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不失時機地解放西藏,打擊帝國主義侵略擴張野心,促使西藏向內地轉化,進軍西藏宜早不宜遲,越早越有利,否則,夜長夢多。”——毛澤東
1951年,在黨中央既定和平解放西藏的方針之下,為了驅逐美英帝國主義涉藏勢力,保護西藏人民,使廣大人民群眾能夠切實實行自治的權益。
同年8月,西南軍區派出以張國華、譚冠三為領導的第十八軍,揮師西進,一路披荊斬棘,向西藏地區進發。
為了解決進藏先頭部隊的給養問題,同期,西北軍區遵照中央軍委的指示,組建了以範明為司令員、慕生忠為政治委員的西北進藏部隊,番號——第十八軍獨立支隊,協助進藏部署。
1951年8月22日,第十八軍獨立支隊自蘭州出發,經香日德南下,跨黃河,翻巴顏喀拉山,越通天河,涉草地、過沼澤,歷經百餘日,最終抵達雪域古城——拉薩。
進藏之後,慕生忠擔任西藏工委組織部長,協助中央代表一起,領導解放不久的西藏地區黨政工作。
當時的西藏,交通落後,沒有公路,與外界溝通全靠駝馬等原始的穿行方式,長期保持著半與世隔絕的狀態。
鑑於當地民族風俗的差異,入藏之時,所有人都被嚴令要求,務必尊重當地人民的風俗習慣,同時領導幹部應儘快熟悉、瞭解當地民眾的疾苦和訴求,以最大程度,幫助解放後的西藏民眾。
為此,慕生忠來到拉薩之後,每天早晨起來,都會去拉薩街頭轉一轉,以瞭解當地的風土人情,民生疾苦。
一天,慕生忠還像往常一樣走在拉薩的街頭。
然而,當他走到街西面的一個角落處之時,眼前的那一幕景象,讓他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陣刺痛。
流浪的哈薩克孤兒
街西面的角落裡,散著幾戶乞丐的破爛帳篷,裡面住著幾個流落至此的哈薩克人,就在距此帳篷不遠的地方,慕生忠看到了一個哈薩克流浪兒。
這是一個令他只看一眼,便不禁心疼萬分的孩子。
時已歲末,清晨的拉薩,太陽尚未出來,氣候寒涼難耐,街頭上的人們大多已經穿上了皮襖。
而眼前的這個八九歲模樣的男孩兒,卻全身赤裸,只披著一塊滿是窟窿眼的破氈布,半身蜷縮在垃圾堆裡,與一群野狗依偎在一起取暖。
寒風乍起,男孩兒的身子也不由地跟著瑟瑟發抖起來,模樣甚是可憐。
出於現實情況考慮,慕生忠沒有擅作主張,而是在瞭解了這幾戶從新疆漂泊到西藏的哈薩克人情況之後,向西藏工委做了一個詳細的彙報,他向工委提出,希望能夠儘快救濟一下這幾戶人家。
經西藏工委批准決定,給予每戶哈薩克流浪者,緊急發放200元救濟金。
當天,慕生忠便親自將救濟金分發給了這些苦命的人們。這些衣衫襤褸的哈薩克人,原本這幾天正為如何過冬而發愁,不想突然有了這筆救命錢,一時間,眾人都不禁喜出望外。
大家手捧救命錢,感激涕零,簇擁在慕生忠身邊話家常,在隨後的聊天過程當中,人們嚮慕生忠提及了那個與野狗擠在一起的孩子。
一位白鬍子老者嚮慕生忠訴說道:
“我們這些人,就數沙塔爾這個孩子最命苦了,他的母親得病死了,父親又被壞人殺害了,如今被賣到了一個壞主人的家中,整天打罵他,他受不了,才跟著我們一起流浪的。”
隨後,那名老者拉住了慕生忠的手,言辭懇切地央求著:
“您是好心人,請您快救救沙塔爾這個苦命的孩子吧!”
