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明永貴老漢肩背糞筐雷打不動地出來了。轉悠了大半截莊,一塊糞便也沒撿到。永貴心裡老大不高興,走出莊來,順著大路走,期望能撿到點驢騾牛的糞便來彌補一下早上的損失。大路是土路,兩邊是綠油油的玉米地。那天正逢集,趕集的人三三兩兩地走著,手裡提著包或揹著蛇皮袋
“永貴大爺,拾糞啊!”有人跟他打著招呼。
“恩,恩。大清早你們這是……?”
“今日不是集嘛!您不去趕?”
“噢,噢,人老了,不記事了……走吧,你們走吧!”他一邊低頭搜尋著目標,示意性抬抬手。大路上也沒見有糞便,他正打算回去,突然發現前邊有一個人貓腰鑽進路邊的玉米地。永貴大爺心裡一亮,知道這人是拉屎去了,於是就走過去,蹲在路邊,捲了一根喇叭頭子煙,抽起來。眼看著一根菸抽完了,還不見那人出來。
永貴耐著性子又捲了一根菸,抽起來,眼看這根菸又快抽完了,煙霧中他的臉有些不好看了,心想:“為你這泡屎,我老頭子等了兩根菸工夫,你還不出來……”永貴覺得有點不值得,何況再搭上這功夫。既來之則安之吧,永貴老漢安慰了下自己,又低頭捲了一根菸。第三根菸抽到一半,他終於看到玉米秸晃動了幾下,隨後那人不慌不忙地邁著八字步走了出來。他定睛一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鄰村的地主——劉摳門。永貴老漢鼻孔裡哼了一聲,擦著劉摳門的褂子走進了玉米地。心裡老大不願意:早知道是你劉摳門排出的糞,我都不稀罕去撿!想歸想,但這泡屎畢竟那是三根菸卷換來的,豈能錯過。再說,屎排除體外就跟地主劉摳門沒什麼關係了。在他眼裡,牛屎豬屎狗屎人屎都是糞,沒什麼高低貴賤不同。想到這裡,他心裡也就平衡了。
且說永貴老漢鑽進玉米的青紗帳裡,東瞅西看,終於找到了劉摳門排出的糞。當時差點沒把鼻子氣歪——只見核桃大的一個屎橛子,乾巴巴立在那。他本想一糞叉將它打飛,卻還是負氣地用糞叉將“幹核桃”撥拉進糞筐,隨口罵了句:“日他姥娘,摳門扣到家了,連泡屎也捨不得拉!”
永貴老漢沒想張摳門並沒走遠,讓他聽到了。永貴老漢剛從玉米鑽地出來,被等在外面的劉摳門劈胸抓住他的衣服,兩人就吵了起來。大路上趕集的人絡繹不絕,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都是四鄰八莊的父老鄉親,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因為人們不知緣由,也沒法規勸,都抱著先看看情況再說的念頭在看熱鬧。
兩人爭執著。
“你為什麼罵人?”張摳門質問。
“我哪罵你了?”永貴老漢不承認。
“我聽見了。”張摳門說。
“我又沒指名道姓,你怎麼知道是罵你?”永貴老漢花白鬍子一撅一撅的,手裡揮舞著糞叉子。
“你就是罵我。你嫌我拉的少是吧,現在你就給我吃了,不吃就跪下給我賠禮道歉。”地主劉摳門的細長脖子上下抻動著,不依不饒。
“那點狗糞不夠我一口吃!”
“你罵我是狗?大傢伙子都可聽到了!”劉摳門回頭向圍觀的人喊道。
“我罵的是狗糞,你承認你是狗糞,那我就是罵你。”永貴老漢也不示弱。
劉摳門低頭想了想,覺得這樣僵持著也沒意思,不如羞辱羞辱這個老頭,就說:
“要不這樣的吧,你吃了我拉的屎,我給你五百斤麥子,怎麼樣?要不就跪下給我道個歉。兩個主意都不行,咱就衙門見。”
永貴老漢閉眼想了想,突然大聲說道:“近鄰鄉親們,麻煩給做個見證。”
說完,他將糞筐拎起來往地上一扣,劉摳門拉的那核桃大的屎橛子滾了出來。因為今早上他沒有撿到別的糞。永貴老漢彎腰撿起這個類似黑藥丸的屎橛送到張摳門眼前說:“認準了,是你拉的吧?”
劉摳門點點頭,似乎要說什麼,還沒來得及張口,只見永貴老漢的手快速地一抖,“黑藥丸”就飛進了嘴裡,隨後脖子一仰,竟囫圇吞下去了。劉摳門看著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頓時傻眼了。這時,看熱鬧的人群炸鍋了,七嘴八舌議論著此事,並紛紛給老漢作證,要劉摳門立刻兌現諾言,給永貴老漢五百斤麥子。
劉摳門本想當著眾人羞辱一下這老頭也就算了,沒想到這他真吃下去了。心想賴帳是不好辦了,有這麼多人作證,可他哪真捨不得黃澄澄的五百斤麥子啊!永貴老漢看著劉摳門急得抓耳撓腮,知道他是心疼那五百斤麥子,就說:“不要五百斤麥子也行,除非我拉泡屎你也吃下去,那咱們就扯平了!行不?”
劉摳門不愧是劉摳門,心一橫,牙一咬,狠狠地點點頭。
永貴老漢二話不說,進了玉米地,解開腰帶,褪下褲子,只聽著一陣噗啦聲。圍觀的人不由皺起眉頭,一陣臭烘烘氣味飄散開來。永貴老漢一邊扎著麻繩走出來,衝著劉摳門說:“吃吧,還熱著哩!”
劉摳門捏著鼻子走進地裡。永貴老漢和鄉親們跟了上去做監督。但見那泡屎堆在那,足有小半臉盆。因永貴老漢早起拾糞,還沒來得及方便,這是憋了好幾天的一泡屎,所以數量非常壯觀。劉摳門怔了怔,猶豫不決的樣子。永貴老漢說:“我還是想要那五百斤麥子吧,夠兩年吃的哩!”
劉摳門一想到五百斤黃澄澄的麥子,肚內的腸子彷彿翻了一個個。他憋了一口氣,咬著槽牙,趴了下去。劉摳門只吃了一口,就坐在玉米地裡嘔吐起來。一邊嘔一邊說:“中,中,我給你五百斤麥子吧!”
事後,老漢果真得到了五百斤麥子。永貴老漢與劉摳門打賭的奇事,也在四鄰八鄉流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