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最基本的要求是什麼?
需要一個強壯合格的身體,需要基本的球技……或許這些都不重要。
必要條件是熟悉規則!總不能隊友邊路傳出一個好球,你卻在禁區內來一個雙手強力暴扣;又或者裁判判罰了一個任意球,人牆中防守球員中卻有一人跑過去,直接將球踢飛吧。
等一等,這樣的事情不僅真實發生過,還是在萬眾矚目世界盃賽場上。不信你來看看下面這張圖。
這名踢飛巴西任意球的黑人球員,在沒有網路的時代迅速走紅。被媒體球迷稱為不懂規則的“足球白痴”,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這背後,是一場生存與死亡的極速賽跑。
扎伊爾的瘋狂足球史
位於非洲中部的扎伊爾(現剛果民主共和國),曾是比利時人的殖民地,歐洲人在這裡實行殘酷的殖民統治,黑人生活苦不堪言。直到1960年宣告獨立,才定國名剛果共和國。
到了1965年11月,該國的國民軍總司令蒙博託在美國中央情報局的策劃下,發動政變推翻卡薩武布,自任總統。起初他提倡脫離殖民文化,尤其在沒收了比利時人開發的大量礦產後,國內形勢一度穩定,經濟逐漸恢復。
這個時期,蒙博託大力發展體育尤其是足球事業,他從當時世界最先進的足球國家匈牙利聘請了足球教練,同時快速建立聯賽,並大力鼓勵球員前往歐洲踢球。在60年代的非洲,這裡的足球快速發展,1968年的非洲國家杯上,還被稱作為剛果民主共和國的他們,歷史上第一次奪得了冠軍。
到了1971年,蒙博託將國名改為扎伊爾,目的是實行絕對的本土化,他自己也改了名字,翻譯後為“從未輸過的公雞”。 為了表示扎伊爾的民族特色,蒙博託穿著扎伊爾服時,還要佩戴豹皮帽子,被稱為“豹紋總統”。
在美國人的強大資金和武器支援下,蒙博託開始為所欲為。他曾與扎伊爾議會達成協議,所有的國家公款投資,無論大小,一律要給總統提取30%—50%。除此之外,蒙博託擁有14個種植園和多個私人動物園,僱員接近3萬,還頻繁在歐洲購置豪宅。
蒙博託一直想把該國的足球打造為世界名片。在國家經濟困難時期,足球運動員是為數不多可以拿到全額工資的職業。1972年,改名扎伊爾後的國家隊再次拿到非洲國家杯,足球運動員成為國家英雄。蒙博託對他們的獎勵是美金、豪車和房產。
很快,足球成為了扎伊爾的第一運動,不少人趨之若鶩的走上足球之路,他們不是因為熱愛,而是因為生存和利益。
奇怪的球隊,奇怪的一切
1974年,扎伊爾成功殺進聯邦德國世界盃。這是世界盃賽場上出現的第一支由全部黑人組成的球隊,歐美媒體充滿了好奇。
成功吸引了全世界的關注後,蒙博託和該國的體育部門也放出豪言,要讓世界驚歎,為非洲球隊拿到世界盃的歷史性勝利。此前非洲球隊在世界盃未嘗一勝。與此同時,扎伊爾的多名部長帶著衛隊也來到西德,他們宣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督戰,可實際上是購物和旅遊。
6月14日,扎伊爾迎來了自己的世界盃首戰,他們在多特蒙德的主場威斯特法輪球場對戰蘇格蘭,當場有27000名球迷現場觀戰。當扎伊爾全隊出場的一剎那, 全場先是沉默了幾秒,隨後爆發出巨大鬨笑聲,因為他們的服飾和髮型實在有點奇葩。
當年的蘇格蘭隊很強大,由達格利什和喬-喬丹領銜,儘管在上半時就0-2落後,但是扎伊爾全隊的表現尚可,拼盡全力的他們在下半時至少也製造了幾次威脅機會,輸球屬情理之中,國內民眾也對這樣的表現表示理解。
