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一生交友無數,從少年到老年,很多人都被他的人格魅力和才華折服,成為一生至交。
在毛澤東的至交好友中,蕭三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說起蕭三,很多人沒聽說過,但他卻是中國共產黨黨內最早宣傳毛澤東生平事蹟和毛澤東思想的人,也是最不遺餘力的一個。
早在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蕭三就撰寫並出版了《毛澤東的青少年時代》一書,成為黨內第一本正式出版的毛澤東傳記。
這本書影響很大,被譯成多國文字出版,隨著《毛澤東的青少年時代》走向世界,一個豐滿、生動的毛澤東的形象逐漸被世界認知,毛澤東思想也逐漸傳遍五洲四海。
蕭三是何許人也?他跟毛澤東到底有什麼交情?他們是如何成為至交的?他為何如此不遺餘力地宣傳毛澤東生平事蹟和毛澤東思想?這要從兩人的少年時代講起。
1896年10月10日,蕭三(原名蕭子暲)出生在湖南省湘鄉縣蕭家衝桃塢,他的哥哥叫蕭子升——也是毛澤東青少年時代的好友。
湘鄉跟毛澤東的家鄉韶山相鄰,蕭三的家庭屬於書香門第,他的曾祖父是前清的舉人,父親長期從事教育工作,思想開明,重視家庭教育,蕭三小的時候,父親經常鼓勵他“人生在世,要有抱負,有志氣,有所作為。”
蕭三確實很有志氣,也有所作為,他自幼好學,上進心強,博覽群書,兼學中西,尤其愛好讀傳統古書,鍾愛吟詩作對。
1909年,蕭三在湘鄉縣立東山高等小學讀書時,班裡來了一位新生,他瘦瘦高高的個子,一副清秀的模樣,雙目炯炯有神,這個新生就是毛澤東。
毛澤東比蕭三大3歲,兩人在一個學校讀書,很快就有了交往。
當時毛澤東的家庭並不富裕,毛澤東本人一向勤儉節約,穿著比較樸素,甚至有些破破爛爛,衣服上都是補丁,加上他來自鄰縣的鄉下農村,被當地一些比較富裕的學生瞧不起,有的同學甚至公開譏諷毛澤東,叫他“鄉巴佬”。
蕭三出身富裕,又是本籍人,對毛澤東不甚瞭解,也和其他同學一樣有點瞧不起毛澤東,平時跟毛澤東沒什麼深交。
毛澤東愛讀書,有一天,他聽說蕭三有一本《世界英雄豪傑傳》,是專門寫拿破崙、彼得大帝、華盛頓、林肯等世界名人的傳記,很想借來看看,求知若渴的他便主動登門,向蕭三借閱。
“書倒是有,但我借書給別人,向來是有講究的。”蕭三一臉嚴肅,正兒八經地說。
“小弟願意領教。”毛澤東認真謙恭地答道。
其實,毛澤東比蕭三大上好幾歲,他自稱小弟只是因為借書心切,謙虛而已。
蕭三聞言,正色道:“我的書有三種人不能借。”
“哦?哪三種人?小弟願聞其詳!”毛澤東好奇地問。
蕭三嘿嘿一笑,回答說:
“一,無真才實學者不借;二,庸庸小人不借;三嘛,我出聯而不解答者不借。”
蕭三這“三不借”明顯是衝著刁難毛澤東而來,換作別人一生氣可能就算了,但毛澤東求知若渴,又豈能輕易放棄?
毛澤東微微一笑,自信答道:“小弟不敢自命才高博學,但閱書心切,請仁兄出一聯如何?”
蕭三原本是想借機刁難一下毛澤東,讓對方知難而退,但毛澤東非但不退還主動“應戰”,也激起了蕭三的好勝心,他沉思片刻道:
“我這書裡講的可都是世界各大英雄豪傑呀,一般人沒資格讀,我就以此書為題,出一上聯,你聽著,上聯是‘目旁是貴,瞶眼不會識貴人。’如何?”
這是一個文字解構聯,瞶,由目和貴組成,是眼瞎、視力不好的意思,瞶眼不會識貴人,暗諷毛澤東是個“鄉巴佬”,見識少,不認識自己這個“貴人”,沒資格借書。
蕭三出完上聯,便得意洋洋,在他看來自己一向熟讀古文,精吟詩作對,放眼全校無人能及,這個妙手偶得的上聯誰也對不出來,便使勁催促毛澤東對下聯。
毛澤東原本不想讓對方難堪,但蕭三的刁難和譏諷讓他很不舒服,正值年輕氣盛的毛澤東也不客氣,略一沉吟,從容答道:
“我就冒昧對一聯,並將此聯贈仁兄,請仁兄聽好,下聯是‘門內有才,閉門豈能納才子?’如何?”
