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慧娘已經滿十五歲了,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可慧娘卻離家出走了。
楚慧孃的親孃死得早,在她五歲時就撒手人寰了。爹爹就娶了徐氏給慧娘當繼母。
徐氏非常會為人,誰見了她都會豎起大拇指,誇一句“賢惠”。可只有慧娘知道,徐氏有多“賢惠”。徐氏的賢惠只體現在嘴巴上,她對誰都笑嘻嘻的,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也從不論人長短。
但她會讓慧娘一早起來,用溫和的口氣吩咐慧娘做這做那,連喘口氣都沒有時間;
她會在慧娘餓極了,多吃幾口飯時,低聲細語“勸”慧娘,女兒家吃飯不能這樣,不能那樣,直到爹爹瞪著眼睛不許慧娘再端碗;
她會在冬天給慧娘穿得鼓鼓囊囊的,似乎從不讓慧娘冷著。但棉衣裡並不是棉花,而是蘆花。風一吹,透心涼。
後來,徐氏生了一個兒子,慧孃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她整日裡忙得腳不沾地,但吃飯卻只能吃一小碗。慧娘餓得受不了了,就到廚房去偷偷吃了一個煮給弟弟吃的雞蛋。
當時徐氏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等爹爹回來後,坐在那裡默默地流眼淚。
爹爹趕緊問徐氏怎麼啦!徐氏說自己不會做娘,竟然讓慧娘學會偷嘴了。
爹爹拿起掃把劈頭蓋臉地朝著慧娘打過來……
慧娘在家裡苦苦熬著,想著嫁了人,離開這個家就好了,誰知徐氏竟然為了弟弟將來娶媳婦的聘禮,要把她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翁做妾。
慧娘從家裡逃了出來,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流浪著,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但她卻一點也不想回去。
天黑了,慧娘也不覺得害怕,她來到了一個破廟裡,準備在裡面睡一晚。
幸虧是夏天,晚上不冷,但蚊子太多了,慧娘被咬得睡不著。
這時,廟外面傳來了一陣打鬥聲,十分激烈。慧娘驚訝又緊張,她一動也不敢動,連蚊子在她臉上咬都忍著不敢拍。
好久好久,打鬥聲才停止了。四周又安靜了下來,慧娘也支援不住了,睡著了。
等慧娘醒來一看,她大叫起來,一個模樣十分俊美的男子正躺在破廟裡,渾身血糊糊的,太嚇人了。
男子被慧孃的驚叫聲給喚醒了,他艱難地坐了起來,對著慧娘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慧娘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
“姑娘,你為何會在這裡住,不回家呢?”男子溫和地問慧娘。
“我……我有家難回。”慧娘難過地回答道。
“你……你遇到為難的事啦?”男子傷勢不輕,說了兩句話就有些喘氣了。
慧娘默默地點頭。
“姑娘還……還真是可憐。”男子道。
看了慧娘好半天,男子突然懇求慧娘道,“我姓白,叫子瑜……你能……幫我送一封信……到梅山去嗎?”男子斷斷續續地說。
“梅山?離這兒不算很遠啊,只要走三天就到了!”慧娘知道梅山,娘還活著的時候,曾經帶著她去過一次梅山,那是她最美好的記憶了。
“你……知道梅山,那更好了……”白子瑜又笑了。雖然臉色蠟黃,上面還有傷痕,但笑容十分燦爛,令慧孃的心裡不由自主地溫暖起來。
白子瑜從懷裡掏出一個玉佩,遞給慧娘,懇切地看著慧娘:“這是……我的信物,請……請姑娘收下。”
慧娘不由得上前一步,接過了玉佩,靦腆道:“我姓楚,名叫慧娘,我一定會幫白公子把信送到的。”
見慧娘接過了玉佩,白子瑜舒了一口氣,懇求慧娘道:“拜託楚姑娘……一定要親自去梅山……拿玉佩給……給一眉道長看,再把信交給他……這信對我……極其重要,還望姑娘……五天之內……一定要把信送到!”
