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11月21日,在山地元治的指揮下,日軍血洗了旅順。在經歷了4天的屠殺之後,日本人在整個旅順口只找到了36位倖存者,強迫他們組成了抬屍隊。這36人整整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把整個旅順口的屍體處理完。
處理完屍體後,這些倖存者大都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很少有人公開自己的身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有的人還是暴露了身份,從而把他們的經歷記錄了下來。
當了土匪頭子的陳來順
陳來順36個抬屍隊成員之一,據他後來自己講,他原是一家絲綢店主的獨生子,從小嬌生慣養,長到二十歲的時候還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公子哥生活。他父親和祖輩創下的絲綢店供養著這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因他是獨生子,一家人眾星捧月般地把他嬌慣著。
十八歲那年家裡給他娶了一房媳婦,媳婦是父親專門為他挑選的。一位農家姑娘,長得不算漂亮,卻是一個過日子的好手,陳來順就這樣舒舒服服地過著日子。本來他以為這輩子可以一直安逸地過下去,誰知日本人的到來改變了他的命運。
日本人闖進他家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上廁所。日本人的槍聲嚇得他連褲子都提不上了。從門縫裡往外瞧,只見父親和母親都被打死在地上。他媳婦嚇得大叫,有三四個日本人把他媳婦按到地上準備強姦,他媳婦不從,日本人就拿槍托猛打他媳婦的肚子。他媳婦當時已懷有身孕,鮮血流出來,日本人一見,就一槍把他媳婦打死了。陳來順當時就嚇得昏死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他的家住在通天街,他爬出廁所還沒等他哭出聲來,就被日本人發現了。當時他以為要沒命了,沒想到日本人把他抓住後,帶到白玉山下,扔給他一副擔架,嘰裡咕嚕地喊了半天,他才明白是讓他抬死人。
陳來順哪裡幹過這個,見到滿街的屍體,他的腿直打哆嗦。
而此時日本人拿著槍,用槍托猛砸陳來順的身子,強迫他起身抬屍體。
陳來順抬著擔架不知不覺地來到自家門口,見到一家人的屍首,他不知為什麼怎麼也哭不出來,而且從這以後,他再也沒掉過眼淚。他把家人的屍首,一具具地抬到白玉山下,他兩眼發直,簡直就像傻了一樣。
據陳來順講:“抬死屍的人大都這個樣,好像木頭人一樣。因為眼前的景象給人的刺激太大,簡直就跟到了地獄一般。”
兩個人一副擔架,在黃河路、忠成街、太陽溝、教場溝等隨便一處地方,死屍一片一片,從早抬到晚。白天還好說,但到了晚上,悽慘的場景加上呼嘯的北風,使人毛骨悚然。
陳來順的膽子就是這樣練出來的。當時他們十幾個抬屍隊人員晚上擠在一起,在白雲山下,根本不敢睡覺。一有風吹草動,個個神色緊張。
有一天晚上,一隻野兔在他的眼前竄過,嚇得陳來順尿了一褲子。就這樣,一直過了兩個月,死屍抬完了,陳來順他們一夥九個人趁著日本人看得松,在晚上都悄悄地跑出了旅順口。
跑出了旅順口,他本來也是想回山東老家。但他身上僅剩的一點錢根本回不了山東,無奈之下他決定先去天津的親戚家裡。
誰知道還沒到山海關,半路上碰上一夥土匪。
那是在一天的傍晚,他走在路上,覺得後面有人跟著他,他覺得不對勁。也許是因為他的打扮不是當地人的打扮,所以有人想找他的麻煩。他看不對勁,就加快腳步朝一條小路跑去,後面的人也加快速度追了上來,這一追一跑十幾里路就過去了。
這時,天已經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陳來順累的不行,就躺在地上睡起覺來,那一夥人也顯然迷路了在黑夜裡摸索起來。
不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哭,原來這裡是一座墳場。以前是專門用來埋死人的。雜草叢生,一片荒蕪,一座座墳墓,像一個個小山包,聳在那裡,不時地還有狼嚎和一些小野獸在他們面前亂跑。
這些人都是小土匪,只不過是欺負一些外地人而已,如今他們到荒山野嶺,那些墳墓使這些人嚇得半死,尤其這幫人很迷信,總以為他們所作所為要得報應,因而更加緊張,當陳來順迷迷糊糊有些睡著的時候,這幫土匪有的已經嚇哭了。
陳來順聽到哭聲,樂了。他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什麼樣的死法他沒見過,這種地方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於是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在黑暗中特別響亮,把那幾個土匪嚇得魂都丟了,有的跪在地上大喊饒命。
陳來順一聽來勁了,以前他低三下四求日本人饒命,現在有人求他饒命了。
“你們是什麼人?”