蕭三一聽,立刻愣住了,好工整的下聯啊!
毛澤東的下聯也是一個文字結構聯,閉,由門和才組成,是閉塞、閉門造車的意思。閉門豈能納才子?意思是說蕭三目光短淺,閉門造車,拒不接納自己這個真正的才子,反擊蕭三“瞶眼不會識貴人”的譏諷。
如果說蕭三的上聯是出得巧,出得妙,那毛澤東的下聯就是對得絕,對得高,令人拍案叫絕!
蕭三有才,豈能聽不出毛澤東下聯的高明之處?自己想要刁難譏諷毛澤東,卻被毛澤東藉機反擊,狠狠滅了一把威風,立即羞得滿臉通紅,低頭道歉道:
“賢兄大才,請恕小弟無禮,願為知己,地久天長!”
言畢,蕭三立即拿出書來,雙手奉上,畢恭畢敬送給毛澤東。
毛澤東胸襟寬廣,自然不會因為這件小事與同學計較,他也不客氣,雙手接過書,向蕭三連聲道謝,兩人握手大笑。
這段借書的經歷不僅讓蕭三見識了毛澤東的才華橫溢,也讓他領會了毛澤東的胸襟寬闊。從此以後,蕭三與毛澤東傾心結交,兩人常在一起散步遊玩,交談心得,品評詩文,暢談時事,無話不說,結下了深厚的同窗情誼,也留下了很多佳話。
東山學校的學習經歷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印象,幾十年以後,毛澤東在延安的窯洞裡接受埃德加·斯諾採訪,講起了這段難忘的時光,他對斯諾說道:“我在東山學校學習時,平常總是一身破舊的衫褲,許多闊學生因此看不起我,可是在他們當中我也有朋友,特別是有兩個是我的好同志,其中一個現在是作家。”
毛澤東說的這個作家指的就是蕭三。
讓我們再把話題轉回毛澤東的青年時代。
1911年夏,蕭三考入了湖南第一師範學校預科班,並在第二年春天成為第一師範的正式學生。湊巧的是,毛澤東也在這一年考入了位於長沙的駐省湘鄉中學,蕭三來到長沙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去看望毛澤東,兩人相談甚歡,而談論的焦點自然是辛亥革命。
受武昌起義影響,緊鄰湖北的湖南也燃起了革命烈火,駐紮在長沙城外的新軍發動起義,向城內的託臺衙門等處發動猛烈進攻,毛澤東和蕭三恰好都在長沙城內,親眼目睹了這場激烈的戰鬥,兩個年輕人熱血沸騰,異常興奮,親手剪去自己的辮子,參加了大規模的慶祝遊行,毛澤東和蕭三都被這場震驚中外的革命吸引,萌生了革命思想。
相比出生於書香世家的蕭三,農民出身的毛澤東擁有更強的革命意識。在辛亥革命浪潮的鼓舞下,毛澤東一時“衝動”,選擇了投筆從戎,他在1911年10月參加了湖南起義新軍,被編入第25混成協第50標第1營左隊,成為一名普通列兵。
毛澤東在新軍中呆的時間不長,滿打滿算也只有5個月,但在新軍期間他沒一點文弱書生的樣子,他積極參加軍事訓練,教戰友們讀書識字,很快樹立了威望,這是毛澤東一生中唯一一次參軍,卻也是他一生軍事實踐的肇始,意義非同一般。
1912年春,毛澤東離開新軍,返回學校繼續求學,考入湖南第四師範學校讀書,後來第四師範併入第一師範,毛澤東到了湖南一師,再度與好友蕭三重逢,兩人志趣相投,交往更加密切,一起學習,一起遊玩,留下了很多意氣風發的時光,“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就是當時那段青蔥歲月最真實生動的寫照。
1916年夏,蕭三從湖南一師畢業,畢業之後,他選擇了子承父業——當老師,蕭三先是到長沙近郊的一所鄉下的族學教書,後來又應聘到湖南一師附小執教,而當時毛澤東仍在湖南一師學習,所以兩人仍然保持著密切的聯絡。
當蕭三拿起教鞭,站上三尺講臺時,毛澤東卻在探索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
1916年秋,毛澤東在湖南一師參加了“學生課外志願軍”,任第1連直屬連部上士。這個所謂的“志願軍”以“激發愛國思想,提倡尚武精神,研究軍事學術”為宗旨,利用業餘時間接受軍事訓練,毛澤東在“志願軍”中的表現十分活躍,起到了牽頭聯絡作用。