慧娘點頭答應,把白子瑜的話牢牢地記在心裡,就準備走,這時肚子發出了一長串的咕咕聲。
慧娘不禁有些臉紅,她差不多一天一晚沒有吃東西了,已經餓壞了。
白子瑜又笑了,從腰上解下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遞給慧娘,告訴慧娘,裡面的錢足夠讓慧娘走到梅山的。
慧娘推辭道:“我怎麼能收你的錢?我……我可以摘些野果子吃的。”
白子瑜深深地看了慧娘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看得慧娘滿臉紅暈。
白子瑜告訴慧娘,這是送信的報酬。
慧娘很不好意思地接過了錢袋,從裡面拿出了一小塊銀子,其餘的便要退給白子瑜。
白子瑜道:“這一路上……頗多波折……多帶點錢好。”
慧娘這才收下了錢袋。
慧娘準備出發了,白子瑜再三叮囑慧娘,一定要親自去送信,千萬不要假手於人,而且一定要五天之內送到。
慧娘認真地點頭,出了破廟,辨了方向,朝著梅山就走去。
慧娘沒有發覺,當她走出破廟後,白子瑜突然化身為了一隻雪白的狐狸,並沒有一點受傷的跡象,在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皮毛。
而破廟門口的老樹上,一隻烏鴉冷冷地看了一眼慧娘離去的方向,飛到了一隻黑狐狸的身旁,告訴黑狐狸,白狐狸找了一個叫楚慧孃的小丫頭去送信了。
黑狐狸不屑地笑了起來:“那白子瑜也是黔驢技窮了,且讓我去嘲笑他一番。”
一會兒,黑狐狸來到了白狐狸身旁,恥笑道:“你怕是找不到人了吧,竟找了一個鄉野村姑送信。你倒是希望‘一路順風’,我看肯定是‘半路失蹤’,哈哈哈!”
白狐狸斜睨了黑狐狸一眼,淡淡地道:“一時沒找到人,就只有找她了。不過,說好了的,不許傷她性命,不可強取豪奪,不然,必遭天譴!”
黑狐狸大笑起來:“就那個黃毛丫頭,還用強取豪奪,哈哈哈……”
白狐狸看了黑狐狸一眼,沒有吭聲,只是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白狐狸和黑狐狸都是修煉了五百年的狐精。他倆同時發現了一株千年靈芝,都想據為己有。
但倆狐狸的功力相當,鬥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分出勝負,便想出了一個打賭的法子。
白狐狸覺得人類講信用的多,黑狐狸覺得人類講信用的極少。倆狐狸就以此為賭,白狐狸找人去送信,黑狐狸可以設計考驗一次送信人,但不得強取豪奪……如果信送到了,白狐狸勝,獨享靈芝;如果信送不到,則黑狐狸勝,靈芝便歸黑狐狸所有。
白狐狸一連考察了好些人,都沒有找到合適的,眼看著和黑狐狸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便聽天由命,讓楚慧娘去送信了。其實白狐狸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再說慧娘,她還是小的時候去過梅山,只知道一個大概方向,已經記不得詳細的路了,便向一個老伯打聽去梅山怎麼走。
老伯奇怪地看了慧娘一眼,勸慧娘道:“原來梅山上的玉真觀是香火旺盛,可這幾年聽說梅山鬧妖怪,已經沒有誰去梅山了。小丫頭,你問去梅山的路幹什麼?”