身旁的其他群眾們也都紛紛附和著,在大夥兒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慕生忠得知了那個叫沙塔爾的小流浪兒,悲慘的身世。
悲慘的身世
沙塔爾出生於新疆烏魯木齊,張治中執政新疆之時,他的生父沙力斯曾經擔任新疆省政府秘書長。
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不久,一些頑固上層人物,在反動勢力的蠱惑之下,發動了武裝叛亂。
不久,時任哈密偽專員的堯魯八西找到了沙力斯,煽動蠱惑沙力斯離開此地。當時新疆剛剛解放,人心未穩,像沙力斯這樣的舊政府高官,對人民政府的新政策,尚有一定的猶豫、疑懼。
在受了堯魯八西的不斷鼓動之後,昏了頭的沙力斯最終決定,帶著全家以及三戶哈薩克族人與幾名親隨士兵,隨著堯魯八西一起,逃出新疆。
當時的沙力斯覺得自己領著眾人逃出了是非之地,逃出了生天,然而,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竟會是一條那麼悲慘的不歸之路。
逃出新疆的沙力斯一行人,穿行青海柴達木盆地,向著西藏的方向潛行而去。
沿途眾人隱姓埋名,晝伏夜出,專揀山林僻靜的野路而行,一路之上,歷盡風霜,艱辛非常。
半路上,沙塔爾的母親不幸染病身亡,抱著妻子冰冷的屍身,沙力斯一時悲痛莫名。他認為正是自己錯誤的決定,最終害了妻子,倘若自己當初沒有聽信他人的蠱惑,妻子萬不會在顛沛流離之中悽然病亡。
同時,這一路上,沙力斯又陸陸續續聽聞了共產黨關於少數民族的開明政策,這也讓他對自己先前魯莽、錯誤的行為,倍感懊惱、後悔。
痛苦萬分的沙力斯最終決定,停下不走了。隨後,他又說服了其他三戶哈薩克人,準備稍後大家一起重返新疆。
然而,沙力斯卻沒有想到,當他們下了這個決定之後,一場殺身之禍不久便隨之而來。
在得知沙力斯準備回去的訊息之後,堯魯八西等人假意表示理解,隨後與之分道揚鑣,然而就在當天晚上,對方卻帶了一隊兵士,對著沙力斯等人的帳篷,持槍一頓猛烈掃射。
驚呼、慘叫、痛苦的聲音,頓時響徹在了這片漆黑的原野之上,一陣騷亂過後,曠野之上,死一般的寂靜,血腥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過了許久,年幼的沙塔爾聽到有人叫自己的聲音:
“沙塔爾?沙塔爾?”
這聲音微弱而又膽怯,但在寂靜的黑夜之中,卻聽得十分清楚。
“我在這兒。”沙塔爾低聲哭泣著回答道,在槍聲響起之時,沙力斯第一時間便將兒子沙塔爾抱在了懷中,在他中彈的瞬間,將兒子推到在地,隨後用身子擋在了兒子的上面。
很快,父親被人搬開,沙塔爾看到了驚恐莫名的兩名堂兄,以及倒在一旁,已經沒了呼吸的父親。
四戶人家,二十多人,經此一難,最終只剩下了兩個十幾歲的堂兄,和八歲的沙塔爾,以及三個小兄弟。
六個孩子從死人堆裡爬出,環顧茫茫四野,漆黑一片,巨大的無助和恐懼感,讓這群孩子,不禁抱頭痛哭。
哭了一會兒,幾個孩子商量了一下之後,便趁著夜色,開始了漫無目的的逃亡之路。雖然四下漆黑一片,難分東西;雖然舉目無親,無人可依,但留下來肯定是死路一條,逃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然而,逃亡之路,哪有那麼容易。
第二天,當堯魯八西等人清點屍體之時,發現少了幾個孩子,隨後,他便領著士兵騎馬四下追尋,當天下午便將這六個嚇得瑟瑟發抖的孩子,全都抓了回去。
隨後,殘忍的堯魯八西將兩名年長的堂兄殘忍地殺害,又將沙塔爾和剩餘的孩子帶到了西藏拉薩,將他們賣到了當地民戶家中為奴。
沙塔爾被賣到了一戶藏民家中,當時西藏社會里的奴隸處境,非常嚴酷,年幼的沙塔爾,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幹活,一直幹到深夜,依然不能停下。平日裡,沙塔爾吃的只有主人的殘羹剩飯,而且男女主人稍不如意,便會拿他撒氣,經常會隨手操起木棍向他身上砸去。