1918年4月,眾多從前線潰退的軍閥士兵進入長沙城,為了防止這些流兵對學校的擾亂破壞,毛澤東冷靜組織以“學生志願軍”為基礎組成警備隊,並自任隊長,率隊護衛學校。面對一千多名軍閥潰兵,毛澤東大唱空城計,在城郊設伏,不費一槍一彈俘虜了這些潰兵,這是毛澤東第一次軍事指揮的實踐,展現出超凡的膽魄和軍事才能。
後來,毛澤東與蔡和森、蕭子升、蕭三等好友一起成立了“新民學會”,蕭三早被毛澤東的人格和才華深深折服,帶頭推選毛澤東為總幹事,只是毛澤東雖然深孚眾望,但為人謙虛,執意懇辭,只擔任文書一職,實際上是新民學會真正的核心。
新民學會成立後的第一個重大決定是發起湖南籍學生的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為了籌集出國經費,運作籌備相關事宜,毛澤東、蕭三、蔡和森等人來到北京,他們一起擠在3間小屋子裡,“隆然高炕,大被同眠”,感情更加深厚。
生活雖然艱苦,卻沒能影響他們的求知熱情。蕭三的家庭條件比較富裕,他在北京進入留法預科班學習;毛澤東經濟條件一般,生活比較拮据,在楊開慧之父楊昌濟的介紹下,在北京大學圖書館找了一份兼職,而時任北大圖書館館長的就是李大釗,在李大釗等人的影響下,他們初步接觸到了馬克思主義,逐漸走上共產主義的道路。
1919年1月,蕭三和毛澤東到上海送別了一批赴法勤工儉學的朋友,但他們兩個卻沒有選擇出國,毛澤東認為在向西方學習前更應該搞明白我們中國自己的事,因而選擇了返回湖南,而蕭三仍返回北京繼續學習,參加了“五四運動”的一系列遊行示威。
1920年,蕭三遠渡重洋赴法勤工儉學,毛澤東為蕭三舉辦了一個送別會,兩人依依惜別。會後,蕭三遠赴歐陸,毛澤東留在國內,這對十多年的同窗好友就此分別,從此走上了不同的革命道路,再次相見已是十多年後。
在此期間,蕭三的經歷十分豐富,他在旅歐時在胡志明的介紹下加入了共產黨,結識了周恩來、鄧小平等人,後來又赴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成為中共旅莫斯科支部的一員,一直到1924年夏天,蕭三才返回國內。
作為既有旅法、又有旅蘇經驗的共產黨員,蕭三被組織委以重任,先後擔任青年團湘區委員會書記、中共湘區區委委員,共青團北方區委員會書記,共青團中央組織部部長和代理書記等職,但因為分工不同,他和毛澤東始終沒能再見面。
應該說,這一時期的蕭三在政治上還有很有發展空間的,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將來進入領導集體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這一且都被一場突變打斷了。
1927年,蔣介石、汪精衛先後發動反革命政變,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了,國內陷入一片白色恐怖。在極端危險困難的形勢下,毛澤東和蕭三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毛澤東選擇回到湖南組織發動武裝起義,而蕭三則選擇了遠赴蘇聯。
正是這個不同的選擇,讓毛澤東和蕭三這對同窗十餘年、志趣相投的戰友,從此開始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他們的命運都發生了重大的轉折。
到了蘇聯以後,蕭三在莫斯科東方大學任教,他開始遠離政治活動,也有時間和精力從事自己心愛的文藝創作。蕭三的文學造詣很高,他加入了中國左翼作家聯盟,出任左聯常駐蘇聯代表,並經中共黨組織批准加入了蘇聯共產黨。
蕭三在蘇聯期間,十分關心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革命事業,也十分掛念自己的同窗好友毛澤東,他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以及掌握的權威資料,撰寫了大量散文、詩歌等文藝作品,向蘇聯乃至全世界介紹中國共產黨、工農紅軍、土地革命和中國共產黨的領袖人物,特別是毛澤東的事蹟,可以說是對外宣傳毛澤東的“第一人”。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戰引起了蕭三的高度關注,他迫切想要回到國內,親自見證、支援、宣傳中國人民反抗侵略的正義之戰。