慧娘忙笑道:“我姨住在梅山旁,我繼母讓我來打聽路的。”
老伯看著瘦骨伶仃的慧娘,瞭然地點點頭,仔仔細細地指點了慧娘怎麼去梅山,該走那條路,該在哪裡歇宿,都說得清清楚楚。
慧娘謝過了老伯,繼續往前走。走了一天,來到了一個小鎮上。
慧娘不想再去住破廟什麼的了,蚊子太多了。她住進了一個客棧裡。
客棧老闆很奇怪慧娘一個姑娘竟然單身一個人來住客棧。得知慧娘要去梅山後,又提醒慧娘,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出門在外,十分危險,最好打扮成男子。
慧娘便去舊衣店買了兩身男子的衣服,打扮成了男孩子。
第二天一早,慧娘謝過了客棧老闆,又向前走去。
來到一座山下時,慧娘突然遇到了一個俊美無比的年輕男子。男子穿著講究,斯文有禮,令人一見,頓生好感。
男子見到了慧娘,一臉欣喜地走了過來,稱慧娘做小兄弟,說自己迷了路,和隨從失散了,問慧娘去三橋鎮怎麼走。
慧娘下一個歇宿處正好是三橋鎮,便讓男子跟著自己一起走。
男子十分感激地跟著慧娘一起前行,介紹自己名叫烏啟雲,今日是帶著隨從來山上找藥的,誰知卻走散了。又問慧娘到三橋鎮去幹什麼。
慧娘就說了自己送信的事,烏啟雲點了點頭。
走到下午的時候,慧娘和烏啟雲來到了一個路邊茶攤歇口氣,喝杯茶。
這時,突然來了幾個混混,見到慧娘眼睛一亮,就靠了過來,坐在慧娘身旁。
慧娘厭惡地想起身走開,那幾個混混把慧娘攔住了。其中一個混混淫笑道:“小姑娘以為穿上了男子的衣服就像男子了嗎?還不是瞞不過我們爺幾個的眼睛。”
慧娘臉色一變,厲聲道:“你們想做什麼?這青天白日的,你們不怕王法嗎?”
混混們大笑起來:“我們不想做什麼,只是見你小姑娘孤身一人,怕你孤單寂寞,特地來陪陪你。至於王法,咱爺們幾個不識字,不知道王法是個什麼東西……哈哈哈!”
慧娘不由得害怕起來。這時烏啟雲站了起來,一把把慧娘護在身後,和幾個混混打鬥起來。
烏啟雲雖然會幾手拳腳,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幾個混混還拿著刀,只得拉著慧娘就跑。
倆人一口氣跑到了安全的地方,甩開了幾個混混,慧娘才發現烏啟雲受了傷,胳膊上被砍了一下,血把衣服都染紅了。
慧娘既愧疚,又感動,忙給烏啟雲包紮傷口。又告訴烏啟雲自己叫楚慧娘。
烏啟雲笑道:“楚姑娘不用擔心,這點傷不算什麼。”說著話,臉色卻越來越白了。
好在倆人離三橋鎮也不是很遠了,慧娘扶著烏啟雲趕緊走,終於在天黑前到了三橋鎮。
烏啟雲這時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慧娘根據他的指點,趕緊把烏啟雲送回家去。
烏啟雲的家雖然華麗富貴,但有些偏僻,慧娘扶著他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烏家的人正急得要命,見烏啟雲終於回來了,對慧娘千恩萬謝,一定要留慧娘住一晚。
慧娘卻不過情,只好在烏家住了一晚。
烏家對慧娘客氣極了。晚上,是烏啟雲親自陪著慧娘用飯的。餐桌上擺滿了水陸珍饈,都是慧娘從未聽說過的美味佳餚。
吃完飯後,烏啟雲又親自送慧娘去客房休息。
客房佈置得十分精緻,有六個丫鬟在畢恭畢敬地服侍慧娘,讓慧娘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第二天一早,慧娘剛起床,突然烏啟雲找了過來,面容憔悴,神情萎頓,一見慧娘就流著淚請慧娘幫個忙。
慧娘大吃一驚,忙問要幫什麼忙。
烏啟雲抹著眼淚道,他昨日去找藥就是為了他母親的病。昨晚他受了傷,母親受了驚嚇,病情越發地嚴重,郎中說就是這幾天的事了……他母親最大的心願是他還沒娶媳婦,希望慧娘能馬上和他拜堂成親,以了他母親的心願。
慧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道:“為何……為何是我……和你成親?”說著,臉一下子成了一塊紅布。
烏啟雲的臉也紅了,顯得更加俊美無比:“咱們倆昨天不是一起回來的嘛!再說……再說,我也心悅你……”說著,烏啟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慧娘。
慧娘被烏啟雲看得心“撲通撲通”直跳,更加羞澀了。
“慧娘,你就答應我吧!”烏啟雲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慧孃的手,“只要你肯嫁給我,我保證絕不納妾,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慧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感動得眼圈都紅了,但她仍然搖了搖頭:“我答應了五天之內一定會把信送到梅山去的……”慧孃的聲音越來越小,她難為情極了。
“送信到梅山還不容易,我可以派一個下人騎著快馬,半天就送到了。”烏啟雲道。
“可我已經答應了要親自去送信的。”慧娘為難地說。
“那我母親怎麼辦?說起來,我也是為了救慧娘你……”烏啟雲難過極了,眼淚又掉了下來。
慧娘既為難,又愧疚,矛盾極了。見此情景,烏啟雲跪了下來:“求慧娘你救救我母親吧!”
