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泉州市南安縣石井鎮,很多人知道這個地方,是因為它是民族英雄鄭成功的家鄉。
但其實,它的地理位置也極具特殊意義。
石井鎮離臺灣省的金門只有7海里(約13公里),是南安縣唯一靠海的地方。這裡漁業發達,有固定打漁團隊。
由於兩岸關係的特殊性,承擔過渡作用的石井鎮,經常會遇到一些難以解決的政治難題。
1983年6月9日,漁民鄭比醜和固定一起打漁的同鄉,就在石井鎮旁的大海邊,發現了一具面容腐爛的浮屍。
海上浮屍身份成謎屍檢難以辨認,次日海上又現浮屍
這具屍體的腐爛程度非常嚴重,衣物也沒有明顯標誌,難以去辨別其身份。但是鄭比醜他們覺得,應該是中國人,於是便停止捕魚,將屍體打撈上岸,上交給派出所。
派出所馬上進行屍檢,也得出了和鄭比醜等人相同的結論。
一時之間,要想確認屍體身份,並將其還給家屬,簡直難上加難。
與此同時,恰逢六月,夏季炎熱,屍體腐爛速度比其他季節要快一些。當務之急,在確認身份前,妥善儲存其遺體更為重要。
於是當地政府部門馬上就準備好了棺材,暫時將屍體埋葬起來,等發現其身份之後再做安排。
而第二天,漁民洪江凌和其朋友在捕魚的時候,發現了另一具浮屍。這具浮屍雖然也有一定程度上的腐爛,但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卻相當明顯。
那是一件橙色的飛行服,上面還有臺軍的標誌。他腳上穿著黑色的軍用長靴,表明了他的軍人身份。
有關部門便聯想起四日前,亦即6月6日的時候,臺灣在外海發生了空難事件。也許9日和10日兩日發現的浮屍,都和這次空難有關。
既然和臺灣相關,這件事情就變得嚴肅了起來。要知道,當時兩岸關係十分緊張,剛剛才解除了炮轟金門的命令不到四年。
與此同時,臺灣方面也對內地的態度十分劍拔弩張。
當時,蔣經國主政的臺灣當局,對內地採取“三不”政策: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
正是因為兩岸關係處於緊張對立的情況下,對於臺軍的屍體更要謹慎處理。
所以要先明確,這兩具屍體的具體身份。
時任石井邊防派出所參謀的張時尋,立刻致電了南安縣對臺辦,詳細說明了這個情況,並迅速運送兩具屍體進行詳細檢查。
南安縣對臺辦瞭解更多有關臺軍的相關資訊,在經過法醫詳細的檢查之後,終於確定了第二具身著空軍服裝的男人,到底是誰。
第二具浮屍終確定他的具體身份,迅速做好護屍處理
該男子身高一米七七,面容約30歲上下,右腳的鞋子已經脫落,脖子上戴著小玉環一個,還揣著一張照片。
根據排查得知,該男子就是臺灣空軍10大隊101中隊上尉飛行員——陳大維。兵籍925979,編號00188。
確定了該名男子系在役臺軍之後,上頭立刻做出了嚴肅的指示:
要及時進行屍體保護,然後商議如何將屍體運回臺灣。這些事情不要在內地進行大肆報道,要低調行事。
南安縣對臺辦根據指示,開始討論有關於屍體保護的相關處理方法。
因為那時候並沒有特別先進的屍體冷藏技術,所以如何儲存屍體,成為了一個難題。
當時聞訊而來的相關部門和民眾紛紛各顯其招:
水產部門就送來海鹽,來掩蓋屍體散發的異味;
冷凍廠就送來了冰塊,延緩屍體的腐化速度;建木廠就送來了定製好的棺材,裡面是包裹著防止滲漏的油灰布,還用大紅的油漆刷著全體,在正面寫著“陳大維上尉靈柩”。
6月12日,殯儀館的六位專業人士開始處理屍體的相關事宜。
首先,他們清洗屍體,然後替屍體換上整理好的衣物,再給屍體塗上了福爾馬林等防腐藥物,以最大程度防止其腐壞。
最後,為了表示對死者的尊重,殯儀館的專業人士在陳大維的身上蓋上了紅色被單,留給死者最後的體面。
他們將死者放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等待著和臺方接觸後,就將死者運送回去。但是卻恰恰是在這個地方,又出現了新的難題。
如何通知領屍方式成了最大難題,屍體難長時間等待
如何在不公開宣傳廣播的情況下,還能通知到對方?
當時,臺方是一概拒不接觸有關於大陸的相關資訊,送信、電聯等傳統方式根本無法奏效。
於是,大陸這邊想出了一個最原始的傳遞資訊的方式:
他們將資訊,透過大喇叭的方式,不斷地用普通話和閩南語喊話,表示大陸漁民找到了兩名臺軍的屍體,希望臺方迅速過來認領。
並且,還告知了臺方有關於交接屍體的方式:在6月12日上午10點到16點之間,在大佰島附近進行交接事宜,雙方以紅十字旗為信物。
然而,話雖如此,大陸這邊依然還是擔憂一個問題,那便是假若喊話之後,臺方依然沒有給出任何回應,那麼該如何是好?