1939年4月29日,蕭三幾經輾轉,終於抵達延安。
毛澤東得知蕭三要來延安的訊息之後十分高興,他日盼夜盼,終於盼來了這位昔日同窗摯友,蕭三抵達延安的當晚,很少請客吃飯的毛澤東便設下便宴熱情招待,席間毛澤東回憶起和蕭三數十年的交情,暢談半夜,不勝感慨。
一別十餘年未見,當初借書時還被自己譏諷的毛澤東,現在已經成為中國共產黨和八路軍的領袖,而反觀自己只是一名作家,對比之下,蕭三也是唏噓不已。
蕭三來到延安後,經常和毛澤東交流文學問題和革命形勢,有時一談就到大半夜,似乎又回到了當初並肩學習的同窗時光。為了充分發揮蕭三的作用,毛澤東和黨中央決定安排蕭三到魯藝編譯部工作,勉勵他向魯迅先生學習,用文學做匕首進行戰鬥。
在一次點評蕭三的文學作品時,毛澤東親筆附信說:“子暲(蕭三)同志:大作看了,感覺在戰鬥,現在需要戰鬥的作品,現在的生活也全都是戰鬥,盼望你更多作些。”
蕭三沒有辜負毛澤東的勉勵,如同魯迅把文學比作匕首,蕭三把詩歌比作“子彈和刺刀”,他帶頭創作了大量宣傳黨的事業、鼓舞抗日戰爭的文藝作品,不僅自己投入戰鬥,還號召更多的文藝戰線的詩人、作家舉起詩歌的武器參加戰鬥。
蕭三的創作得到了毛澤東的大力支援,他經常深入基層一線採訪,為了採訪方便,毛澤東把自己的小青馬借給蕭三騎;蕭三每有新作問世,毛澤東都會及時閱讀,鼓勵點評;蕭三舉辦文學報刊,毛澤東不僅親自批示給予支援,還親筆題字。
慢慢地,在毛澤東的影響下,蕭三的作品不再像以前華麗、文藝了,變得更加接地氣,更加誠實、懇切、生動有力,真的如同“子彈和刺刀”了。
在與毛澤東的交往中,蕭三對毛澤東的瞭解進一步加深了。這一時期的毛澤東,經歷了大革命的洗禮、土地革命的錘鍊、抗日戰爭的考驗,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恰同學少年”,而是一個深謀遠慮,高瞻遠矚的領袖,讓蕭三折服的不僅是毛澤東的胸懷、才華,更有他的領袖氣質、戰略思維和堅定信念,這是其他人身上很難具備的。
如果說兩人在同窗讀書時的交往還只是青年時期的志趣相投,略顯幼稚的話,兩人在延安時期的交往就是基於共同的理想抱負,更加成熟和深刻了,正是因為如此,蕭三逐漸產生了一個想法——系統宣傳毛澤東的生平事蹟和毛澤東思想。
一開始,蕭三遍訪周恩來、朱德、董必武、林伯渠、徐特立、謝覺哉、賀龍、陳毅、羅瑞卿、蔡暢、譚政、何長工等,把從他們那裡蒐集的關於毛澤東生平事蹟的素材記錄下來,陸續發表了一些關於毛澤東革命活動的文章,受到讀者的熱烈歡迎。
毛澤東聽說以後,找到蕭三勸他不要寫他自己一個人的事,還是要多寫群眾,但蕭三覺得“舉賢不避親”,還是應當響應廣大革命群眾的需求,此後他不斷撰寫關於毛澤東事蹟的文章,《毛澤東同志傳略》、《毛澤東同志的兒童時代》、《毛澤東同志的青年時代》、《大革命時代的毛澤東同志》……一篇篇關於毛澤東生平事蹟的文章陸續發表,讓黨內外的人民群眾對毛澤東有了更深入、更詳細的認知,進一步提高了毛澤東的威望。
1949年春,蕭三在前期寫作的基礎上,揮筆寫就《毛澤東的青少年時代》一書,同年8月由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成為黨內第一本正式出版的毛澤東傳記,創下了一個無人比擬的記錄,並很快被譯成日、德、英、印地、捷克等外國文字出版。
隨著《毛澤東的青少年時代》走向世界,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也開始傳向世界各國,傳遍了五洲四海,這與蕭三不遺餘力的宣傳是分不開的,正因為如此,蕭三被譽為“中國宣傳毛澤東思想的第一人”,歷史會永遠銘記他和毛澤東的革命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