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間,子夜時分,一個揹著行囊的男子,攙扶著一位年輕女子,趁著夜色,行色匆匆地往洪城東門外而去。
年輕男子名叫謝丹青,女子叫做鄭瑞珠。二人從小青梅竹馬,成年後,揹著父母私定了終生。瑞珠的父親鄭員外嫌丹青家境貧寒,強計將女兒許配給了縣城裡張員外的兒子,硬生生拆散了這一對活鴛鴦。二人商議一番,決定在成婚前私奔出去。
出了縣城沒多久,瑞珠一個不留神,腳下一個踉蹌,腳脖子崴傷了,無法再繼續行走,兩人只得停了下來。
沒想到,城裡門口遠遠地出現了一排火光,想必是鄭家發現女兒不見了,追了出來。瑞珠看了看四周,分辨出這裡是城東的古井臺,眼睛一轉,忽然起了一個主意:“你趕緊將我藏在枯井裡,等你脫身後再來救我。到時候,我們擊掌為號!”
形勢緊急,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丹青只好解下腰帶,一頭系在瑞珠身上,一頭握在自己手裡,慢慢將瑞珠放到了井底,然後,轉身向前跑去。
還沒等他跑出多遠,就被鄭家的家丁圍住了。怒氣衝衝的鄭員外走到中間,喝問道:“我女兒呢?”
丹青搖了搖頭,一個字也不肯說。家丁們搜查了周圍的草叢地,不見人影。無奈之下,鄭員外令人將他帶回去,等天亮後送往縣衙。
洪城縣令名叫胡生安,前陣子夫人去世,又續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填房,叫趙金花。除了喜歡女人,胡生安還有兩大嗜好:喝老酒、吃狗肉。
這天,他叫人將一壺老酒、一盤狗肉端上桌,開懷暢飲起來。捕頭劉正見縣太爺酒興正濃,提議道:“我給老爺取雙龍銀壺來!”胡生安擺了擺手:“那玩意兒被人借走了,今兒就湊合著喝吧。”
剛剛喝下一杯酒、吃下一塊肉,門外響起了擊鼓鳴冤的聲音,正是鄭員外狀告謝丹青拐走女兒鄭瑞珠。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胡生安打了一個酒嗝,問道鄭員外:“捉賊拿贓,私奔逮雙,那你女兒現在在何處?”
鄭員外還是一腔怒氣,惡恨恨地回道:“不知這姓謝的將她藏在哪裡去了。”
胡安生又打了一個嗝,問道謝丹青:“我說謝丹青,我將鄭瑞珠藏在何處?老實交代!若是不說,老爺就將我關入大牢,終身不放!”
胡安生這話將謝丹青嚇住了,如果自己坐牢了,那瑞珠豈不是要活活餓死?他想了想,只得說道:“就在城東古井裡。”
胡生安馬上令捕頭劉正、李才和一群衙役去將鄭瑞珠接回來。
不到一個時辰,二人回來了,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帶回任何人。劉正上前稟報道:“報告老爺,古井中並無鄭瑞珠,只有一具男屍!”
一聽這話,堂下的鄭員外的謝丹青皆是大驚失色:“活變死、女變男?”
又見劉正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呈遞給胡生安:“這是從死者身上找到的家書和當票,請大人過目。”
豈料,胡生安接都不接,看都不看:“行啦,行啦,本老爺要的是兇手,不是這個。”他又轉身對謝丹青說道:“好你個狡猾的書生,原來是個殺人兇手啊!”
一聽這話,謝丹青嚇得是魂飛魄散,跪在地上連連求饒:“老爺明鑑,小人沒有殺人啊!”
“哼,一斤白酒八兩水,不給你顏色看看,諒你也難說真話。來人,帶下去,給我打!”