八歲的沙塔爾,身上時常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後來,被打得實在忍不了了的沙塔爾,便偷偷跑到了拉薩街頭流浪,期間還被主人發現抓回去了幾次,自然不免又是一頓毒打。
雖然屢次逃脫又被抓回,但倔強的沙塔爾卻始終不願認命,只要主人對他的看管稍有放鬆,他便會伺機再次設法逃脫。
在他的心裡,哪怕凍死在拉薩街頭,也比在主人家裡被打死的強。
當天下午,聽完眾人的敘述,慕生忠這個從戰火中走出來的虎將,也忍不住淚眼婆娑起來,他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沙塔爾,那瘦小倔強的身影,讓他心裡不由地一疼。
那天夜裡,慕生忠失眠了,沙塔爾的悲慘經歷,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閃現:
荒野之上的屠殺、親人屍身旁邊的痛哭、被賣為奴慘遭毒打、流落街頭忍飢挨餓……
黑暗之中,沙塔爾那枯瘦、可憐的模樣,又一次浮現在慕生忠的腦海之中,他的耳畔再次迴響起白天哈薩克群眾們的懇求聲:
“救救沙塔爾這個可憐的孤兒吧。”
“一定得救救他,一定得救救他!”慕生忠攥緊了拳頭,不由自主地重複著這句話,一聲比一聲更加堅定。
可怎麼救沙塔爾呢?
按照以往的慣例,這種孤兒,一般會有社會福利機構收養,但西藏剛剛解放,國家百廢待興之際,還沒有來得及在這裡建設社會福利事業,因此,沙塔爾暫時還不能由國家來收養。
考慮再三之後,慕生忠決定,不能眼睜睜看著沙塔爾再受罪了,既然沒有福利機構收養他,那就自己親自收養沙塔爾。
隨後,慕生忠正式向西藏工委提出了自己要收養沙塔爾的請求,西藏工委經過研究決定,同意慕生忠的請求。隨後工委又派人與沙塔爾的主人交涉,最終讓沙塔爾恢復了自由身。
第二天,慕生忠早早起床,來到了哈薩克人所住的地方,看著蓬頭垢面的沙塔爾,慕生忠蹲在他的身前,輕聲問道:
“沙塔爾,你願不願意隨我去,做我的兒子。”
自從經歷了父母喪亡的慘變之後,沙塔爾對陌生人充滿了戒備之心,他看著慕生忠親切地靠近自己,卻不由地向後慢慢地挪著,不敢接觸慕生忠的目光。
旁邊那位白鬍子哈薩克老大爺上前輕拍著沙塔爾的肩膀,勸他道:
“可憐的沙塔爾,去吧,去吧,你的這個父親,是一個頂好頂好的人,你跟著他去了,以後就再不會捱餓、捱打了。”
聽說能吃飽肚子,年幼的沙塔爾忍不住舔了舔乾癟的嘴唇,他膽怯地看著慕生忠,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我願意跟你去,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什麼都能幹。”
慕生忠眼圈一紅,一把將沙塔爾拉進了懷中,用手愛憐地撫摸著沙塔爾蓬鬆的頭髮,對他喊了聲:
“沙塔爾,我的兒子。”
這句“兒子”讓沙塔爾頓時忍不住潸然淚下,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在淚眼朦朧之際,他想到了自己生父當年呼喊自己的樣子,一樣的柔和,一樣的溫暖。
“阿可耶(父親)。”
沙塔爾開口喊了聲,然後抱著慕生忠痛哭起來,周邊的哈薩克人也都忍不住擦著眼淚,邊哭邊笑著,“好了,好了,小沙塔爾以後就過上好日子了,再也不會受苦了。”
當天,慕生忠將沙塔爾領回了自己的宿舍,和同事們一起,打水給這個小傢伙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又領著他理了個小平頭,給他買了一身新衣服、新鞋子。
看著以前那個髒兮兮的流浪兒,頓時變成了一個濃眉大眼的可愛少年,慕生忠欣然道:
