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在陝北的毛澤東在接受美國記者斯諾採訪時,曾說到了自己的母親,他說:
“我母親是個心地善良的婦女,為人慷慨厚道,隨時願意接濟別人。她可憐窮人,他們在荒年前來討飯的時候,她常常給他們飯吃。但是,如果我父親在場,她就不能這樣做了。我父親是不贊成施捨的。我家為了這事多次發生過爭吵。”
毛澤東的母親叫文七妹,這個名字由斯諾用英語記音,再譯成中文時,被譯成了好聽的“文其美”。
1867年,文七妹出生於距韶山沖20餘里的湘鄉縣四都唐家坨(後改為棠佳閣)的一個小康農民家庭。她的祖父去世得很早,留下了4個子女給祖母賀氏撫養。
賀氏一個人將四個子女含辛茹苦養大,並帶著他們創下了一份家業,等到文七妹長大時,家裡已經有了140畝田和一棟由青磚蓋的瓦房。
1880年,賀氏已經86歲了,她知道自己已經時日不多,想選擇一塊好的墓地,文家人都聽說韶山沖的風水很好,很適合作為墓地,但韶山沖的人是肯定不會把地讓給外姓人的。於是文家人想出了一個“聯姻”的辦法。
文七妹的父親文芝儀將13歲的文七妹嫁給了韶山沖農民毛恩普的兒子毛順生,以此為條件換去賀氏的墓地,當時毛順生才10歲,所以文七妹嫁過去先當童養媳。
毛家到毛恩普這一代時已經家道中落,不僅把家裡的田都典當了出去,而且還借了很多債,文七妹在孃家時,老老少少在一起其樂融融,但到了夫家以後卻要過苦日子,她非常不適應,每次文芝儀過來看她時,她都哭著鬧著要回孃家去。
但慢慢地,文七妹開始感受到毛家的溫暖,毛順生是獨子,父母覺得虧欠兒媳,像疼愛親生女兒一樣疼愛著她,而毛順生因為沒有兄弟姐妹,對她也是十分依賴信任。文七妹也適應了毛家的生活,她盡力侍奉老人,操持家務,也不再抱怨了。在她18歲時,她和毛順生正式“圓房成婚”。
文七妹大約在20歲時生下了第一個孩子,但這個孩子沒過多久就夭折了,後來她生下的第二個孩子也是同樣的命運,這給她的打擊非常大,她變得鬱鬱寡歡。
1893年12月26日,文七妹生下了毛澤東,她在高興的同時也很害怕,她把剛出生的毛澤東抱到石觀音廟叩拜神靈,並給他取小名為“石頭”,寓意好養好長。因毛澤東排行第三,家人就叫他“石三”,文七妹則稱他為“石三伢子”。
毛澤東稍微長大一些後,文七妹又讓他認七舅母為乾孃,因為七舅母家的孩子多,她希望毛澤東能夠沾到她的福,健康地成長。
1896年,文七妹又生下了兒子毛澤民,毛順生覺得這樣過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出去當兵,他把妻子和兩個孩子都送到了孃家寄養。
毛澤東在文家度過了幾年幸福快樂的時光,外祖母也非常疼愛他,而且一大家子人都相親相愛,這種良好的家庭氛圍在他的心裡種下了真、善、美的種子。
在文家,毛澤東還寫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首詩:
獅子眼鼓鼓,擦菜子煮豆腐。
酒放熱些燒,肉放爛些煮。
大約在1901年,毛順生從軍隊回了家,他把妻子和孩子又接了回來,幾年的走南闖北增長了他的見識,也使他有了一些積蓄,他很快還清了外債,家境也好了起來。
但逐漸長大的毛澤東卻開始和父親發生了矛盾,他後來曾回憶說:
他是一個嚴格的監工,看不得我閒著;如果沒有賬要記,就叫我去做農活。他性情暴躁,常常打我和兩個弟弟。他一文錢也不給我們,給我們吃的又是最差的,他每月十五對僱工們特別開恩,給他們雞蛋下飯吃,可是從來沒有肉。對於我,他不給蛋也不給肉……
但好在母親文七妹一直在呵護和支援著毛澤東,他才有了敢於和父親爭執和對抗的底氣,毛澤東後來曾開玩笑說:
“我家有‘兩個黨’。一個是父親,是‘執政黨’。‘反對黨’是由我、我的母親和弟弟所組成的,有時甚至僱工也在內。不過,在‘反對黨’的‘聯合戰線’之中,意見並不一致。母親主張一種間接進攻的政策。她不贊成任何情感作用的鮮明的表示,和公開反抗‘執政黨’的企圖。她說這樣不合乎中國的道理。”
文七妹樂善好施的品德對毛澤東的影響非常深,毛澤東在讀私塾時,因為離家裡很遠,他都是把午飯帶到學校去吃。但有一次,他發現一位同學因為家裡窮,中午只能餓肚子時,他就把自己的飯分給了那個同學吃。
