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是中國女排首奪世界冠軍40週年。兩天後,許久未在公開露面的女排運動員朱婷現身與樊登對談,首次回應奧運失利原因、與郎平關係、外海生涯與何時退役等焦點問題,坦陳東京奧運後的心路歷程。
這次對談還披露了不少幕後細節:前三場,郎平為何“執意”要求她帶傷上陣?朱婷為何一直“拖”著,不早點手術?是哪些因素,影響到了團隊的狀態和戰術?她這麼看外界“郎平接班人”的討論?為何她說要允許失利?
聊到場下的生活,朱婷展現出完全那不同的一面:為何想找劉國樑指導教發球?她如何“反擊”別人“催婚”?為何偏愛曹操和歷史?最近她因何讀起《烏合之眾》?此外她還揭秘了國家隊並不給女排發“工資”?
相信下面的對談內容,會讓我們對這位女排一姐、對她的東奧之旅有更多的理解。
“如果沒推遲手術,情況會好很多”
樊登:我看朱婷帶了茶具來,別人都拎小包化妝品。看你拿杯子手還會疼,你的傷勢怎麼樣了?會影響比賽嗎?
朱婷:得用左手拿,用右手的話有點卡的慌,拎不住。這個傷主要就是在扣球、攔網,還有防守的時候會受限會痛。每次按就像被人打了一拳或者像針紮了一下,一瞬間的刺痛。
樊登:去東京之前你就有傷了?
朱婷:傷兩年前就已經這樣了,當時比較嚴重,也做過治療。但如果再次觸及這個疼痛點,又回到當初了。
樊登:本來你該早早地就把手腕的事解決了。
朱婷:如果沒有推遲手術,情況可能會好很多,不過對我們大家來說,當時做手術會使得整個計劃重新調整,包括每個人的傷病還要再拖一年才能去治療。
要允許運動員有低谷
樊登:(奧運)那幾場比賽我看的都是輸的那幾場。打得太艱苦了,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那麼艱苦?
朱婷:我覺得有很多原因。
第一是我們很長時間沒有大賽了,沒有機會透過比賽檢驗出訓練中的問題。此前我們每訓練一兩個月,都會有比賽,比賽反映出問題後,再回到訓練中糾正,可以及時自我檢討,把漏洞補齊。當然今年是特殊情況,比賽比較少,每天都在訓練,這樣的話,運動員對比賽的感覺就越來越少了。
樊登:回來以後大家多少都會有一些情緒的宣洩吧。記得最後一場贏了,大家還抱著哭了。
朱婷:可能也是憋屈得太久吧。我覺得大家要學會接受一點,不能說要求一個運動員自始至終都保持高昂的競技能力,要允許有低谷。每個人工作時也有遇到坎坷的時候,對吧?
回應“郎平堅持讓朱婷帶傷上陣”
樊登:(失利後)有一個鏡頭,你一個人朝場邊走過去,又看到嗎?
朱婷:我沒看。
樊登:你知道郎指導為了你懟記者嗎?
朱婷:有聽說。我覺得教練在使用我這個方面,肯定會有矛盾。集體專案很難的——場上加上自由人七名運動員,至少有三個人打得很好,這場球才能順利。只有一兩個表現好,就非常艱難。大家能同時開花,贏得會非常輕鬆。可能科比、喬丹也遇到過個人的困難(需要團隊的發揮)。
樊登:有人說是她(郎平)執意要用你,不管你的手是否受傷都要打,所以才輸了那幾場,你聽過這說法嗎?
朱婷:怎麼去理解呢,如果說教練員讓運動員打,而運動員不想打,他能打嗎?我覺得是相互的,因為我也練了很多年了,我不能說到那場上我不想打球,我也不可能。我每天的訓練我都練的,何況打球我(為何)不想打呢?
樊登:對,她(郎平)不哭?她沒哭過。
朱婷:我覺得有,只是我沒有看到。
樊登:她沒在你們面前流眼淚?