“沙塔爾,我收養你,不改你的名,不改你的民族,只在你名字的前面加個‘慕’字。這個慕,就算是咱爺倆的緣。”
隨後,慕沙塔爾便從一個流浪兒,成為了慕生忠的愛子,兩人一個房間睡覺,一個飯桌上吃飯,形影不離,慕生忠在拉薩街頭工作,慕沙塔爾就像是一個勤衛兵,寸步不離左右。
不久,拉薩第一所小學成立之後,慕生忠便將慕沙塔爾送進了學校讀書,他對慕沙塔爾說道:
“你還小,得好好學習,以後才能為國家做更大的貢獻。”
當時的慕沙塔爾覺得,自己今後可以長久陪伴著父親,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因為一件大事,父子倆不得不暫時相隔天涯。
這件事便是讓慕生忠後來譽滿天下的——青藏公路建設。
崑崙化坦途——天路
西藏和平解放之初,為了避免給當地農牧民增加負擔,中央曾對進藏部隊有著明確的規定:
進軍西藏,不吃地方。
進藏先遣部隊透過開荒種糧,自給自足,其他不足由外面運糧入藏補充,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坎坷的通藏之路,使得進藏的糧食運輸,步履維艱。
1953年,西藏地區糧食告急。
中央責成西北局負責組建西藏運輸總隊,從甘肅、寧夏、內蒙古等地,徵集2.8萬頭駱駝,自青海香日德出發,向西藏日夜不停運送糧食,當時的中央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保證西藏軍民糧食運輸安全。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茫茫的荒原之上,一望無際的駝峰,此起彼伏,這支龐大的駝隊,日夜穿行在海拔3000米到5000米的運輸線上,每天天不亮就啟程,走累了就隨處找個地方扎帳宿營,夏天冒著風雨,冬天與暴風雪搏鬥。
駱駝雖然號稱“沙漠之舟”,能夠橫絕大漠,然而當它遇到高原雪地氣候之時,卻也頓感難以適應。
堅硬的凍土,將駱駝蹄子磨得鮮血直流,而一場暴風雪的襲來,往往會使上百頭駱駝難逃凍斃的厄運。
在那段苦難輝煌的歲月裡,綿延千里的運輸線上,隨處可以看到駝工們垂頭喪氣地坐在死駱駝身旁的悽慘景象,人們看著堆積在道旁的糧食物資,卻苦於無法運輸入藏,不禁捶胸頓足、失聲痛哭。
到了1954年春天之時,已經有八千多峰駱駝倒在了運糧的路上,以至於當時的人們不禁感慨:
再去拉薩,就不會迷路了,那路上滿地散落的皚皚駝骨,便是指向拉薩,最清晰的路標。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悲壯、慘烈的景象,慕生忠將軍不禁百感交集。隨後他利用一次去北京開會的機會,專門找到昔日的老上司彭德懷,鄭重提出:
為保障運輸,中央應該儘快從西北方向,修建一條通往西藏的公路。
當時國家正在修築康藏公路,但相比康藏公路沿線惡劣的自然條件,西北方向修築一條公路,勢在必行。
彭德懷對於慕生忠的想法,表示支援,隨後他親自請示周總理,撥出30萬元作為修路經費,並安排蘭州軍區調撥10名工兵、10輛十輪卡車 和1200把鐵鍬 、1200把十字鐵鎬 、150公斤炸藥等物資,支援慕生忠修建青藏公路。
昔日的駝工們,便成了慕生忠麾下第一代的修路人。
在那個艱苦的年代,沒有一件機械裝置,僅僅憑藉著1200人,1200把鎬,1200把鍬,慕生忠領著這群不畏艱難的勇士們,開始了修路大戰。
當時,慕生忠手中拿著的那柄鐵鎬把上,烙了五個字——慕生忠之墓,他對旁邊的人說:
“高原上修路,時間緊、任務重,如同打仗,難免會有傷亡,我若死了,你們就把這柄鐵鎬立在我的墳前,將它當做我的墓碑。”
在那段艱苦鏖戰的修路歲月裡,慕生忠時刻惦念著千里之外的兒子慕沙塔爾,慕沙塔爾此刻一個人在拉薩上學,沒有親人的陪伴,他的生活和學習,怎麼樣呢?
