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門口出現的神秘老人
看到威嚴的濟南軍區大門就在眼前,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不禁喜出望外。
這一路趕來,他可謂是歷盡艱辛。為了趕路,他曾夜行百里;爬過輪船、扒過火車,風餐露宿,用了七天七夜才趕到這裡。
不過,想起此行的目的,老人又覺得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一定要找到軍區司令楊得志同志,只有他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趕緊走到軍區門口,向哨兵問道:“請問,楊司令在嗎?”
哨兵仔細把對方打量了一番:頭髮亂糟糟的,衣服皺巴巴的,一雙布鞋也是又破又髒,好像好幾天都沒洗過澡似的,身上散發的氣味也不斷刺激著哨兵的鼻子。
“不知道。”哨兵不耐煩地回答道,再也不想理會他。
這位老人繼續迫切地追問道:“同志,我曾經是楊司令員的部下,大老遠趕過來,你能告訴我他在哪裡嗎?”
哨兵聽到眼前這個髒兮兮的人,竟然還與楊司令員有故交,不禁泛起一絲疑惑。於是,哨兵就讓老人去傳達室問一問。
老人來到傳達室,把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對方告訴他說楊司令的行動屬於軍事機密,不能輕易奉告。
老人垂頭喪氣地從傳達室出來,但他並不願意就此放棄。於是他退到大門外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兩眼直直地盯著進出大院裡的每一輛汽車,有時還忍不住跑到跟前檢視。
他的這種行為引起了門口附近哨兵們的極大不滿,哨兵們上前呵斥道:“我們的任務是保衛軍區及首長的安全,我警告你,你的這種行為是錯誤的!”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眼看天就要黑了,這位老人再次來到傳達室,說自己真的是楊司令的老部下,希望對方能幫他安排一個住處。
值班人員於是打電話請示上級,不一會劉文書過來了,面對此情況他也覺得很為難,如果硬把對方趕走,又怕他與楊司令真的有舊。
最終,劉文書還是決定先把他帶到附近一家小旅館安頓下來,並答應幫他與楊司令取得聯絡。
老人身無分文,也不想太過麻煩劉文書,所以堅持住通鋪。儘管條件沒有多好,但對這個受盡風霜的老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躺在床上,老人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夢中他彷彿又回到了那段炮火連天、和楊司令一起並肩作戰的歲月......
老人的光輝經歷
老人名叫候禮祥,出生於江陵。他十幾歲時,想憑藉自己念過幾年書,在城裡找份自食其力的工作,可惜未能如願。
某一日,一個自稱梁哥的人不但給了他幾個銅板讓他填飽肚子,還帶他參加了革命。他們先來到漢口,隨後又來到武昌。
從那時起,候禮祥白天接待南來北往的客人,晚上補習文化知識,由於被梁哥錯叫為李祥,所以一直到長征結束,他的名字都是用李祥登記的。
長征期間,候禮祥一直充當著先鋒的角色,他和“一”字特別有緣分,他所在的部隊是第一方面軍一師一團一營,當時的團長是楊得志,營長就是他。
在長征的過程中,李祥擔負的任務很重。作為先鋒,他需要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他還參加了渡過大渡河、奪取瀘定橋和攻打臘子口等著名的戰役。描述紅軍長征的電影《萬水千山裡》裡,那位起帶頭作用且不畏艱辛的營長,其原型就是侯禮祥。
先遣部隊是很危險的,常常在槍林彈雨中穿行。同樣是青春年華,他們卻沒有時間去讀書,也沒有機會和家人們呆在一起享受生活。
他們在戰場上流汗流血,把他們的青春甚至生命都獻給了祖國。
跑在前面的某個戰士倒下了,後面的人抓起他的槍繼續跑,炮聲槍聲瀰漫在戰場上,卻沒有人退縮。
侯禮祥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殘酷性,眼睜睜地看著平日裡朝夕相處的戰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他也無比痛心。
但是他為了祖國為了人民,卻不能有一刻的分神,只能強忍著淚水接著往前衝。報答在地下長眠的戰友們的最好方式,就是取得戰爭的勝利。
有次楊得志受傷倒在戰場上,侯禮祥非常擔憂,他衝破艱難險阻,咬著牙把楊得志背下了火線,讓對方脫離了危險。他們二人在並肩戰鬥的革命歲月裡,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戰場上槍炮無情,侯禮祥也不可避免地多次負傷。在四川攻打小河鎮的時候,他的頸部被子彈打穿,差點因此命喪黃泉。
到了陝西,侯禮祥的右大腿骨被敵人幾乎打斷。由於當時的醫療條件不好,這次負傷甚至給他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傷病好轉後,他被提拔為紅一師十三團團長,他的老領導楊得志也被提拔為師長,並調離一師。
往後的幾年裡,侯禮祥在中央抗日軍政大學學習,還擔任了延安中央警備團副團長。
1939年初,他因舊傷復發嚴重,被組織安排到了後方,緊接著又被調到江陵洪湖湖區開展工作。
但當時的江陵地區正處在日本鬼子的統治下,他只能隱瞞自己的身份,把代表自己榮耀的軍官證、殘疾軍人證等都藏了起來。
也許是初來乍到,地方組織並沒有給侯禮祥安排相關工作,他為了養家餬口,開了一間牌鋪當老闆。
本來,侯禮祥的生活充實而又平靜。只可惜的是,他珍藏起來的能證明他身份的證件,被小偷誤當成寶貝偷走了。
這件事後,他也心灰意冷,原本打算重新找老部隊的念頭也熄滅了,他在心裡想:恐怕以後自己的身份再也說不清了。
正在他滿心沮喪的時候,江陵中心縣委書記魏西給他安排了新任務,幫他偽造身份,並改名為侯文彬,讓他以國民黨偽聯保主任的身份打入敵人內部。
很不幸的是,由於黨的地下工作者中有幾個人叛變,候禮祥及其他地下工作者奉命分散隱藏起來,他從此便與組織失去了聯絡。
1942年7月,張秀龍團長帶領的部隊挺進潛江縣,侯禮祥趕忙找到張團長亮明身份,希望能投靠他的麾下。
突然警衛員來報有敵人突襲,張團長只好中斷與侯禮祥的談話,帶領部隊匆忙離開了。這次難得的證明機會也失去了。
遺失的身份
從此,候禮祥便認命過上了老百姓的日子。新中國成立後,他以一個普通農民的身份參加生產隊的集體勞動,在勞動過程中,他和鄉親們聊起自己參加長征的往事,不料卻沒有人相信,他也暗怒道:“若是沒有我們長征,哪來你們的幸福太平生活?”