晚上回家以後,毛澤東因為中午沒吃飽,所以直奔廚房又吃了很多飯。文七妹以為是帶的飯不夠吃,於是第二天換了一個大碗給他帶飯,但他晚上回來後依然又跑到廚房吃東西。
文七妹於是問兒子怎麼回事,毛澤東如實給她說了,文七妹聽了以後不僅沒責備他,反而誇他做得對,從此以後,她每天都給毛澤東準備兩份飯,讓他帶給同學吃。
毛澤東在斷斷續續讀了幾年私塾以後,1910年,毛順生想要安排他到湘潭的一個親戚的米店裡當學徒,在他看來,這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職業,可以讓兒子提前接觸一下如何做生意,好在以後接自己的班。
但毛澤東卻對做生意絲毫不感興趣,他還是想繼續上學,在這個問題上,文七妹非常支援毛澤東,她不僅和兒子一起勸毛順生,還找來了很多孃家的親戚幫她說話,在他們的勸說下,毛順生不得不同意了讓毛澤東繼續上學。
這一年,17歲的毛澤東終於要離開韶山,去湘鄉的東山學校上學了。臨行前,毛順生、文七妹帶著一家人來送他。
文七妹非常捨不得兒子,她含著眼淚說:“三伢子,裝好的辣子帶了沒有?你是頭一回出遠門,在外面要莫吃冷的,莫喝涼的,要注意加衣服喲!”
毛澤東讓爹孃都別送了,文七妹又深情地說:“我石三伢子是有出息的,將來是要幹大事的!”
毛澤東在外求學時,非常思念在家的父母,他經常給家裡寫信,在畢業工作以後,還經常給家裡寄錢寄物。
1918年秋天,文七妹患上了結核性淋巴炎,此時在外的毛澤東專門請人開了一個藥方寄給他的七舅和八舅,並囑咐他們按照這個療法進行診治,如果還是不能好,就等秋收以後,讓弟弟毛澤民送母親到省城來看病。
第二年春天,在北京大學擔任圖書管理員的毛澤東在接到母親病重的信後,立刻趕回家,他把母親接到長沙醫治,住在了好友蔡和森的家裡,自己則親侍湯藥,沒日沒夜地照顧母親。
毛澤東還和兩個弟弟還攙扶著老母親到照相館合影留念,這是文七妹的第一次照相,也是最後一次照相。但文七妹只住了20多天,就執意要回韶山沖,毛澤東也只好同意了。
1919年10月,毛澤東正在長沙忙於組織驅逐軍閥張敬堯的活動時,收到了母親病危的家信,當他趕回韶山時,母親已經入棺兩天了。毛澤東悲痛不已,他為母親徹夜守靈,並忍痛寫下了《祭母文》,講述母親的高風亮節和愛子深情:
吾母高風,首推博愛。遠近親疏,一皆覆載。愷惻慈祥,感動庶匯。愛力所及,原本真誠。不作誑言,不存欺心……
毛澤東還專門為母親寫了一副輓聯:
疾草尚呼兒 無限關懷 萬端遺恨皆須補
長生新學佛 不能住世 一掬慈容何處尋
橫批:春風南岸留暉遠
後來毛澤東在給好友鄒蘊真的信中說:“世界上有三種人,損人利己的、利己而不損人的、可以損己以利人的,自己的母親便屬於第三種人。”
1921年、1925年和1927年,毛澤東曾三次回到韶山沖,為父母掃墓。1959年6月25日,他再次回到了闊別32年的韶山,看到家鄉已是物是人非,他心生無數感慨,寫下了著名的《七律·到韶山》:
別夢依稀咒逝川,故園三十二年前。
紅旗捲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第二天黎明,毛澤東就早早起來,來到了父母墳前垂首憑弔,他接過工作人員採來的幾束野花,獻在父母墳前,然後深深鞠了一躬,他深情地說:“前人辛苦,後人幸福。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在回去的路上,毛澤東又對隨行的羅瑞卿說:“我們共產黨人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不信什麼鬼神,但生我者父母,教我者黨、同志、朋友也,還得承認。我下次回來,還要去看看他們。”
對少年毛澤東來說,父親給他以稜角和陽剛之氣,母親給他以謙和溫厚之情,為他日後成就偉業奠定了重要基礎。1993年,楊成武將軍在參觀毛澤東故居時,深有感觸地說:“偉大的父母養育了偉大的毛澤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