為使慕沙塔爾能夠獲得家庭的溫暖,慕生忠託人將他送到了蘭州的家裡,交給自己的老伴薛振華撫養,慕沙塔爾回家的那天,慕生忠的其他六個子女早早等在屋內,一齊迎接著這個家庭的新成員,隨後,人們一個又一個地擁抱著這個陌生而又親切的親人,熱情非常。
從此慕沙塔爾便融入了這個大家庭當中,在這裡,他獲得了和其他孩子相比,更多的愛。
一個奮不顧家的人
慕沙塔爾到了蘭州之後,母親薛振華便將他送進了西北民族學院附小念書。
因為慕沙塔爾有過一段在外面流浪的經歷,性格比較倔強,不服旁人管教。在學校裡也不愛學習,經常跟著同學們逃課、打架,以至於薛振華每週都要被學校老師叫過去兩三次。
每次在學校聽老師講慕沙塔爾的搗蛋經過,薛振華都感到很是慚愧,心中想著,回家後,看我不好好教訓這個混小子。
可是當她推開家門的時候,看到慕沙塔爾流露出的那一瞬間害怕的表情,薛振華的心便再也硬不起來了。
在慕生忠其他兒女的回憶當中,母親對於這個小弟弟,從來沒有大聲責罵過,只是耐心地教育他,引導他漸漸地改正昔日那些不良的習慣。
後來其他孩子犯錯挨批之時,不由抱怨母親的偏心,薛振華嘆著氣對他們說道:
“你們從小有母親陪在身邊,沒有經歷過風雨,慕沙塔爾不一樣,他已經夠可憐了。”
在這個家裡,薛振華給了慕沙塔爾最溫暖的母愛,使得這個曾受命運摧殘的哈薩克少年,那顆傷痕累累的心,最終慢慢地得以修復。
在蘭州的日子裡,慕沙塔爾和其他兄弟姐妹們一樣,日夜思念著奮戰在青藏線上的父親,自從接了修路的任務之後,慕生忠便很少歸家過。
僅有的一次,也是因為去北京開會回來,途徑蘭州,才在家停留了一天。
那一天,孩子們歡呼雀躍地迎接著父親,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可等到晚上的時候,所有孩子們都變得愁眉苦臉起來,因為父親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走了,為了想方設法留住父親,大家想了一個辦法:
由慕七一和父親一起睡在大床上,拉著父親的手,不讓他走;二哥睡在臥室外,用沙發擋住門,防止父親出來;而慕沙塔爾則自告奮勇,守住最後一道防線,睡在父親的吉普車裡,一旦車輛開動,就能立即覺察出來。
結果第二天,慕沙塔爾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竟然睡在傳達室的值班床上,原來父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起來了,將睡熟的他抱出了車,然後悄悄離開了。
當慕沙塔爾叫醒慕七一和二哥之後,三個得知父親已經離去的孩子,不禁抱頭大哭起來......
當時的慕沙塔爾在心中呼喚著,父親,您快早些回來吧。
幾年之後,慕生忠再次回到了他們的身邊,不過此次回來的時候,將軍的身上,佈滿了悽風楚雨。
沉淪——經受考驗
1959年,慕生忠因受彭德懷右傾機會主義牽連,遭受了錯誤對待,被一抹到底,送回了蘭州。
當時,慕沙塔爾身邊的朋友曾給他建議,你只是慕生忠的養子,跟他劃清界限,便可以置身事外,免受牽連。但慕沙塔爾卻不信謠言,不信自己這個一心為國的父親,會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看著一夜蒼老的父親,慕沙塔爾握著父親的手:
“父親,我相信你。”
他這一句相信,最終使得他遭受了一系列的不公待遇。
1965年,慕沙塔爾從西北民族學院預科班畢業之後,報考西安音樂學院,成績雖然不錯,但因為慕生忠的緣故,政審沒有透過,被學校拒之門外。
不久,慕沙塔爾被分配到祁連山下的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當了一名教師。
臨別的那天,父子倆在屋裡說了好久的話,慕生忠看著依依不捨的慕沙塔爾,語重心長地對他交代著:
“去吧,我的好兒子,黨培養你這麼多年,就是希望你能夠更好地為哈薩克族人民服務。你不管以後走到哪裡,都要永遠牢記兩條:
一條是不要忘記自己是一箇中國人,第二條要堅定地當一個馬克思主義者。
還有,每個月給爸爸寫封信吧,談談你的生活、工作、學習情況。等以後爸爸有機會的話,一定會去看你的。”
開往西北的火車,從蘭州站緩緩駛出,慕沙塔爾看著站臺之上,頭髮斑白的父親,這個曾經鐵一樣的男人,在揮手與自己作別的時候,才招了幾下手,便突然低下了頭,用手不停地擦拭著眼睛。
“父親......”
