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26日,位於美國南加州的洛馬琳達大學醫學院的手術檯上,一個剛剛出生12天的嬰兒,正在接受一次,具有跨時代意義的嬰兒心臟移植手術。
為其操刀的主治醫生,正是在美國被譽為,嬰兒心臟移植手術先驅者之一的倫納德·貝利博士。
這場手術在實施之前,就引起了多方的關注。醫學家、社會學家、倫理學家,都站在各自的立場發表了看法,人們都在等待著手術的結果。
貝利和這場手術,都被推向了輿論的巔峰,如果手術成功,將會成就人類醫學史上的一個新奇蹟,但也會掀起一場,關於倫理道德的大討論。
這就是,曾經轟動一時的“嬰兒菲伊”事件。
倫納德和他的異種移植
1942年,倫納德出生於馬里蘭州塔科馬帕克,倫納德的父親是一個廚子,母親則是當地一家醫院的護士,由於父親的工作比較忙,年幼的倫納德,大多是跟在母親的身旁。
醫院裡,四處灑滿的消毒水,變成了他童年最熟悉的氣味兒,倫納德受其母親和她的同事的影響,在他幼小的內心深處,萌生了一顆想要救死扶傷、治病救人的種子。
1969年,25歲的倫納德,拿到了洛馬琳達醫學院的醫學學士學位,並被留在了醫學院。
由於他聰明好學,專業技術也過硬,隨即被醫學院派往了,位於多倫多的兒童醫院,接受心臟外科和心血管外科的手術培訓。
在兒童醫院期間,倫納德每天都要面對,因為先天性心臟病,而無法得到醫治的嬰兒,在病痛的折磨中,離開人世的悲劇,為此倫納德痛心不已。
看著一個個無助的小生命,從自己的眼前離開,倫納德作為醫生卻毫無辦法。為此,他開始開展,關於嬰兒心臟移植的研究。
此時,正處於西方世界探索“異種移植”的狂熱期,倫納德也毫不猶豫地參與到其中。
對於“異種移植”,西方世界已經開展了長達數百年的研究,雖然也有過成功的案例,但卻始終沒有擺脫“異體排斥”的困擾。
異種移植的首個案例,發生在1667年。據說,當時一位醫生,將300多毫升的羊血輸入到一個15歲的小男孩體內,最終幫助小男孩擺脫了病痛的折磨。
但關於這個故事的真實性,誰也不能保證,因為按照現代科學的研究,這完全是不可能的。
1905年,一個法國醫生,再次進行了異種移植的嘗試,他將一顆兔腎,移入到一個患有腎衰竭的兒童體內,手術看似非常的成功。
但16天后,這顆被移入人體內的兔腎,就不安分了起來,在小男孩的體內拼命地掙扎,這個小男孩最終,也因肺部感染而離開了人世。
一年以後,一位醫生為了弄清楚“異體排斥”的原因,在同物種和不同物種之間,進行了器官移植,並最終得出了一個新的結論,器官移植只有在同種動物之間才能夠有效,並且能夠降低出現排斥反應的風險。
不過執著於醫學研究的科學家們,並不安與同種動物之間移植的束縛,他們想解開生物之間器官移植的奧秘。
十幾年後,一位科學家將黑猩猩的睪丸切片,移入到一位,即將失去性功能的老人的陰囊當中,這位老人因此恢復了往日的風采。
為了驗證這一試驗的可行性,他又找來了數百位老人,並進行了同樣的手術,結果大部分都獲得了成功。
之後,他又嘗試著將黑猩猩的卵巢組織,移入到更年期女性的體內,以此來延緩女性的衰老過程。這一實驗,在當時受到了不少人的追捧,也更加堅信了,人們對於異種移植可能性的信心。
到了上世紀50年代,一位美國科學家,向前邁出了一大步,他將豬胚胎中的少量腦細胞組織,移入到一位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受損的腦組織當中。
這位老人,竟然奇蹟般地好了過來,他不僅可以和原來一樣參加工作,還重新拾起了他酷愛的釣魚活動。
也正是這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激發了倫納德,對於嬰兒心臟移植手術的信心。
他決定從事將黑猩猩的心臟,移植到人體內的實驗。1976年,倫納德再次回到了,洛馬林達大學醫學院,並開設了自己的實驗室。
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裡,倫納德進行了上百次的實驗,隨著實驗越來越成熟,倫納德越來越堅信,靈長類和人類之間器官移植的可行性。
他唯一所期待的,就是等待一位願意接受這項實驗的物件。
