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講述的第67位真人故事
口述 | 趙鵬
編輯 | 羽兮
我叫趙鵬,作為軍校畢業生,在西藏當了近20年兵,分別任職排長、副連長、副教導員。
現在我脫下軍裝,成了一名全職奶爸,也是未曾想到的人生。
今天,我來講述自己的故事,也讓大家看到真實的當兵生活,以及它帶給我的壯闊、寧靜和不確定性。
1981年,我出生在重慶豐都。和很多男生一樣,我從小就喜歡體育,也算是學校的體育尖子生吧。
大概高中時,我看了一部有關軍旅題材的電視劇,被劇中軍人的風采吸引了,也對軍隊生活產生了好奇心,高考填志願時,毅然報了軍校。
考軍校前需要政審,不光是我,我的父輩、兄弟姐妹都在政審範圍。完成政審後,我成了一名軍校學員。
我們這些在校生也算預備軍官,除了常規文化的學習,還要學很多軍事方面的內容,日常作息也是準軍事化的,和其他大學生截然不同。
什麼睡到自然醒是不存在的,我們每天早上五點半就得起床,開始一天的課程和訓練。平時整理內務,被子全都得照學校要求疊成豆腐塊。如果內務檢查不合格還會挨批。
到了週末,別的大學生可能在休假、談戀愛,我們在搞體能訓練、內務比賽。平時還有各種各樣的會議、比賽,有時半夜還會演練緊急集合……可以說我們過的是準軍營的生活。
軍校的四年時光緊張而充實,嚴格的管理讓我們提前過上了準軍營生活,也讓我懂得了軍人的責任和擔當,從男孩蛻變成了男人。
軍校畢業後,我分到了西藏林芝當兵。林芝有“西藏小江南”之稱,海拔不高,這也讓我漸漸適應了西藏的氣候。
剛到部隊的時候,我在基層野戰部隊當排長。
部隊條件有限,在野戰部隊時,每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呆一些偏遠,甚至天氣比較極端的地方。
那裡沒有現成的房間可以住,大多是自己搭帳篷。每天都要進行常規訓練,比如負重跑步,練射擊,練戰術,學技術等等。而且一到野外,我們的通訊上就處於封閉狀態,沒辦法和家裡聯絡,再累也得自己扛著。
作為排長,我還有一個固定的任務,每年12月左右送當年退伍、復員的老兵回家。2010年前,林芝還沒有通飛機,我們得坐上兩天三夜的汽車,把老兵們送到拉薩坐飛機。途中沒有住宿的地方,我們只能在兵站打地鋪睡覺。
車上裝著物資,我們作為幹部,得留在車上睡,守物資。
晚上的溫度經常是零下十幾度,根本睡不著,我們幾個幹部經常一起約著去燒水房開“夜談會”,天南海北,什麼都聊,就那樣一直熬到天亮。天很冷,夜談會卻讓我們建立起了深厚的戰友情,這也成了我軍旅生涯中難忘的回憶。
2017年,部隊改革調整,我也調換到了海拔更高的部隊。新部隊所在的海撥大約有3600多米高。我陸續升到了副連長、指導員、教導員,帶的兵從20個變成了80、90個,又到了幾百個。
職位變了,沒有更大的權利,只有更重的責任。
我們部隊駐軍的位置在中印邊境,在守衛邊境這塊自然很重視。
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每時每刻都得安排人在軍營外及邊境線站崗放哨,每2小時換一次班,我也不例外。
西藏屬於高原,早晚溫差很大,夏天的夜晚也需要穿上大衣,冬天的話更是會降到零下十幾度。站在四下無人的曠野真的很冷,我們還是得堅守崗位。
我常常站頭看看頭頂格外高遠的天空,每次能看到一片繁星閃耀。我想,那樣的星空,大約也只有西藏能看到了。
在西藏呆了那麼多年,每天大運動量的日常訓練,每年還要出去打演習,各種工作,說不辛苦是假的,但也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
總是陽光燦爛,讓人心情也跟著好起來。我在心裡,那裡最美的風景不是景點,而是一路跋涉中所見的的沿途風光。
記得有一年,我用為數不多的假期在西藏走了一圈。珠峰路上陡峭的盤山公路,可以看到7、8座8000米以上雪峰的觀景臺。我站在觀景臺上,張開雙臂,彷彿可以把群山都收入懷中,那一刻心中滿是豪情。
我去了魯朗林海洗肺,納木錯洗心,還特意在珠峰腳下自拍了一張抽菸的照片,愜意的還算年輕的臉龐,穿著短袖,背依雪山,燦爛得笑著。
可惜時間久遠,那張照片遺失了,不過遺失的照片連同那些在西藏呆過的日子,全都留在了我心裡。
2008年,512大地震發生時,我正在西藏昌都值守,雖然沒能去汶川現場參加救援,但是每次看到相關報道,感到非常揪心。
當兵多年,平時在部隊都是以各種訓練、工作為主,我成了一個糙漢子,大地震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感到內心有一個地方變得柔軟了。
即便在昌都,每天巡邏都在12小時以上,可以說那裡每一條街,每一條小巷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雖然累,不過每次看到萬家燈火,作為一名人民子弟兵,我的內心油然而生出一種家國情懷,最後我在昌都駐守了三年。
同年年底,我回家休探親假。透過相親紹認識了一個女孩,當時彼此的感覺還不錯,加上我年齡不小了,也想成家了,沒多久,我們就領證結婚了。
但是我在西藏帶著一群兵,不能輕易離開崗位,常常兩三年才能休一次假。好不容易休次假,也不能保證假期休滿。有好幾次,我都是在休假中途被緊急任務叫了回去。
長期兩地分居,對我們的夫妻關係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後來雙方性格越來越不合,我第一段婚姻只維持了十年就結束了,孩子也判給了前妻。