本場比賽後,意外的一幕出現。球員不但沒有拿到應得到一分錢的出場費和獎金,還被本國官員出言諷刺。隨後球員們得知,他們的錢被體育部的多位部長消費後憤怒了,球員集體抗議無果後,拒絕參加第二場與南斯拉夫的比賽。
直到開賽前一天,擔心罷賽的扎伊爾體育部長才和球員們口頭上暫時達成一致,他們在塞給球員3000元馬克後,說服他們上場比賽。比賽前,扎伊爾部長們的衛隊想要進入更衣室,被球場工作人員阻止。
當場比賽中,扎伊爾一瀉千里,帶著不滿情緒上場的球員根本無心戀戰,前20分鐘就被對手攻入3球。更為詭異的是,扎伊爾的南斯拉夫籍的主帥此時做出了奇葩的換人,他用身高只有1.62米的替補門將圖比蘭杜換下了主力門將卡茲迪,結果球隊再丟6球。到81分鐘時,比分變為驚人的9-0,馬上就要創造世界盃的最懸殊比分紀錄(1954年時,匈牙利曾9-0韓國)。
或許是想給本國主帥一個面子,或許已沒了興致,最後10分鐘,南斯拉夫慢了比賽節奏,基本放棄了進攻。儘管如此,輸掉9球,還是讓扎伊爾人蒙受奇恥大辱。
(圖)與南斯拉夫一戰,扎伊爾的小個子門將引發關注
在國內等待勝利的總統蒙博託暴怒,強令主帥交出指揮權後,他致電前線的親信:告訴球員,如果最後一戰輸掉4個球,那就別回國了。接到指令的扎伊爾體育部長,迅速調集自衛隊進駐球員的酒店,第一時間傳達了命令。
不用回國,不是讓球員留在經濟發達的聯邦德國享受咖啡、足球、草地的小資生活。而是下了致命的恐嚇。用今天的網路用語來說就是:再讓人整4個,給腦怪削放屁了,讓你們消失!
事後有歐洲媒體透露,當時蒙博託說的是,如果輸掉4個球,那就殺掉球員和他們的家人。
生死時速,他的詭異的一腳救下大家
扎伊爾最後一戰的對手是上屆的冠軍巴西隊,此前的兩場比賽,巴西先後被南斯拉夫和蘇格蘭逼平,只拿到2分,最後一戰,沒有意外情況的話,他們必須取勝2球以上才能確保出線。
看了扎伊爾前兩場錄影後的巴西人,並沒有把這個對手放在眼中,在開場12分鐘,雅伊爾津霍就為球隊先拔頭籌。可隨後,巴西人驚奇的發現,扎伊爾球員們儘管場上處於被動,卻一直頑強抵抗,直到上半時結束,巴西隊也沒再擴大領先優勢。
同時進行的另一場比賽中,南斯拉夫與蘇格蘭0-0戰平,如果這個比分持續到終場,巴西隊將無法小組出線。同樣被逼到絕境的巴西隊下半時開始猛攻,裡韋利諾第66分鐘破門,此時他們與蘇格蘭淨勝球相同。
到了第79分鐘時,瓦爾多米洛再入一球,比分變為3-0,這下巴西人放鬆下來,無論另外一場比賽打出什麼比分,球隊都可出線。對比之下,扎伊爾球員卻恐慌起來,他們知道蒙博託的手段。如果看到球隊真的慘敗,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越來越緊張的扎伊爾球員只能用犯規來阻擋巴西隊的進攻,在比賽還剩下不到6分鐘的時候,巴西隊獲得禁區前一記任意球。主裁示意扎伊爾人牆退後之後,告訴巴西球員:聽我的哨子再罰球。
此時站在球前的是裡韋利諾,是一名任意球高手,他神情輕鬆胸有成竹,或許正是這樣的表情刺激了扎伊爾球員。在他準備罰球的一瞬間,詭異的一幕出現了。人牆中一個黑影突然跑出,直接一腳將球踢飛。
裁判、巴西球員,還有在場的觀眾全被震驚了: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隨即主裁向踢飛皮球的扎伊爾球員伊隆格出示黃牌。現場觀眾爆發出極大的鬨笑聲,連巴西球員也忍不住笑起來。有觀眾指著伊隆格說:你看那個傻子,他連任意球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居然還在踢世界盃。