“一幫山民。”
“為什麼追我?”
“鬼迷心竅,神爺饒命。”
“是土匪吧。”陳來順對他們還是有所警惕的。
“小人不敢了。你快現身吧,神爺。”
陳來順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但他這一次卻是在笑自己。一個以前連衣服都得讓媳婦穿的人,因為在死人堆裡摸爬滾打幾個月,膽子練出來了,因而化險為夷。
現在可好,自己成鬼了,連土匪都害怕了。
陳來順大踏步走到那幾個土匪身旁:“你們這樣的膽子,還能當土匪?”
“你是人還是鬼?”土匪問道。
陳來順哈哈笑起來:“我是人,不是鬼。”
土匪不知底細,以為碰上了很厲害的人物。陳來順把土匪戲耍夠了,轉身要走,幾個土匪攔著他說什麼也不讓他走,非要留他當山寨王。
陳來順心想,就是自己去到天津,會幹什麼呢?親戚不可能養他一輩子。於是他心一橫就留了下來。
陳來順當上了山寨王,只因他膽子大。
後來陳來順在山海關一帶,隊伍越拉越大。周圍幾個縣沒有不知道陳來順的。不過,他已不叫陳來順,改名叫陳大膽。
陳大膽殺人不眨眼,尤其是對日本人。他從不去搶窮苦百姓,也很少去搶當地鄉紳,但是如果讓他知道哪個鄉紳跟日本人有關係,那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的,他專門和日本人作對。
他的山寨裡,曾有一個壓寨夫人,是日本人的女兒。是他經過周密計劃,從日本人開的一家商行裡搶來的。
他先是派人到城裡打探,有哪家日本人有女人,然後帶著槍和手下,推著手推車來到那家商行。進門後把夥計打倒,衝進屋裡打死了日本人搶著女人就跑。
這件事曾轟動整個山海關,日本人和當地警察派人調查了一個月 ,也沒找到他們的蹤跡。
後來陳來順厭倦了這個日本女人,割下了她的舌頭,把她送回城裡,恨得日本人咬牙切齒。
陳來順是在有一次喝醉了酒,對自己的一位壓寨夫人談起自己的身世的。人們才明白,這位威震山海關的土匪頭子陳大膽,原來是旅順口抬屍隊的成員之一。
陳來順當了土匪頭子風光了十幾年,最後在一次搶劫中,被人打死在了山坡上。
當了漢奸的齊永和
旅順大屠殺之前,他是在衙門裡打掃衛生、看守大門的一個小衙役。說起這個人,老一代旅順人大都認識他。此人有個外號——胎裡壞。
此人有三大嗜好:好酒、好色、好財。
日本人侵佔旅順時,衙門裡當官的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他本來也是跟著當官的要逃,但當官的給了他一個任務——看守衙門。
無奈,他就留了下來。
日本人屠城時,他極盡諂媚與日本人,小命才得以保留。
屠城過後,他也成了抬屍隊的人員之一。
他抬屍和別的中國人抬屍不一樣,別的抬屍人員痛苦萬分、心如刀絞,臉上異常的難看。而他則不同,他的眼睛專門盯著躺在地上的婦女和兒童的屍體。
因為婦女和兒童身上有首飾。
他看到一個日本軍官用軍刀把一個婦女的手腕砍下來取下手鐲以後,為了討好日本人,他從一個兒童脖子上取下長命金鎖送給了日本人。後來日本人只要拍拍他的肩膀,他就像寵物一樣,為主子到處尋覓首飾。
當時,其他的抬屍隊員對他都恨之入骨,自己的同胞被日本兵殺害了,他還要扒下死難同胞的首飾討好殺人兇手,但氣也只能往肚子裡咽。