對此,時任福建省委常委張克輝迅速從福州趕來石井鎮,開始展開了“如何處理臺軍遺體”的相關會議。
在會議上,所有人都一致認為,當前處理的最大難題,其實是在於兩個矛盾點:
第一個矛盾點是,屍體的狀況很難再繼續等待下去。第二個矛盾點是,臺方的回應時間並不確定。
二者所造成的矛盾,讓會議上的眾人都開始絞盡腦汁,各自提出自己的建議,最後大致總結如下四項:
第一項是,為了讓屍體不在空氣中就此腐爛,儲存死者最後的尊嚴,早日安排死者下葬,等對方條件成熟的時候,再行轉移。
該方法最為保守,也最為迅速,第一具屍體就是這麼處理的。但是如果有更好的方式,暫時先不選擇此項。
第二項是,將棺木綁在船上,讓船隻跟著洋流和風向飄向金門。畢竟石井鎮和金門相隔並不算太遠,應該能夠飄到。
然而當時氣象局的同事,很快便給出了否定的建議。
原來,那段時間吹的風向都是朝大陸吹的,如果硬要將船隻往金門推送,可能會造成船隻被風颳翻的情況出現,所以此項也被擱置。
第三項是將屍體迅速火化,方便儲存和交接。這項最簡單,但是也是反對人數最多的。畢竟死者為大,其家屬也不一定贊成火化方式,於是此項也被否決。
第四項是在第二項的基礎上,再增添人手保證船隻安全,成功運送到金門。該方法雖然保障了屍體在運送路途不會發生意外,但是在當時緊張的兩岸環境下並不適用。
若是臺方發現我們有人來到金門,也許出於自保的情況考慮,會對派過去的人員作出極端處理,屆時便得不償失了。所以該項也無法實行。
最後,還是覺得廣播之後,等人在指定地點的方式交接,這種方式最為靠譜。於是,我方聯絡人員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他們按照廣播說出的時間,從早上十點,一直在烈日下等到了下午三點四十五分。當時,人們已經是又累又渴,可是臺方卻一點訊息都沒有。
正當準備按照自己方式處理屍體,臺方突然出現回應
眼見約定的四點的時間已經過了,臺方依然是沒有任何訊息。我方在得知了這個訊息之後,已經寫好了次日繼續通知的文案,打算次日再次喊話,給金門那邊的人。
下午四點十分,我方聯絡人員準備返航。就在這時,海上突然出現了一條船隻的身影,朝著聯絡員所在船隻方向駛來。
在場的人們都開始興奮起來,金門那邊來船了,不管是不是政府派來的,總歸是臺灣那邊的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在之後,雙方終於得到了見面。
確實是金門方聽到了我方的廣播後,所派出的官方人員。這也是自關係緊張以來,第一次以官方的名義來進行兩岸會面。
雙方態度都相當拘束有禮,對方詢問了有關於屍體的基本狀況,並問是否有攜帶屍體過來。而我方則表示,為了保護好屍體,在不確定是否能聯絡上的情況下,不會輕易帶來。
臺方對此表示理解,並和我方約好了在次日早上八點到九點之間,在草嶼北側的金門警戒區交接。
雙方一致都在謹言慎行,生怕自己出了什麼紕漏而再次引發了戰爭。畢竟二者之間的火併才剛剛偃旗息鼓。
臨走前,原本轉身離開的臺方像是想起了什麼,將兩箱東西搬了過來,說是上面安排的,送給我方的禮物。
原來,這兩箱東西是兩箱“端午酒”,金門特產的高粱酒的端午限定版。
1983年的端午節是6月15日,就在雙方見面那日的兩天後。特地選擇了應景的佳釀,也足見臺方對我方滿懷感激之情。
感受到了對方的好意,我方也沒有先前那麼拘束,雖然當時兩岸關係十分緊繃,但在雙方短短交接的六分鐘內,依然感受到了屬於一家人的和睦與關懷。
次日,按照原定計劃,我方帶著兩副靈柩緩緩地向指定地點駛去。這時,兩岸出現了上百名漁村婦女,站在了岸邊。
雙方交接從謹慎小心到敞開心扉,濃烈鄉情無法割裂
原來,按照空難的時間計算,6月13日正好是死者的頭七。
雖然她們並不清楚死者的具體身份,只知道他們是臺灣的軍人,但還是按照閩南的習俗祭拜,希望能夠告慰死者。
上午九點半,雙方在經過一系列的小心試探後,終於得以會面。臺方在我方交接人員的陪同下,去檢查了靈柩的相關物品。
當他們看到遺體被我方妥善處理得如此得體的時候,十分驚訝,表示沒想到我方想得如此周全,感謝了我方對此的費心之情。
同時他們表示,死者的家屬已經從臺灣本島趕來了金門,如果他們得知我方給予了遺體的最大的尊重,一定會十分感激。
因為兩邊從小到大都受閩臺習俗所影響,為了告慰死者,雙方都對兩名死者進行了祭拜儀式。在燒香、奠酒之後,交接儀式也就此完畢。
由於前一日,我方收到了來自臺方的禮物。於是我方決定禮尚往來,不僅送出了兩箱茅臺,還送出了兩箱白蘭地、兩箱青島啤酒、兩箱金鳳酒,還有一箱32斤的安溪茶葉。
對方也回贈了我方一籮筐連夜趕製的端午粽子,還有若干生活用品。
在雙方互相贈與禮物的過程中,漸漸地開始展開話題。由習俗和特產,到說的閩南語,都讓雙方倍感親切。
原來,臺方代表也是福建人,雙方感受到了兩岸之間的深深羈絆,甚至在聊天過程中,因聊得過於投入而忘記了落潮,導致船隻差點擱淺。最終雙方只能依依惜別。
臨別之前,雙方都在對對方說:“再見!再見!後會有期!”
這次交接儀式,雖然沒有宣之於眾,但是對於兩岸來說,都是極具有一次紀念意義的事情。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兩岸在對待對方的尊重,和無法分割的骨肉親情。大家都對雙方有著“後會有期”的祝願,這何嘗不是一種對祖國統一的美好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