朱婷:對。
會否成為“郎平接班人”?
樊登:你跟郎指導是什麼時候第一次見面?
朱婷:2011年的聯賽,郎導是恆大隊的主教練,我是河南隊(音)的剛上一隊的小隊員。
樊登:就是小迷妹那種感覺?老遠看到那是郎平?打招呼了嗎?
朱婷:沒敢。
樊登:所以那電影裡邊那個臺詞是真的,你喊“我想成為你(郎平)”。
朱婷:喊完之後我情緒很低落,我跟表演老師說,如果真的是郎導,我不可能這麼喊。
樊登:眼淚都流下來。
朱婷:對,平時郎導對我們真的特別好,包括我們平時的為人處事等等,又是在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把我招到國家隊。任何情況下,我不會有那種聲音說,我要喊(她)。
樊登:她對你會跟對別的隊員不一樣嗎?把你作為一個接班人或者是愛徒?
朱婷:每個人對每個人的感覺不太一樣,我沒有直接去溝透過是否有偏愛這個話題,我覺得郎導對我們每個人都真的是很好,照顧的都是非常好的。
談女排新帥與巴黎週期
樊登:三年以後,巴黎奧運你會有期待嗎?
朱婷:有期待。練一項技術有期待,達成一個目標也要有期待,有期待你才會有這種奮鬥的感覺。對我們來說,目前可能是選擇一個新帥吧,從他的執教理念、執教方法,包括一些新的運動員等等,然後才能去定義我們下一週期。
樊登:捲土重來,東山再起。巴黎的時候你應該還是打主攻,手傷應該沒問題了吧,三年。
朱婷:沒有問題,這個的話應該在半年多或者一年的時間就差不多了。
樊登:那你打算打排球打到多少歲?
朱婷:我準備至少還有兩屆奧運會要打呢。如果身體條件允許,我願意一直打下去,因為我願意打球。
樊登:你這狀態特好,你愛這個事兒。
朱婷:因為我想做,從小接觸(排球)之後越來越喜歡,可以休息,但休息完之後再來。不知為什麼我不想停下來,不打球也要做。比如前段我們在上海做Zhuper CAMP(由朱婷發起、針對校園學生的排球訓練營),教孩子打球這種。我覺得就是遵從內心的想法,只要是正確的事。
談運動員“漂泊”與國家隊“沒工資”
樊登:國足在歐洲留洋的就武磊一個,在海外打排球的人有多少?
朱婷:基本就我一個。
樊登:那你跟武磊的一樣的感覺。
朱婷:(在土耳其)很多好玩的事。像美國、義大利,土耳其的隊員,週末聚會是他們本隊的、本國的。而我們聚會就是亞洲聚會——泰國的二傳,韓國的金延璟,中國的我,我們跨了整個亞洲。
樊登:為什麼去土耳其打這個俱樂部呢?
朱婷:頂級的男排聯賽在義大利,頂級的女排聯賽在土耳其,很多優秀運動員都去土耳其打球。剛去的時候很陌生,各個方面都不瞭解,語言也不通,感覺像看到霧一樣,就看不到前面。然後你身處環境之後,透過球來溝通,然後慢慢地來展現自己的技術,慢慢覺得就好很多。
樊登:透過球來溝通?
朱婷:他們說你語言不通是怎麼打球的,我覺得球它是圓的,排球的技術它是相通的,都是一樣的嘛。真正在球場上,大家即使沒有語言,其實默契之後是一個眼神,就能夠把球打得很好。
樊登:那生活上能適應嗎?
朱婷:第一年真的不適應,自己也不會做飯,後來就是慢慢學習一點,慢慢就習慣了。
樊登:運動員的生活我特別陌生,一般人到一定年齡要考慮哪定居、在那工作,你們沒這概念、到處走。
朱婷:因為我們現在還不算是有正式的工作,我們(國家隊)只是一個集訓隊伍。像我是代表河南,作為河南運動員到國家隊後,等於河南是我的輸送單位。我們的戶口、資料、人事都是在我們的本隊。
打球時基本是沒有家可言的,隊伍去哪兒你就去哪兒,以隊伍為家,可能等退役找到穩定工作會進入您說的下一步這個安排。
樊登:那國家隊給你們發工資嗎?