但不管齊永和怎樣獻媚,他抬死屍的身份沒有變。他和其他隊員一樣,從十一月底開始,直到第二年2月的下旬。
後來抬屍隊員陸續地逃走和躲藏起來,第一批抬屍隊員幾乎都走了。齊永和以為在旅順口沒有人再認出他,他就想利用日本人,重新在旅順施展淫威。
這時候,他卻差點丟了性命。
那是臨近春節前,齊永和白天抬了一天屍體,累得腰痠腿疼。
這時,他往衙門那個方向走去,由於他討好日本人,日本人一般不限制他的行動。當走到以前常尋歡作樂的“順和”店鋪時,不由得觸景生情。“順和”早被日本人佔了,店鋪的一切家當讓日本人洗劫一空, 男人都是在日本人進門時就開槍打死了,妓女和一些婦女都是先奸後殺。此時的“順和”早已雜亂無章。
齊永和此時特別饞酒。他像著了魔一樣不知不覺來到“順和”店門口,並且走了進去。
他的腳剛一踏進大門,大門就突然關上了,接著他就被三四個人按倒在地上,一個人上來就卡住了他的脖子。
他拼命地掙扎,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兩聲救命!
夜晚,喊叫聲特別響亮,不知是巧合還是日本人聽到了什麼,他的聲音剛落,就響起了兩聲槍響,那幾個人慌亂中踢了他幾腳後,倉促離開。
他嚇得魂不附體,慌忙往日本人營地跑。
白天,他仔細注意所有抬屍隊員的神態,誰要是見他緊張,那他就報告日本人。
誰知所有抬屍隊員臉上表情依然如故,木然、呆板,看不出絲毫其他的表情。
從這天起,他就哪裡也不敢去。白天干活,晚上住在緊靠日本人的地方。
這期間,日本人又槍殺了幾名反抗日本人的中國人。這些人是自發地組織起來,在日本人不注意的情況下,把日本兵殺害的。
被殺的日本兵齊永和都看到了,他們都是被掐死的,其中一個人就是在“順和”店內。
而被槍殺的中國人,日本人也沒有確鑿證據,只是被當做懷疑物件而槍殺的。
1895年11月,“三國干涉還遼”,日本撤出遼東半島,俄國進駐旅順口,齊永和逃出旅順口,一時間沒有人再知道這個漢奸的訊息。
直至1905年,日軍和俄軍在旅順開戰,日軍重新奪回旅順口時,這個昔日的抬屍隊員才又在旅順口露面。而此時,他已是日本人負責在旅順口輸送勞工到日本的工頭。
他仗著為日本人做事,對中國的同胞更是肆無忌憚的欺辱,在旅順臭名昭著。一直到他突然在旅順失蹤前,還在為日本的關東都督府的一個獨立守備隊的隊長尋找“花姑娘”。
他的失蹤,始終是個謎。關東都督府獨立守備第三大隊隊長讓齊永和為他尋找“花姑娘”。因為旅順同俄國打仗,這裡的居民大都躲藏起來。齊永和是在下午領受任務在大街上開始尋覓的。
此時,日本人給他佩了槍,所以他不害怕老百姓暗害他了。
當時,為日本人送菜的兩位中國人,都認得他齊永和,知道這個昔日的衙役是日本人的走狗,見他在日本人面前點頭哈腰,再聽到日本人一口一個“花姑娘”,就明白不知哪家又要倒黴了。因為此前他已經給日本人找了好多“花姑娘。”
但那天下午之後,齊永和就失蹤了,日本人也派人調查過,但最終不了了之。
有傳言稱他是被民間的愛國人士給秘密殺害了,但是真是假已無從考據,總之齊永和也再沒有在旅順口出現過。
像齊永和這樣喪盡天良、壞事做盡的漢奸,這也是他應得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