了四姐。(磨棍:臨沂方言,推磨有的棍子)
四姐一看不好,撒開小短腿就朝外跑。家裡的那條傻狗以為娘是要打它,嚇得夾起尾巴就和四姐一起向門外跑。
我一看經常欺負我的四姐要捱打,暢快極了。我顛著一條腿,一蹦一蹦朝大門口蹦去,想看熱鬧。
三姐一看我這樣還不忘瞧熱鬧,乜斜了我一眼,說道:“我看糊豆突得你還不厲害,還有閒心看熱鬧。”
我朝三姐一瞪眼,不耐煩地說道:“用你管?”
“你稀來管他,都是娘慣得。”二姐和三姐關係好,對我不屑一顧。
大姐是半個家長,是孃的小跟班,自然是維護我。她一邊端起半歪在鍋屋門口的半鍋糊豆,一邊對著二姐和三姐呵斥道:“行了,你兩人就少說兩句吧。他想看熱鬧就讓他看,礙你們什麼了?他讓糊豆突了,你們還不忘嘟囔他,讓娘知道了,又得嚼你們。”
大姐說著,看我蹦得費勁,就走到我面前,抱起我朝門外走去。我趴在大姐的身上,朝二姐和三姐不停地做著鬼臉。
大姐抱著我來到門口,這時娘已經把四姐追到大街上了。別看四姐腿短,但她跑得非常快,家裡的那條傻狗都被她甩在後面。
娘一看追不上了,氣沒處撒,就把手中的磨棍扔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巧了,還是娘故意的,那條磨棍落在那條傻狗身上,把傻狗砸得嗷嗷直叫,屁滾尿流。
傻狗嚇壞了,慘叫著夾著尾巴跑得更加快了,很快就追上了四姐,不一會兒就把四姐甩在了身後。
一人一狗,在傍晚的霞光中,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