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在家裡排行老三,上面有兩個哥哥,下面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父親是在四十歲時才取了個傻媳婦,接著八年光景就給家裡添了六口人。
三娃長得黑黝黝的,個子比同齡人矮了半個頭,新老師小楊上第一節課時,叫全班同學做自我介紹,輪到三娃,他只是傻傻的笑。小楊以為三娃是膽怯,就走到他身邊,頓時一股難聞的氣味惹得小楊乾咳了幾聲,只見三娃一身衣服不破,但被髒汙染了厚厚的一層,小楊鼓勵到:“別怕,就說一下你的名字。”可三娃還是憨厚的笑笑,並不回答。惹得其他同學鬨堂大笑,老師制止了,並讓三娃坐回座位。三娃給小楊留下了難忘的第一印象,小楊在心裡盤算著以後要多關心這個孩子。
以後的每一天,只要小楊的車到學校大門口,三娃都會比門衛先一步把學校大門開啟,小楊覺得三娃是個好孩子。
每天上課,小楊都會走到三娃面前,不用幾天就發現三娃雖讀到五年級,卻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每天都是髒兮兮的,小楊找來了自家兒子幾套乾淨衣服,背地裡悄悄塞給他,讓他換上,他憨實的又是一笑。第二天小楊卻在垃圾桶裡發現了那袋嶄新的舊衣服,一進教室,三娃還是穿著那套厚厚汙垢的髒衣服。新老師對三娃投去了更多關注的目光,想拯救這個孩子,上課也是經常提問他,希望用知識改變他。
每天課餘時間三娃的膽子卻變肥了,看上去憨厚的他,下課總在老師不在的時候對女同學惡作劇,他似乎天生就生得一雙“順風耳”,總能在老師到來之前停止惡作劇,然後大聲叫喊著: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小楊每次看到三娃,都是可憐兮兮的抱著頭,後面女生用掃把追著他打,一副被揍得很慘的表情。小楊問他怎麼了,他還是保持沉默,只是憨厚一笑。被惡作劇的女生把他的“罪行”告訴小楊,可他眼淚汪汪的矢口否認,而小楊每次看到的都是他被女生追著打的場景。小楊以為他是成績差,又不愛乾淨,所以班裡人欺負他。對他又生出了一份憐憫之心。
一天,一個女生中途生病,小楊去幫她收書包,可申進書桌時,卻觸控到了黏黏糊糊的東西,小楊被嘔心到,申出手一看,盡是抓了一手的火龍果汁。
小楊生氣的問:“誰把果皮渣放進去的?”
全班同學都一致指定是三娃,老師想起中午三娃給她開大門時,她把一個紅皮火龍果遞給了三娃。老師把三娃叫起來,三娃還是憨憨一笑,老師決定嚇唬一下三娃,就拿起戒尺抽了一下三娃的手心,可當老師要抽第二下時,三娃一下栽在了地下,雙目緊閉,似乎就快喘不過氣了,小楊趕忙附身抱住了三娃,一層細汗從老師頭上冒出,老師顫巍巍的掏出手機,準備撥打120,卻無意瞥見三娃轉瞬即逝的憨笑,小楊一下子明白過來,以往女生對三娃的控訴就像放電影似的,一幕一幕的浮現。小楊眼裡閃爍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併發了狠話:“明天叫你家長來一下。”
第二天小楊來到教室,三娃的座位是空著的,一問班裡的學生,都說三娃逃學了,並告訴小楊,三娃以前只要被老師說著就會逃學。
新老師焦急的找到家長聯絡薄,撥打了三娃家長的電話,可打了無數遍都是:你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小楊只得請另一個老師來看著本班的學生,決定去三娃家找找看。
三娃家在鎮上的搬遷小區裡,老師來到小區門口,雖然還早,可小區裡已是熱鬧無比,志願者在廣場上為老人免費理髮,一群穿著花俏的大媽在唱山歌,座椅上的婦女繡著花鞋墊,牆埂邊則靠著一群中年男人在曬太陽,幾位奶奶在嘮家常。
小楊走到一位大媽面前打聽三娃傢俱體的位置,一聽是三娃的老師來叫三娃讀書,大媽很熱心。
熱心的大媽,領著老師去找三娃。路上給老師講了許多三娃的情況:原來三娃家是屬於貧困戶搬遷,因為人口多,一個人可以分到25個平米,所以他們家住在18棟最大平米的房子裡,一家八口人都領著低保。媽傻,爹只會喝酒,什麼都不會幹,就靠領低保過日子,幾個娃娃都是經常逃學在家睡覺,中學老師也經常來喊。
很快到了18棟,房子一共六層,三娃家住一層,門前綠化帶裡種著許多桂花,香味撲鼻而來。外牆白得耀陽,牆角邊格格不入的蹲著一個髒兮兮的老漢,正眯縫著,嘴裡哼著小曲,悠閒的曬著太陽。
大媽走進老漢,大聲對著老漢喊:“老師來喊你家三娃讀書去,三娃在哪?”
