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茨園 茨園小說
茨園山莊東側有個黃土岡。
記得我小時候有人家蓋房,總喜歡來這裡挖土的,因為這裡的土與莊四圍其他土質明顯不同。
山莊地處淺山丘陵之地,遍地砂礫,但這岡卻清一色黃膠泥。
老輩人說這是座墳,但直到岡被挖平併成了坑,仍沒誰見有棺木。
不過,這岡的傳說網上卻是能搜到的,說是有個書生和小姐相約某年某月某日結婚,但到了那天她卻嫁給了別人。
書生受此打擊一病不起,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以及外公外婆眼睜睜看著書生奄奄一息,開始考慮是否放倒兩棵柏樹做個好點的棺材時,一遊方僧敲著木魚徑直到了他床邊。
一家人出於感激,又是倒茶又是遞煙,僧卻邊客套說自己並無不良嗜好,邊從懷裡掏出面比烙饃還大的鏡對著書生照著,熱情地說:“看看,看看,好好看看!”
書生掙扎起身,就從鏡裡看到了高畫質影象:茫茫大海,譁一個浪拍在沙灘上,潮落處,一個胸口插著匕首的女子一動不動且一絲不掛躺在海灘上。
潮起潮落間,一小夥踏浪而來,脫下自己的T恤給女子蓋上後,又踏浪而去。
又一小夥來了,居然蹲下身挖坑把女子給埋了。
書生疑惑間,僧抬指在鏡上劃了兩下,畫面切換成那小姐鳳冠霞帔端坐洞房,書生嘿嘿笑著想去掀蓋頭時,一個胖子卻譁一下把蓋頭扯了下來。
“殺父仇,奪妻恨……這胖子誰啊?”書生問道。
僧把鏡揣進懷裡,叭叭拍著書生的肩說:“兄弟,知道你是誰他是誰麼?”
“老師你說。”
“嗯。那女屍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曾給她披過件衣裳,所以她今生跟你相戀,是為還你‘贈衣之情’。但她要用一生一世報答的,卻是埋她那人,也就是你剛看到的胖子。現在,你明白了吧?”
書生呆了呆,唰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喊道:“媽,給我下碗燴麵!”
就這樣,書生第二天病癒了,積極投入到了全心全意考狀元的過程中。
這書生,是第一個住到我們山莊的外姓人,姓曹,見過他的人都叫他“老曹”。
據說,老曹五十歲上下來到我們山莊的。
老曹自稱是落第秀才,因執著功名,一輩子都沒結過婚。
老曹第一次來山莊時就不像讀書人,拉了一輛裝滿黃土的拉車。
拉車,是我們那裡的方言,官方稱謂叫“架子車”。
老曹把黃土往莊邊空地卸時,莊裡好多人圍了過去,有老人還問:“我說,你憑啥把土卸我們莊邊啊?”
老曹就從隨身帶的布袋裡捧出花生紅棗之類吃食,笑釅釅衝眾人讓著說:“來來,都吃!都吃!”
半晌午時,老曹對當時的族中長輩說,他以後想住在我們山莊。
幾個長輩不大歡迎不明底細的外來人的,但一則吃了花生紅棗,二則也看見老曹車上綁有幾個葫蘆,心想這葫蘆裡該不全裝的水吧?所以一合計,答應了他的請求。
酒喝到半下午,族中幾個長輩醉紅著臉一致同意老曹成為莊裡一員,且還有熱心長者主動提出讓兒孫幫老曹把房蓋了,當然,工錢得先付。
半月光景,三間土坯瓦房蓋起了。
又一場酒喝過,老曹正式成了莊裡人。不過,卻沒分他地。
老輩人的解釋是:“老曹就不是個種地的料兒,這貨就會教書!”
老曹除了領著莊裡的娃兒讀書識字,還有個至今都讓人想不明白的習慣:每天都要跑十幾裡地拉一車黃土過來,風雨無阻。
日積月累的,老曹八十歲時,黃土堆成了岡。
老曹八十一歲無疾而終。
據說,老曹臨終前曾喃喃地說:“把我和她合葬了。”
“和誰?”有莊人問。
老曹指指黃土岡方向,眼一翻,死了。
莊人厚道,但懷著疑惑挖開黃土岡時,卻沒見有“她”。於是,就有聰明人覺得老曹的意思是把他和黃土岡“合葬”了。
但後來,據說十多年後,因為黃土岡的黃土是蓋房的好料,莊人扒著黃土蓋房時就扒出了已成幾塊朽骨的老曹。
一個外鄉人,沒有親戚,逢清明、“十月一”這樣的節氣,沒誰去燒紙的。於是,老曹就被易地埋了。
然而前一年,莊人挖光了黃土又向下打井時,居然挖出了具未腐的女屍,且從衣著看,明顯不是這個時代的裝束。
本來,倒是有人想去城裡請個科學家來看看有沒研究價值呢,但沒想女屍被毒毒的陽光一曬,很快就成了一堆骨頭,衣也無存。
有老輩人想到了老曹的臨終遺言。
要不要把他倆合葬了呢?
老人們把這樣的事兒跟那些已在外地生活的人說起時,有人主動捐了些錢,說:“合一起吧!”
平心而論,沒有老曹的到來,或許莊裡早些年就沒讀書人的。
據我們現在的鎮長統計,這些年,僅莊裡在外工作的處級以上幹部就有三十多呢。
有了錢,就有人在老輩人指引下扛著鐵鍁鋤頭去挖老曹的墳想把兩人合葬了。但挖啊挖的,坑都三米多深了,卻找不到老曹的影子了。
女屍被丟進坑裡時,有細心人還特意把那岡邊的土弄來一拉車倒了進去。
已融入土裡的老曹,或許是在百十年後的這一天,因為裹住了一具女屍,孤獨不再。(2014D4茉莉)#鄉村愛情##鄉村振興##鄉村故事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