長期在高原生活,我的身體產生了慢性高原反應,出現了心室肥大、心律不齊等症狀,隨著年齡越來越大,腰椎也出現了問題。加上部隊改革改編,有了多餘的復員名額,我開始考慮復員的事。
2019年,我提交了復員報告。
但從提交報告到正式退伍,往往需要好幾年時間,我還是得堅守崗位,並培養新人,以此保證順利完成交接工作,所以工作並沒有比之前輕鬆多。
唯一的好處是臨近退伍,我的休假比從前寬鬆了一點。以前兩三年才能回家一次,復員前兩年,基本上每年都回家一個月左右,也在這期間認識了第二任妻子。
她開朗大方,很會為人處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很是輕鬆自在,也讓我對不久後的復員生活多了些期待。
2020年1月,我脫下軍裝,正式迴歸社會。
我回到了父母所在的成都,找了份工作,又在父母的幫助下,用首付款買了房,和妻子領了證,初步把家安頓了下來。我也要開始重新適應社會了。
妻子跟我一樣也是二婚,她和前夫有個7歲的兒子,跟我們一起生活。
我雖然是繼父,但並不打算當個什麼都不管的好好先生。兒子做錯了事,該教育的照常教育,平時也照樣拿著“戒尺”管教兒子的學習。看似“嚴肅”的管教反而讓兒子很快跟我熟悉、親近起來。
我們又買了一輛車,碰到兒子學校放假,一家三口便開車出去玩,外人完全看不出那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因為我年齡也不小了,原本想著好好和妻子一起把兒子帶大就可以。沒想到2020年,妻子懷孕了。母親很希望我有一個自己的親生孩子,我們最終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畢竟孩子的到來是一件喜事。
第二年,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兒,一出生就成了全家人的心尖寶。孩子出生的喜悅過後,新的困難也出現了,誰來帶孩子?
退伍後的收入不能和從前比,和妻子的收入加起來,扣除房貸和基本開支,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請保姆。
我父親還在上班,母親年齡已經60多歲,前兩年還傷了腰,加上心律不齊的毛病,也沒辦法長時間帶孩子;妻子不是獨生子女,岳母也不能只幫我們一家照顧孩子……
思來想去,我和家人商量之後,決定讓妻子繼續上班,我辭去工作,做一個專職家庭煮夫,全職奶爸。
做出這個決定後,從前一回家就當甩手掌櫃的我,開始學著做家務,照著菜譜一板一眼的學做菜。
剛開始,我做了不少黑料料理,也把飯菜做糊過。好在練了一段時間,我做的飯菜也能入口,能把家務活做得像模像樣的了。買菜、做飯,給女兒調配奶粉,陪兒子學習,帶兩個孩子出門玩,成了我的日常。
這樣做也是源於,第一個孩子出生時,我在西藏當兵回不來,陪伴他的時間少之又少,內疚卻沒辦法彌補了。
而現在,我每天陪著女兒,親眼看著她一天天的變化,這給我帶來了從未有過的人生體驗,真的太幸福了!
帶孩子的過程中,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比如女兒喜歡吃母乳,但她媽媽母乳不夠,我只好給她衝奶粉補充。
沒想到她人小鬼大,如果不是很餓,就寧可繼續餓著,等著大人投降,主動給她吃母乳。吃過母乳就不肯喝奶粉。如果不得不喝奶粉,常常也只吃六七分飽,留著胃口繼續吃母乳……女兒小小年紀就開始有了“心眼兒”,讓我哭笑不得。
女兒還是個好動的性子,七八個月的時候,別的孩子還在學翻身,學爬,她已經會主動扶著欄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甚至走上一兩步了。
兒子也很喜歡這個妹妹,經常主動照顧她。一家四口的生活,總是熱熱鬧鬧的。
從前的戰友來看我,覺得我一個大男人天天守在家裡太掉價。
可在我看來,外面的世界並不缺一個打工掙錢的人,但幼小的女兒,和年齡並不大的兒子,缺一個能時時陪伴他們的父親。
再說,我又能陪他們幾年呢?等他們長大了,就會嚮往外面的世界,會迫不及待地離開父母,到時候我想陪他們,他們可能也不需要我陪了。
而且男人的事業期遠比女人的事業期長,這幾年我在家帶孩子,妻子可以放心回職場打拼。我也用這幾年時間多學點東西,沉澱一下,過幾年開展自己的事業也不遲。
記得女兒五六個月時,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從前從不和我互動的女兒,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只要看到我,就會對著我笑。
剛開始,我以為是個偶然,後來發現每天都是這樣。那一瞬間,我心裡感到溫暖極了,覺得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花200多非要買這個玩意兒,看不懂哈哈哈)
現在我和妻子在自媒體平臺上釋出影片。
雖然粉絲不多,我們照樣拍得樂此不疲,不為別的,就為了紀錄女兒成長瞬間,紀錄一家人相處的時光,等女兒長大後,這些影片就是送給她的禮物了。
我的軍旅生涯結束了,不過新生活正在開始。
目前我們已經記錄了67位真人故事,很多故事都非常具有感染力,感動讀者的同時,也感動了被採訪人。如果您有故事,請私信@真實人物採訪,隨時歡迎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