四十大板過後,謝丹青昏死過去,冷水澆醒後,又要用刑。謝丹青心如死灰:看來今日如果自己不認罪,必將喪命於此。還不如承認了,等以後找到了瑞珠,事情的真相自然不辯自白。於是,他哀聲求道:“別打了,我招。我與瑞珠逃到井前,那個男子擋在我們前面,不准我們過去,我就一把將他推進了井裡……”謝丹青胡亂扯了一通。
“行了,行了,不出我所料,兇手果然是你。”胡生安得意洋洋地笑著對鄭員外說道:“你也不要擔心,你女兒大概迷路了,等她找到路,自然會回來的。”說完,一甩衣服,又回到後堂,繼續享用他的酒肉去了。
胡生安下了堂,可劉正的心思卻沒有跟著退下,他看了看手上的家書和當票。家書的內容是催促出門在外的丈夫趕緊回家,因為女兒不久就要結婚了。當票上的字跡已經很模糊了,只有紅彤彤的“泰來當”三個字的印章十分清晰。
劉正喃喃自語道:“如果能找到寫家書的人就好了。”
一旁的李才打斷他:“別想那麼多了,有紗帽的不操心,沒紗帽的瞎操心。再說,你做得了主嗎?”
劉正白了他一眼,心底暗自打定主意,要證明給李才看看,自己一定能破這個案件。
傍晚時分,劉正帶著新買的酒肉來到後堂,找到胡生安說道:“老爺,今天公堂上您已經有些醉了,這鄭瑞珠還沒找到您就把案子結了。要是謝丹青的家人去上告,那就麻煩了!”
聽到劉正的提醒,胡生安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我沒審清楚,你就審得清楚?這樣吧,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讓你審審看,如果三天後還沒個結果,你小子就得孝敬我一罈老酒,外加三個狗肚子!”
“那如果我破了案呢?”
胡生安沒想到劉正會問出這句話,他意氣一下子上來,乾脆地說道:“你要是萬一能破案,那也是我的功勞,到時皇上一高興,說不定還升了我的官!到時,我將烏紗帽借給你戴三天!”
烏紗帽什麼的,劉正倒沒有多大的興趣,但胡生安能讓他破案,這才是他最想得到的結果。於是他馬不停蹄地調查了起來。
一連兩天,沒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轉眼就只剩下半天的時間了。劉正和李才還拿著男屍的畫像四處打聽,接連碰壁後,二人將畫像貼在了佈告欄上,並對圍觀的人說道:“誰認識畫上的人,重重有賞!”
一個老婦人擠了進來,仔細端詳後,她指著畫像喊道:“唉呀,這不是我家老頭子嗎?”
劉正和李才趕緊將她拉到一邊:“當真?你丈夫做什麼的?”
“買賣人,一年前外出經商,至今未回。給他寫了家書,也沒有迴音,不知道他收到沒有。”
劉正掏出那封家書,問道:“這可是你寫的?”
老婦人聽了聽內容後,點點頭:“正是,一個月前我讓人捎信給他,要他早點回來給女兒完婚。對了,他現在在哪裡?”
“衙門。”
老婦人大喜過望:“他也在衙門?他怎麼知道女兒嫁給了縣太爺啊?難怪他不回家,原來是巴結女婿去了。”
這話說得劉正和李才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相視一望:原來那具男屍竟是縣太爺的岳丈!
恢復鎮靜後,劉正又拿出當票:“這也是你丈夫的嗎?”
老婦人搖搖頭:“絕對不是,我當家的是一個老實人,從來不進當鋪。”
劉正讓李才將老婦人帶回縣衙,自己來到了泰來當鋪。張朝奉見官差來了,親自迎接出來,得知是詢問事情時,張朝奉看了看那張當票,想了良久,告訴劉正:當的是雙龍銀壺。
雙龍銀壺,這是胡生安的東西啊,為什麼會在當鋪裡呢?
劉正追問道:“記得是何人來當的?”
“吳老松。”吳老松是縣城裡沿街賣瓜子的小販,城裡的人幾乎都認識他。
劉正又找到吳老松,問那雙龍銀壺從哪裡來的。吳老松卻說是撿來的。
劉正不信:“瞎說,這壺是縣太爺的寶貝,裡面還牽扯到一樁人命案件,你最好實話實說!”