主裁重新判罰後,裡韋利諾並未將球打進。扎伊爾球員發瘋似的拼搶,讓已穩獲出線權的巴西人也有點恐懼,漫長的10分鐘後,本場比賽結束,劫後餘生的扎伊爾球員癱坐在草地上,眼神呆滯。終於沒有輸掉4個球,人從巨大驚恐中走出後,往往大腦一片空白。
扎伊爾球員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他們正一步步走向深淵。
傷痕長存,球員們揮之不去的噩夢
三戰連敗,狂丟14球讓扎伊爾成為當屆世界盃的笑柄,也讓蒙博託對足球徹底失望,他的興趣很快轉移到拳擊上。1974年10月,蒙博託開出1000萬美元的天價,邀請阿里和福爾曼在扎伊爾的首都金沙薩進行PK,即著名的“叢林之戰”。
不要以為蒙博託的狠話只是說說而已。回到國內的扎伊爾球員沒能享受此前英雄般的禮遇,除了羞辱、謾罵和拷問,他們沒拿到1分錢,此前收到的獎勵也多數被沒收。隨著整個國家的情況糟糕,他們更加貧困。
在國內聯賽荒廢后,國家隊球員被禁止前往海外效力,這意味著他們直接失去了生存能力,不少人直接淪為街邊乞丐,竟然要靠著乞討生活。
踢飛任意球的伊隆格沒有工作只能四處流浪,在2002年有海外記者找到滿臉滄桑的他時,根本不敢相信這竟然是一名曾經踢過世界盃的球員。
伊隆格回憶起30多年前的一幕時仍心有餘悸:“我們害怕極了,害怕對方打進第四球,這樣的話,不僅是球員,我們家人的生命都將受到威脅,這不是開玩笑,我沒有選擇所以將球踢走了,我不是不懂足球的白痴,我看到巴西球員和現場觀眾不停的嘲笑我,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經歷了什麼。”
2015年5月,65歲的伊隆格去世。伊隆格其他隊友的處境也好不到拿去。主力門將卡茲迪在1996年去世,被人們發現時,他的身上沒有一分錢。
另一位主力球員馬武巴是扎伊爾歷史上第一位直接將角球踢入大門的球員,他在回國後與妻子躲到安哥拉,1984年該國爆發內亂,他逃到法國後成為難民,1997年在貧困中去世,留下5個孩子成為孤兒,其中的在海上出生的里奧-馬武巴長大後成為法國國腳,還曾參加了2014年巴西世界盃。
2004年時,他的祖國剛果(金)找上門來,希望馬武巴為祖國效力,被斷然拒絕。馬武巴曾表示,童年時家庭的慘狀,是他揮之不去的陰影。
(圖)透過努力,在法國過上幸福生活的馬武巴,不願回憶父輩曾經的噩夢
另一名隊友姆班古回國後當了30年的出租司機,他駕駛的是一輛超過30年的大眾汽車,這是1974年前進入世界盃後的獎品,曾經的榮譽見證,如今讓他負重前行。
歲月盡頭,時光無迴轉
1997年蒙博託政權被推翻,流亡海外的他客死摩洛哥,國家也改名叫做剛果民主共和國(即民主剛果)。
相比之下,那支扎伊爾國家隊中,還有很多球員下落未知,生死不明。經歷了一場過山車的非凡經歷後,他們的人生徹底改變。
距離1974年近50年後,很多人依然會在世界盃集錦或紀錄片中,看到那個黑影踢飛足球的鏡頭,然後哈哈大笑,可這背後的辛酸,卻少有人知。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時光機,如果我們可以回到1974年6月22日的蓋爾森基興球場,那麼當伊隆格踢飛那個任意球后,想必大家會站起來為他鼓掌,為他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