朱婷:不是工資,我們叫訓練費,叫訓練津貼。工資還是由你的輸送單位來給你發。
她如何應對網暴
樊登:運動員每天都忙於運動,沒時間看書,這個你會擔心嗎?
朱婷:這兩年就慢慢會看一點書。前段時間在看很經典的《烏合之眾》,也看和歷史相關的、與秦始皇相關的書。
樊登:一般人在網上被人罵過之後都會去看《烏合之眾》。
朱婷:對吧?確實很經典的,所以我也符合您這個說法。
樊登:對,就是叫群體的非理智,我也講過一本書叫《始皇帝》,打算把中國歷史每個皇帝都挨個講一遍。
朱婷:回頭我要看一看,我現在在歷史學院就讀。
樊登:一般運動員選專業,要麼選新聞傳播,要麼選體育管理。為什麼選歷史系呢?
朱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好玩,他們都說我選的是特別冷的一門課。我覺得是因為不瞭解,想去學一點東西,古人的知識是很豐富的。包括這段時間在看《典籍裡的中國》。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不像其他的一些綜藝就是哈哈一笑,沒有東西。
樊登:河南人的文化底蘊就出來了。學歷史,大半歷史都發生在河南,你對歷史上最感興趣的哪一段?
朱婷:我很喜歡曹操,不知道是為什麼。透過看書包括看歷史劇,很欣賞。
想讓劉國樑教我發球
朱婷:我還特別喜歡乒乓和羽毛,和球迷是一樣的心態吧,(一開始)覺得乒乓看著感覺也不是特別難,上手之後發現真的很難。
樊登:假如說有一個機會讓你隨便找哪個人都能對打,你希望是誰?
朱婷:可能是劉指導(劉國樑)吧。
樊登:教你什麼?發球?
朱婷:對,我覺得她發球很厲害。他有一次發球發人家都扔拍了,都急了。
樊登:林丹怎麼樣?羽毛球。
朱婷:那很厲害的,絕對的,太厲害了。
樊登:你說是被他的羽毛球打到疼,還是被你的排球砸到疼?會打暈嗎?
朱婷:打在頭上就疼一會兒,最怕的就是教練打防的時候打到我們胸口,就那口氣可能還沒上來卡半天,我們打(訓練)最多就被教練打胸口。
樊登:你會是誰的粉絲嗎?
朱婷:我希望成為我自己的粉絲,還是要有這些(信念)作為一種精神支柱的。
樊登:國際國內的運動員裡,你有沒有特別欣賞的?
朱婷:可能是納達爾吧。他年紀很大了,在(網球)單打裡是不容易的,而且還做過很多的手術。面對傷病他能再次回到賽場,這是很厲害的。
吐槽被催婚:一切慢慢來
樊登:你喜歡納達爾這種哈?你會想找一個運動員嗎?如果找物件。
朱婷:為什麼我看到大大多數人,都是在問女生什麼時候找物件,很少問男的運動員什麼時候找物件?為什麼?你們就這麼好奇女生談戀愛,不好奇就男性的運動員談戀愛嗎?
樊登:這是一個長久以來的社會偏見,你知道我講過一本書叫《向前一步》,是一個女CEO寫的,裡邊有一句話特別有意思:人們看到一個成功的女性就會問她,你是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但是從來不會問男性。
朱婷:對。
樊登:這就是對女性的歧視,憑什麼女性成功你就要問事業跟家庭如何平衡,但他們就是好奇。
朱婷:網友真的都很著急,一個是著急我找男朋友的,一個著急我手腕什麼時候手術的。你彆著急慢慢來這東西,時間嘛對吧?有的是時間,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