只見老漢把眼睜開一條縫,瞟了一眼大媽和老師後,又把眼眯了起來。
只聽大媽呵斥道:“罐點酒下去麼,一樣認不得。”
大媽帶著老師勁自走到了三娃家,門是開著的,一進門就看見滿地的書本,髒衣服,廚房裡鍋碗瓢盆擺了一地,牆面上各種手掌印,汙糟糟的一片,天花板則白生生的,界限分明。客廳裡幾個髒兮兮的沙發上堆滿了雜物,老師每移動一步都要格外小心,怕踩到地上的東西。
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女子挺著個大肚子突然從一間房裡走出來,對著大媽憨憨的一笑,小楊太熟悉這樣的笑容,一猜就知道是三娃的媽媽。
小楊開口問道:“三娃呢?”
婦女又是憨憨的一笑,指著一個房間的門。
小楊推開門,頓時一股難聞的氣味串了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很有年代感的木質床,軍用被子下有兩個蓬頭垢面的腦袋瓜,看見有光射進來,其中一個及不情願的掙開了眼。
小楊一眼就認出睜眼的就是三娃。臥室味道實在難聞,小楊只能捂著鼻子說:“你咋個不讀書去,快點起來讀書!”
好半響沒有迴音,三娃又閉上眼睛睡覺,旁邊那個腦袋瓜也動了動,睜開眼睛像看好戲似的,傻笑著,看著小楊。
大媽實在看不過,把軍用被子扯開,三娃還是穿著那身天天不離身的髒衣服,旁邊那個應該是三娃的哥,看上去比三娃高一點,身上的衣服仍然是一層厚厚汙垢。
大媽怒聲呵斥道:“你就跟你哥學,天天睡在床上,你哥老師把你家門檻都踩出坑來了,現在又輪到你了。”
可不敢大媽怎麼拉扯,還是無法把他們拉下床 ,哥倆動作協調一直的死死墜著床杆,木床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音。小楊見狀只能妥協,許諾三娃只要明天他去學校再也不說他。三娃終於從鼻腔裡應了一聲:“嗯”
離開時,大媽不忘再次大聲喊道:“明天哥兩個一定要去讀書了,不要害老師再跑。”
小楊和大媽走出了三娃房間 ,三娃的媽媽仍然挺著大肚子站在門口傻笑著,路過三娃爸爸的時候,小楊瞟了一眼他,他睜開眼看了小楊一下,又閉上嗯起了小曲。
老師問大媽要了電話號碼,便宜瞭解三娃動態。
第二天小楊去上課,三娃座位仍是空著的,老師打電話給大媽,麻煩她去看看給在家,很快便得知三娃還是在家睡著。這樣打電話的模式一連持續了幾天。
在第四天時,大媽告訴小楊,三娃不在家,他爸說去學校了,這下可把小楊嚇壞了,要是出個什麼意外,三娃爸一定會來學校鬧,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恰在此時,一個學生跑來告訴小楊,三娃剛剛去食堂吃早點了。於是小楊快步跑到食堂,卻沒看見三娃的身影,老師去門衛問,得知這段時間沒有人出去。小楊只得發動班裡學生,地毯式搜尋。終於
在廁所旁的一個夾縫裡找到了三娃。
還是那件久穿不換沾滿汙垢的羽絨服,鞋子被泥土沾染的只能隱隱約約看見“鴻星爾克”的標誌。小楊看著這雙鞋,想到愛心人士捐鞋時,她還特意找了雙最耐髒的留給三娃,越看越怒其不爭。
這一天三娃終於進教室上課了,還是一如既往的為小楊老師開大門,一樣保持憨笑。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以成為三娃的作息規律。小楊老師怕他逃學出安全事故,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就請來了學校領導和搬遷社群主任一起上門做工作。
這次去,三娃爸終於沒有喝酒,看上去是清醒的。可不管老師、領導怎麼講三娃逃學的問題。三娃爸都只揪著要給他家低保漲一個檔次,嘴裡一直重複的唸叨著:“現在雖然八口人領著低保,可鎮裡開支大,上個茅廁也要錢交水費。”
最後三娃爸精明的提出條件:只要低保漲一個檔,一個人領到三百塊錢以上,在給沒出生的七娃也辦成低保。他就每天綁都把三娃綁去學校,就連另外一個讀初中的二娃也一起綁去,再也不讓老師上門喊。
主任無奈的看了看學校領導,又滿眼內疚的看了看小楊。小楊知道主任為難,給不出這樣的承諾。
小楊只能威脅:“我們只有報警了,不送小娃讀書是犯法的。”
可這話並沒有嚇到三娃的爸。三娃爸不緩不慢的說:老師,你們教到五年級,他連名字都寫不來,老師教在牛屁眼裡了噶,他咋個有心腸讀。再說我天天都喊他們去讀書,小死娃娃不聽,我還不是沒得辦法。”
小楊老師被三娃爸的話氣得一抽一抽的,幾個人又做了一個多小時的思想工作,最後只能敗興而歸。
小楊只能每天繼續打電話給大媽,通知三娃爸,三娃又逃學了。三娃心情好的時候還是會來讀幾天書,然後又消失幾天。小楊老師也習慣了,只是心裡老懸著,怕那天三娃在外面出點事 ,三娃爸來學校鬧。三娃一如既往地給小楊開大門,然後憨厚的一笑,只是小楊老師不在把車裡的零食隨手給三娃了,三娃關門的聲音似乎也比剛剛響了很多。
娜姑小學:龔朝麗
編輯:段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