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應志剛
但凡古老的地方,多少會有些傳說。距今1500多年曆史的甪直保聖寺,自然也不例外。
話說這保聖寺內有4株古銀杏,兩雄兩雌,已經活了一千多歲,株株樹冠華茂,每年到了初冬時節,滿目金黃,一點一滴揉碎在枝葉闌珊裡。
傳說裡,這古銀杏是兩對有情有義的青年男女變幻的,據說求佛千年,只為生生世世在一起。
故事很老套,說的是鎮上的兩位富家千金,與借住在保聖寺內的兩位窮書生約了月下私奔,不料被家長棒打鴛鴦,兩位千金羞憤投河。
得知心上人殉情,兩位書生痛不欲生,跪在佛像面前苦苦哀求,願化作銀杏受風劍刀霜、天打雷劈的苦,只願有朝一日能與有情人花好月圓。
佛祖受了感動,遂了兩位書生的心願。而兩位千金的香魂得悉此事,也甘願化作銀杏,陪著有情郎,千年萬年深情凝望。
對於美好的事物,人們總喜歡流傳。這則故事傳了多少代,誰也說不清楚。但鎮上的老人,倒是可以給你講講一段真實的故事。這故事,也與這寺內的銀杏有關。
為方便故事的講述,暫且撇除與保聖寺一牆之隔,被民宅圈起的一株銀杏不提。
單說這寺廟的後院,立著3株古銀杏。在鬥鴨池東側,有一株雄樹,高逾15米,腹中寄生枸杞。西側另有兩株銀杏,靠南的一株為雌樹,靠北的一株為雄樹,此樹腹中寄生榆樹,猶如“懷中抱子”。
銀杏樹下長眠著兩個有趣的靈魂。一位是甫裡先生,唐代的文學家陸龜蒙;另一位是新教育先驅、現代作家、出版家葉聖陶先生。今天就來說說葉老與這銀杏旖旎的故事。
1917年春,23歲的葉聖陶受校長吳賓若之邀,到甪直吳縣縣立第五高等小學執教。
在這裡,他和校長吳賓若、同事王伯祥志趣相投,衝破封建教育制度的束縛和各種阻力,對教材、課程、教育教學方法進行了一系列大膽的革新,意氣風發地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為人生而教育”的鄉村教育改革實驗。
甪直的風土人情給了葉聖陶無限的靈感,其創作的著名短篇小說《多收了三五斗》、長篇小說《倪煥之》、童話集《稻草人》,社會背景、人物形象,都來源於甪直,來源於他在甪直執教期間的生活和教育實踐。
在葉老的文章裡,經常有關於銀杏的描寫。比如小說《倪煥之》開篇就寫道:……近岸隨處有高高挺立的銀杏樹,西南風一陣陣捲過來湧過去,把落盡了葉子的杈椏的樹枝吹動……
著名的寫意散文《三棵銀杏樹》,更是以深情的筆觸,透過對銀杏不同季節各種形態的描繪,將童年記憶和濃郁鄉情都濃縮在了三棵銀杏樹上。
而這兩篇文章的取材和背景,都繞不開甪直這座美麗的江南水鄉,也繞不開保聖寺內至今挺拔蔥蘢的千年古銀杏。
而這古銀杏,更是見證了葉聖陶先生矢志不渝的愛情。
1919年暑假,葉老把家從蘇州城搬到了甪直,和外祖母、母親、妻子胡墨林,還有剛滿週歲的長子葉至善,一起過上了平靜的鄉鎮生活。
葉老和夫人都在“五高”任教,胡墨林教女子部,除教語文外,還兼教家庭生活課,講授生活技能。她講授的各種裁剪、縫紉技藝,很快就在甪直鎮傳開了。到了晚間,常有三五成群的姑娘過來串門,向她求教描花剪樣、裁縫針織。
數年的光陰裡,看著古銀杏冒了新芽,散了新枝,葉子黃了、葉子落了。銀杏樹下的小學校裡,白天教書,心愛的人就在隔壁;家在小鎮上,推開窗,便是小橋流水的風景;門口是小河,可以洗衣淘米;樓下是老街,升起煤爐就能做飯。
執子之手的這段恬靜小時光,再也沒有走出葉聖陶的心裡。在他的日記中,常有這樣的話,“墨不在家,便覺異樣”,“墨不在家,餘則寂然無聊。”簡單幾個字,道盡了伉儷情深。
在夫人逝世後,他曾有詩云,“山翠聯肩,湖光並影……慣來去、淞波卅六,篷窗雙倚,甫裡蘇州。”
到底是忘不了甪直。葉聖陶彌留之際,常常唸叨清風亭、鬥鴨池、高高的銀杏樹和生生農場。
1988年2月16日,葉老與世長辭。當年12月,先生骨灰安放進了甪直古鎮,當年任教的學校,也成了紀念館。
自此,他與甪直,這個“忘不掉的第二故鄉”,再也不曾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