那一刻,慕沙塔爾的眼淚,肆意地滂沱起來.......
崑崙山的呼喚
在隨後的日子裡,慕生忠和慕沙塔爾每個月都保持著通訊,瞭解他的情況,甚至細到工資如何花銷。
對於這個兒子,慕生忠可謂是傾盡了心血,也“偏心”到了極點。
慕生忠曾對其他子女這樣說過:
“我長大後,就沒靠過自己的父母,你們以後誰也別指望我幫助你們。”
然而,這句話,卻在慕沙塔爾身上是個例外,慕沙塔爾在當地結婚生子之後,慕生忠便經常寄錢給他,貼補他的家用。
慕沙塔爾的妻子後來曾對慕七一說:
“七一,父母一共給我們寄了多少錢,我都不敢告訴你們,怕你們嫉妒。”
在後來的日子裡,慕沙塔爾經常帶著全家回蘭州探望父母,他曾不止一次地和兄弟們說道:
“咱家這麼多孩子,小時候就數我最淘,經常給父母惹事,現在我也長大了,今後要好好孝順二老,讓他們以後過好日子。”
1979年,慕生忠收到了平反的通知,這一年,他已經是一位69歲的白髮老人了,當時的慕生忠尚在病床之上,組織上派人詢問他有什麼要求沒有。
慕生忠吃力地回答道:
“我就想等我病好了,去看看二十年沒見的青藏公路,看完就算是死,我也瞑目了。”
1982年秋,慕忠生回到了闊別二十多年的格爾木,一別多年,當年的青藏公路已由砂土路面,變成了黑色的瀝青路,寬闊的道路之上,車輛飛馳不斷,昔日他親手栽下的楊柳,也有合抱之圍了。
在經過崑崙山的時候,慕生忠對身旁的女兒說道:
“我找到自己安睡的地方了,等我哪天閉眼了,你們一定要把我埋在崑崙山上,我要伴著青藏公路長眠。”
1994年10月19日,慕生忠在蘭州病逝,享年84歲。
隨後,慕沙塔爾全家和慕家子女們一起,一路護送著父親的骨灰,來到了崑崙山口。
那一天,看著父親的骨灰,漸漸消散在這眼前莽莽的崑崙之中,慕沙塔爾和兄弟姐妹們,對著延綿天際的青藏公路,痛哭失聲......
第二年,慕沙塔爾帶著兒子開車又走了一趟青藏線,他自豪地告訴兒子:
這條路,是你爺爺當年帶領著1200多名築路英雄們,用了七個月零四天,最終修竣而成的,而這沿途的許多地名,像開心嶺、不凍泉、五道梁、可可西里,都是你爺爺給取的名。
幾天後,慕沙塔爾站在拉薩的街頭,帶著兒子走到了當年自己要飯的地方,他對兒子說:
“當年,要是沒有你爺爺的話,那個冬天,恐怕我就要被餓死、凍死在這裡了。”
慕沙塔爾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當年,父親遇見自己的那個早晨,應該也是這樣一個晴天,天也是這麼藍......
謹以此文獻給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將軍,他的一生前半生為革命事業,戎馬征戰,勞苦功高;其後半生化身為橋,修竣的青藏公路,溝通雪域高原,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收養哈薩克流浪兒沙塔爾,更加體現了將軍本人,心繫民族一家的深切情懷。
致敬先烈,砥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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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 《天路》,西藏人民出版社
《我與新聞三十年》,青海人民出版社
《慕生忠將軍與哈薩克族養子》,蘭州日報
轉自:青史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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