倫理和命運的抉擇
1984年10月14日,一名叫特蕾莎·波克萊的婦女在加州的巴斯托,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嬰。
女嬰剛剛來到人世間,負責接生的醫生,就感覺到了一絲的異樣,這個女嬰的呼吸顯得異常的急促,並且伴有心力衰竭的現象。
醫生在最快的時間裡做出了診斷,這是一個左心發育不全的孩子。這也就預示著,如果沒有合適的心臟供體,這個女孩可能在這個世界待不了幾天,醫生隨即安排特雷莎和她的女兒,住進了洛馬琳達醫學院。
然而,對於患有先天性心臟缺失的患者,即使是洛馬琳達也同樣是無計可施。當特雷莎用哀求般的目光看著醫生的時候,醫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對特雷莎說:“你可以讓孩子死在醫院裡,或者是把她帶回家,安靜地死在你的懷裡”。
說完之後,醫生只能帶著遺憾和自責,無奈地走了出去。
此時的特雷莎,幾乎到了絕望的邊緣,她似乎在感慨,為什麼老天對她如此的不公,因為就在兩個月之前,她剛剛和丈夫離了婚。
她本希望這個孩子的到來,能帶給她堅強地走下去的希望,可沒料到是毀天滅地般的打擊。最終,特雷莎只能抱著剛剛出生的女兒,回到了巴斯托的家中,看著女兒一點點地失去呼吸。
不過就在兩天之後,特雷莎再次接到了洛馬琳達醫學院電話,電話是倫納德的同事打來的,倫納德的同事,在電話裡告訴她:“他們正在進行一項關於嬰兒心臟移植的研究,如果特雷莎同意的話,他們將嘗試把一顆健康猩猩的心臟,移植到菲伊的體內”。
菲伊就是特雷莎的女兒,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史蒂芬尼·菲伊·波克萊。
當特蕾莎聽完這句話之後,氣憤不已,她甚至感覺,這是隻有瘋子,才會做出的舉動。醫生竟然會有如此瘋狂的想法,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然而,當特蕾莎結束通話電話,看到躺在一旁呼吸急促的菲伊的時候,特蕾莎還是有了些許的想法。
她在嘗試著安慰自己。這僅僅是一顆心臟而已,如果這顆心臟,能救自己女兒的命,那又何嘗不可以嘗試一下呢?這和善良還是殘忍,沒有任何的關係。
在女兒的命運和關於殺死一隻猩猩的倫理面前,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前者。
就這樣,特雷莎不安的拿起了電話機,撥通了剛才來電的那個電話號碼,她忐忑不安地,對對方說:“如果能夠救自己女兒的命,她願意接受這項實驗,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就這樣,特雷莎和菲伊,再次來到了洛馬琳達醫學院,在這裡,她見到了倫納德博士。
倫納德極有信心地告訴特雷莎,關於這項研究,他已經從事了很多年,並且有著大量的實驗資料,在實驗室裡的所有猩猩,都已經進行過了器官移植,並且安瀾無恙好好的活著。
他相信,只要把一顆健康的心臟,移植到菲伊的體內,菲伊很快就能和其他的嬰兒,一樣茁壯的成長,走完屬於自己的奇妙人生之旅。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倫納德一邊在實驗室裡,為菲伊挑選合適的心臟,一方面觀察著菲伊的身體狀況,這是一項複雜的手術,必須在菲伊身體狀態最好的時候進行。
直到12天后,倫納德找到了最合適的時機,並將菲伊推上了手術檯。
被上帝拋棄的天使
手術結束了,小小的菲伊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特蕾莎只能隔著玻璃窗戶,看著這個還不足月的小傢伙。
倫納德和他的團隊則顯得異常高興,他對特蕾莎說:“手術非常的成功,接下來,只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如果沒有出現其他的問題,菲伊就可以回到家中,和其他的孩子一樣,茁壯的成長了。
特雷莎聽完這句話之後,心情突然感到了一陣放鬆,繞在心頭的一顆大石頭,也安然落了地!
