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談戰史的時候,常說國軍如何如何,不過國軍實際上從來就不是高度統一的整體,它是由各個不同的軍系和派系組成的,其源流之繁雜難以盡述。
從大的方面來講,有中央軍、東北軍、西北軍、晉綏軍、滇軍、桂軍、粵軍、川軍等之分。各軍系追根溯源的話,有前清新軍、有自建武裝,甚至還有土匪、民團,情況是非常複雜的。
在國內戰爭中,其中很多系統的軍隊都是打過死戰的,甚至團戰也打過不少。所以彼此之間的新仇舊恨,可以說是一言難盡。
而且大家要注意的是,即便是同一個軍系,其內部也有很多“山頭”和派系。
其中獨立性比較強,有統一領導的滇軍、桂軍暫且不說,而像西北軍、川軍之類,內部其實都是分為幾大部分,各部分之間往往也都是水火不容。
比如四川內部的軍閥亂鬥就連續了很多年,自1910年代到1930年代初,四川省內的大小混戰多達470次之多,戰亂之頻繁可見一斑。
而像老蔣的中央軍,其實是在北上的過程中不斷收編軍隊才得以迅速擴大的,所以有中央軍嫡系和旁系之分。隨著中央軍雪球越滾越大,其嫡系部隊中也分出陳誠系、胡宗南系、湯恩伯系等不同的派系,各派之間也是內鬥紛爭不止。
在1920年代後期到1930年代初期,上述各軍系之間的大小戰爭也很頻繁。不過總體上說,老蔣透過各種手段對地方軍系的掌控力度不斷加大。
其中獨立性比較強的晉綏軍早在中原大戰後就被迫縮編,規模大為受限;西北軍、東北軍失去首腦後,一部分直接投蔣,其餘部分被收編,其中宋哲元系、韓復榘系尚有相當實力,其餘實際已成為中央軍旁系。
四川這邊,川軍流派多、軍隊多,但經過川康整軍後,番號得以統一,中央軍勢力入川后,實際對川軍掌控力度更大。
廣東粵軍方面,陳濟棠倒臺,餘漢謀主粵後,粵軍也重新整編,實際成為中央軍旁系;桂軍自“兩廣事變”後,勢力拓展受限,只能自保。倒是龍雲的滇軍,在全面抗戰前受到老蔣的控制比較弱。
這一時期中央軍和各地方軍的武器裝備基本都是自己籌措,其中中央軍的嫡系精銳整編為調整師,換裝了比較整齊的武器和較多的輕重機槍。而且非常典型的一個特徵就是頭戴德式鋼盔,所以現在有人稱其為“德械師”,但實際上這是名不副實的。
不過儘管如此,考慮到當時中國軍隊總體的武器水平,這些調整師的裝備也確實不錯了。
在其他地方軍中,實際也有自己的精銳部隊。桂軍後來編成的第7軍、滇軍的第60軍、川軍劉湘的嫡系部隊、宋哲元的29軍系等,其實武器裝備都還不錯,有的不次於中央軍嫡系。而且這些軍系,還有相當數量的庫存武器。
不過也有的雜牌軍裝備一般,比如川軍非劉湘系的部隊和西北馬家軍等等,其裝備情況就較差些。當然,這些軍系的主要武器也都是自己多年來的積累,當時即便是投靠了老蔣,也多是得到軍費補助,尚難以拿到多少軍械補給。
全面抗戰爆發後,各地方軍都積極抗日,尤其當時尚不在戰區的川軍、桂軍、滇軍、粵軍等均派出精銳參戰,國軍進入了空前團結的時期。當然在全面抗戰初期,各路軍隊的損失也都很大,最初參戰的精銳基本都是損傷過半。
戰後的補充和擴軍基本將各地方軍系的庫存武器消耗一空,而當雜牌軍向老蔣請求補充兵員和武器裝備的時候,卻發現情況越來越不對了。
最開始的時候,補充還較為暢通,但打著打著就發現有的雜牌軍的編制說取消就取消,而中央軍的編制卻越來越大。
在整補方面,無論是外援武器還是國內兵工廠生產的武器,中央軍嫡系的整補力度都是越來越優先於雜牌軍的。
尤其是對當時沒有統一領導的雜牌軍系而言,老蔣的策略是能編並就編並,甚至還出現了東北軍有的部隊用庫存武器組建新軍後,編制被直接拉走的情況。後來乾脆東北軍也名存實亡,有的直接被中央軍化了。
對於有統一領導的軍系,辦法也是有的。韓復榘被槍斃後,其第三路軍就被分化瓦解;川軍的劉湘病逝後,川軍實際上也被分化瓦解,部隊逐漸被吃掉。
這種情況自然令當時桂系的李宗仁和白崇禧、滇系的龍雲和晉西的閻錫山極為警惕。對於下面各路雜牌軍的軍長、師長們而言,也都感受到了老蔣的寒意。
我們要知道,當時的國軍部隊,它並不是現代型的軍隊,其私人屬性特別強。一旦沒了軍隊,那麼軍長、師長們,甚至更高級別的指揮官,那就只能是坐冷板凳,喝西北風去了。
全面抗戰初期,各部都拼得很猛,減員也很大。無論是桂軍、川軍、滇軍、粵軍,在當時會戰中的傷亡我們都是有目共睹。但誰都知道抗戰是非常長期化的,對於軍閥屬性很強的國軍來說,到抗戰中期時各種小九九就都出來了。
對老蔣來說,雜牌軍的存在如鯁在喉,所以一直在透過各種方法編並、消滅雜牌軍,其主要手段有:
第一:將雜牌軍部署在一線或者敵後,損失大者不予相應補充,或直接取消編制或令其自然消亡;
第二:透過干預人事,將中央系軍官摻入雜牌軍中,實現換血,將雜牌軍直接中央軍化;
第三:以整編軍隊為名,限制和編並雜牌軍的編制,使得其規模逐漸變小,最終結合上述兩種手段清除掉。
另外還有一種情況是,很多投敵的國軍部隊(雜牌軍居多)聲稱是以“曲線救國”的名義奉命投敵的。這個程度到底有多大不好說,但這些投敵後的偽軍基本不跟國軍作戰卻是事實。
抗戰勝利後,除被我軍消滅的偽軍外,其在冊數尚有六七十萬人之多(不含偽警備隊等),其中國軍正規軍投敵者有254300人,地方軍投敵者126900人,被俘後投敵者110000人。之後這些偽軍又被編並進國軍系統,包括整編第74師這樣的精銳部隊中,也有數千名汪偽警衛軍計程車兵。
雜牌軍投敵的情況暫且談及與此,而其他的雜牌軍自然也不是笨蛋,那麼它們如何避免被編並和消失呢?