慧娘連忙避開,想了半天,仍舊搖了搖頭,很不好意思地道:“烏公子你可以另外找人成親,但這信是我答應了要親自送去的。等把信送好後,我再來服侍伯母,報答烏公子的搭救之恩。”
“那這樣吧,慧娘你在這裡等我一下。”烏啟雲說著,匆匆離開了。
沒過多久,烏啟雲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慧娘一看,驚訝至極地瞪大了眼睛,那個跟著烏啟雲進來的人竟然和她一模一樣。
烏啟雲解釋道:“我這個丫鬟極善易容之術,就讓她代替你去送信吧,慧娘!”烏啟雲乞求道。
慧娘心動極了,正想把信和玉佩掏出來遞給烏啟雲,突然想起了白子瑜再三叮囑的話,不能假手於人,一定要親自去送……她又猶豫了。
烏啟雲在一旁看著慧娘要拿信出來了,目光炯炯地盯著,心裡正一陣狂喜,突然見慧娘又停止了動作,忙又抹起眼淚來,嘴裡還在乞求著慧娘……
沒想到慧娘仍舊還是搖頭:“這裡離梅山只有一天的路了,我很快就能到梅山了。還是我自己親自去送吧!既然答應了別人,就不能言而無信!”
烏啟雲臉上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之色……
慧娘很不好意思地走出了烏家,她決定把信送到以後,一定回來好好地服侍烏啟雲的母親。
至於嫁給烏啟雲的事,慧娘覺得那肯定是烏啟雲在“病急亂投醫”。她的相貌只能算清秀,又一無所長。烏啟雲年輕俊美,又家財萬貫,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怎麼會看上自己?
慧娘加快腳步,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梅山,找到了一眉道長,把信和玉佩送到了他的手上。
一眉道長哈哈大笑,一轉身竟然變成了白子瑜,而這時烏啟雲也走了出來。
烏啟雲怏怏地對白子瑜道:“你運氣好,你贏了。你可要好好報答楚慧娘才行。”
見慧娘驚訝不已,白子瑜和烏啟雲便把兩人之間的賭局告訴了慧娘。
原來那半路的混混,烏家的求婚都是黑狐狸變化出來的,都是對慧孃的考驗。
白子瑜得到了靈芝,高興不已,便拿出了三樣寶物,一樣是一粒丹藥,一樣是藏寶圖,一樣是根繡花寶針。
白子瑜告訴慧娘,三樣寶物,她可以選一樣。選丹藥,則慧娘可以變成絕世美女;選藏寶圖,慧娘就會得到花不完的金銀珠寶;選繡花針則慧娘可以得到一門絕世技藝,繡出天下無雙的繡品。
慧娘選了繡花針。白子瑜和烏啟雲都頻頻點頭,說沒有看錯慧娘。
慧娘有了繡花寶針,隨便一繡都是絕品,被皇宮請了去,專門給皇后娘娘繡花。還被皇后娘娘給指了婚,嫁給了一個四品帶刀侍衛,夫妻二人很是恩愛。
徐氏和慧孃的爹也跟著來到了京城,想沾慧孃的光。慧娘把徐氏的所作所為都說了出來,徐氏和慧孃的爹無地自容,灰溜溜地回去了,被人指指點點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