吳老松嚇住了,一邊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遞給劉正,一邊說道:“三天前,我去賭場賣瓜子,正好見縣太爺前妻的弟弟,就是那王九輸得發急。見我去了,他託我將雙龍銀壺拿去當鋪當了,換回錢來翻本。可是第二天,王九又到我家找我,白送了我十兩紋銀,還叮囑我說,如果有人問起這壺哪裡來的,就說是自己撿的。”
看來案情有些眉目了,劉正興沖沖地往衙門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見到趙金花,一臉不屑地看著他,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劉正也不說什麼,只是開啟畫像,趙金花臉色驟變,喊道:“爹爹。他在哪裡?”
劉正指了指屋裡,又朝兩個衙役說了一句。兩衙役進到屋裡,不一會兒抬了一具男屍出來。趙金花揭開白布,果然是她父親不假,當即撲在屍體上哭得個死去活來。
見到胡生安,劉正將調查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稟告,胡生安懵了,難道兇犯是前小舅子?
一邊是小舅子,一邊是岳丈,兩邊都不敢得罪,怎麼辦?這個案子該怎麼斷?
見胡生安猶豫不絕,趙金花對他說道:“老爺,劉正辦案仔細,我看你這頂烏紗帽還是先借他審完案子吧。”胡生安一下子明白了妻子的意思,隨即將烏紗帽借給了劉正。
劉正不敢拖延,馬上帶人去了王九家裡,並在那裡找到了王九和鄭瑞珠。
原來那天夜裡,瑞珠藏身井中,趙金花的父親趙實從外地歸地,路過此地時,坐在井沿上休息。
又正好遇到路過的王九。見趙實一身生意人打扮,便上前對他說道:“做個買賣怎麼樣?”
“什麼買賣?”
“雙龍銀壺,我家的傳家寶,價值萬金,只不過現在在當鋪。你給我一百兩銀子,我將這張當票給你。我要不是急著翻本,才不會做這種虧本的生意呢。”
趙實也知道雙龍銀壺,而且確認過當票是真的,兩人一個願賣一個願買,買賣很快做成了。最後兩人擊掌為誓,發誓絕不將此事洩露給第三人知曉。這把雙龍銀壺是胡生安的心愛之物,如果知道被王九借走後還賣了,定是沒有好果子吃。而趙實也不想別人知道雙龍銀壺在他手裡,避免惹來更多的事端。
哪知,井底的瑞珠聽到掌聲,以為是丹青回來了,就在井裡大喊:“謝郎,你快拉我上來啊。”
上面的人聽到聲音,才知道井裡還有人。弄清緣由後,便將腰帶放下去,要將瑞珠拉下來。可是拉了幾次,都是在半途滑了下去。
王九氣喘吁吁地對趙實說道:“趙大爺,你力氣大些,你下去吧,你在下面推,我在上面拉。過後我再拉你上來。”
趙實不疑有他,縱身跳進了井裡。
孰不料,等瑞珠上來後,王九卻搬起一塊大石頭,狠狠地砸向了井裡。只聽得下面慘叫連連,一會兒就沒有了動靜。
擔心瑞珠洩露秘密,王九強行將她帶回了自己家裡,並囚禁了起來。
王九本想第二天帶著工具再下到井底,將當票和趙實身上的錢財取走,到時壺在手,錢也在手,就算屍體被人發現,也不會有人想到他有關。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他出門,男屍已經被官府發現了。
王九心知事情不妙,趕緊找到吳老松,給他二十兩銀子,要他說雙龍銀壺是他撿到的,目的就是要讓吳老松當自己的替罪羊。
案情真相大白,王九被處以絞刑,謝丹青無罪釋放。
趁著烏紗帽還在頭上,劉正一不做,二不休,決定成全這對鴛鴦,當著鄭員外的面宣佈,鄭瑞珠嫁與謝丹青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