最普遍的一個手段就是消極避戰,所以我們會看到日軍往往以小部隊就能將國軍的整師、整軍給擊敗。這不是說當時的軍隊真的就不堪一擊到如此地步,很多時候是那些將領們擔心戰損過大直接被取消編制。
但是軍隊作戰最忌望風而逃,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往往就會形成連鎖反應,導致更大的失敗。即便有的指揮官主觀上想儲存實力,可打到最後往往也事與願違。
1944年的豫湘桂戰役即是如此,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節節勝利的大背景下,狂徒末路的日軍依然能在上千公里戰線上取得那麼大的戰果,這是很令人吃驚的。
豫湘桂戰役的慘敗加速了老蔣整軍的決心,自1945年初到1945年底,國軍陸軍軍的番號裁撤了30多個,師的番號裁撤了100多個,也就是說大約三分之一的番號不復存在。
當時理論上的番號裁減是“平均裁減”,中央軍和雜牌軍都縮編。實際操作中,中央軍取消的番號都是些臨時和地方部隊,雜牌軍卻是縮減主力軍。而在調整整編中,又透過干預人事使得部分雜牌軍中央軍化。另外透過新成立部隊補充中央軍。
因此最後裁軍裁下來,雜牌軍的實力被極大弱化,即便是桂系最後也只保留了三個軍。由此使得中央軍在抗戰勝利後,具有了絕對的優勢。在緊隨其後的整編師調整中,雜牌軍又被壓縮了一輪,實際使得中央軍的體量優勢更大。
在編制壓縮裁減的同時,武器裝備上的待遇則相差更大。
抗戰後期,國軍大量接裝美援武器,13個美械軍中除了一箇中央軍化的53軍外,其餘連番號也都是中央軍的。
這些美械軍軍有美式105毫米榴彈炮營,師有美式75毫米山炮營,團有戰防炮連和迫擊炮連,有火焰噴射器和火箭筒。甚至60炮都是裝備到步兵連的,步兵班除了輕機槍外還有衝鋒槍。
除了這批美械軍之外,青年軍、交警總隊、海空軍、裝甲、炮兵等特種部隊,也全部是中央軍。
而給雜牌軍的美械只不過是劃撥了些衝鋒槍、60炮灑灑水而已,至於裝備尚好的雜牌軍,那也多是被老蔣直接抓包,被夾著走了。
日本投降後,國軍接受130萬日軍的武器裝備,並以這些日械為基礎大量換裝部隊。大批中央軍部隊又換裝日械,雜牌軍中條件好的還能享受日械武裝待遇,條件差的只能是用國械、雜械武器了。
比如我們之前講過的傅作義系最精銳的35軍,該軍實際上除了配屬一個美式汽車團外,別的武器裝備跟中央軍嫡系是沒得比的。
新1軍這樣的部隊,光是衝鋒槍就有4000支,35軍直到被殲滅時也只有不到400支。
像從美式105毫米炮到60炮之類的各類火炮,35軍比較值得一提的就是有3門105榴可用,至於其他從師級到連級的火炮配置,那都是被全面碾壓。
不誇張地說,傅作義手裡最精銳的35軍,在武器裝備方面恐怕連中央軍中等裝備水平的部隊都達不到。
而打仗的時候,老蔣和中央軍還是老樣子,最危險的活兒留給雜牌軍,補充更新裝備的時候卻沒雜牌軍的事兒。
比如魯南戰役我軍獲勝後總結了國軍的兩個弱點:
第一:中央系與雜牌的矛盾,馮(第三綏靖區司令馮治安)部極受歧視,要求裝備改善不準,作戰不給絲毫機動。51師全師部署,連一個營一個連的位置都是徐州綏靖公署指定,其114旅旅長李步青帶一個團守備嶧縣,歸馬勵武(整編第26師師長)指揮,不準51師過問。
第二:分兵把守,互不增援。如51師、26師各分佈於嶧棗、臨棗、向城、蘭陵等地,周毓英(整編第51師師長)要求集中,綏署不準,當26師被攻,51師不管。
類似這種情況其實是很普遍的,由於長期的積怨甚深,中央軍和雜牌軍的矛盾幾乎已經不可調和。到後來很多雜牌軍乾脆就起義了,比如大家都知道的60軍長春起義。
60軍起義後改編為人民解放軍的50軍,在抗美援朝戰爭中屢立功勳,這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了。而透過以上的闡述,也希望大家對當時國軍中央軍和雜牌軍之間的情況能有更多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