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小菲伊沒有出現任何的異樣,她的呼吸不再那麼急促,小臉上也泛出了紅光,每天睡醒之後,她睜著天使般的眼睛,看著一切都新奇的世界。
特蕾莎看著可愛的女兒,希望她早一天,能夠脫離重症監護,倫納德博士則和他的團隊,享受著這一手術成功後,帶來的喜悅。
很快,洛馬琳達醫學院,進行的一次將猩猩的心臟移植到嬰兒體內的實驗,並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的報道,充斥在了美國的街頭,這則新聞瞬間的點燃了西方世界,越來越多的社會學家、醫學家、倫理學家參與到辯論當中。
醫學家說,這將是人類醫學史上的一次奇蹟,人類再次向前邁出了一大步,為那些患有先天性心臟發育不全的嬰兒,帶來了曙光,他們即將享有活在這個世上的權利。
不過社會學家和倫理學家,卻不這麼認同,他們認為以猩猩的生命,換取人類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種殺戮。
猩猩和人,有著共同的祖先,傷害他們無疑是在傷害我們自己。這是一項違反倫理道德的實驗,這是不被人類所具有的共同價值觀所認可的。
不過,倫納德博士並不在乎這些,他唯一所在乎的,就是菲伊能不能健康的成長,能不能讓這種嬰兒心臟移植手術,成為現實。
作為一個醫生,作為一名醫學家,拯救人類永遠是排在他們心中第一位,沒有任何的緣由,可以阻擋住他們。
就在倫納德和他的團隊,享受著這一奇蹟,給他帶來的內心的喜悅的同時,社會上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強烈。
不少人開始走上街頭,發起了抗議活動,甚至來到倫納德的家門前,表達著對這一實驗的抗拒,和對倫納德所作所為的不滿。
時間來到11月15日,菲伊來到這個人世上,已經過了一個月。
當倫納德和他的團隊,再次來到重症監護室,對菲伊進行全面檢查的時候,意想不到的災難突然來臨,小菲伊臉上的紅光不見了,轉而開始發青發紫,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甚至有些喘不上氣來。
猩猩的心臟,在菲伊的體內也發出了嚴正的抗議,拼命地掙扎起來。
看到此情此景的倫納德,慌亂了起來,但他已經是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菲伊,離開人世間。
這項試驗還是失敗了,為此倫納德悲傷不已,特雷莎也因為女兒的離開,而痛苦萬分,可又能怎麼樣?
本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成功機率,只能是嘗試著向前邁了一步。
留給後人的反思
不過人類對於異種移植的實驗,並沒有就此停滯,就在小菲伊離世不久之後,倫納德再次為一個嬰兒進行了器官移植的實驗。
令人驚喜的是,這個實驗成功,這個孩子可以和其他的同齡人一樣,茁壯的成長,走向了屬於自己的人生一頁。
時至今日,關於異種移植的話題一直沒有結束,有人覺得“人應該永遠被放在第一位”,因為人才是這個世界上的主導,而其他所有的生物和資源,都是為人類所服務的。
但也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靈長類生物和人一樣也有著情感,他們並不比人類更低一檔,只是他們的智商,沒有達到人類的高度,所以用他們的生命,來拯救人類的生命。
這無疑就是一場殺戮,徹底喪失了倫理道德的人,終究會受到大自然的懲罰。
如今人類也提出了替代性的方案,那就是以豬或者是牛的器官,來代替靈長類生物的器官,運用到器官移植的手術中,從而延續人類的生命。
不過,異體排斥的問題始終,還是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