有一天上廁所時,他無意間看到小半截的《人民日報》,然後驚喜地發現報紙上是關於他的老領導——楊得志被授銜的報道。他異常興奮,趕緊給老領導寫信。
幾個月後,他終於收到了楊得志將軍的親筆回信。侯禮祥激動地大哭了一場,然後繼續給楊得志寫信。他相信,有了楊得志的證明,他的紅軍身份一定可以得到承認。
然而,最終的結果還是事與願違。到了1971年,侯禮祥還被送到了公社林場勞動。讓侯禮祥沒有想到的是,在這裡,他會再一次得到楊得志的訊息。
有一天,因為下雨,林場的其他員工都回去休息了,郵遞員只好將報紙都交給了他。
當他看到《人民日報》上顯眼的位置刊登著濟南軍區司令員楊得志的訊息後,他如獲至寶,一口氣把訊息讀完,立即打定主意:要去找楊得志司令!
他想馬上趕往沙河市搭船,於是就沒吃沒喝地用一下午和一整夜時間硬是走完了約一百里路的路程。
他來到沙市輪船碼頭的時候,又累又餓,精疲力竭。用身上僅有的兩毛錢吃了份面,吃完後想到現在的自己身無分文,該怎麼搭上輪船呢?
他正盤算著怎樣才能混上船,忽然看到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孤身一人,他靈機一動就冒充自己是老奶奶的兒子把她送上船,老奶奶看他不像是壞人也沒有拒絕。
上船後沒船票的他又稱自己沒來得及下船,就這樣順利來到了武漢。
上岸後,他用心地把老奶奶送到了目的地。為了感謝他,老奶奶讓他在自己親戚家飽餐了一頓。
可是吃完飯後的他,心情卻是擔憂的,沙市到武漢他算是混過來了,可是武漢到濟南的路程更加遠,該如何是好呢?
他思索了片刻,便決定去扒火車,於是便向郊外的小火車站走去。當時扒客車風險極大,他就選擇扒停在小站的貨車。
扒車的時間他一般選在不易被發現的晚上,白天再下來,要麼找人討飯填飽肚子,或者在田裡摘些黃瓜吃。
每次摘了人家的黃瓜,他都要在地上寫上一行字:對不起,暫借你的黃瓜充飢,等我勝利後,一定加倍賠償,並註上自己的名字和時間。
為了上下貨車方便,他扒的貨車多數是平板車和敞篷車,由於沒有車廂擋風,他被凍得縮成一團,但是想起了自己長征過程中的艱辛,他覺得這點苦不算什麼。
終於,經過數日的跋涉,他終於來到了濟南。
於是,便出現了開頭的那一幕場景。
久別重逢的相見
劉文書沒有食言,安頓好侯禮祥後,他就透過一個姓賀的參謀將侯禮祥的事情轉告給了楊得志。
楊司令也沒有想到,消失多年的禮祥老部下,現在竟近在咫尺。
為了確認對方的身份,楊司令吩咐賀參謀道:“我和他在1961年曾透過信,你問他把信件帶來了沒?如果沒有帶,就讓他寫一段我們長征過程中的精彩經歷,他的字跡我還是認得的。”
賀參謀給侯禮祥專門安排了一個單間住宿,又派人送來了衣物和毛巾、牙刷、材料紙和鋼筆等。
侯禮祥思緒萬千,提起筆來又放下,過往那些美好的瞬間在腦海裡上映,到底寫什麼好呢?不管是強渡大渡河時首長的囑託,還是過雪山草地時的艱辛,亦或是領導到醫院探視關心他的病情……
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寫了,他平復了下心情,決定把當時周恩來視察他們前衛連的故事寫下來。
當楊司令員看到這段光榮歲月的回憶後,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彷彿又躍然眼前,看著看著,他的眼眶就溼潤了。
他當即決定要見自己的老部下侯禮祥,侯禮祥被帶過來後,激切地上前,就像多年未見母親的孩子一樣,一把抱住楊司令。淚水從侯禮祥的雙眼中流下來,他激動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楊司令和侯禮祥分別坐在兩個單人沙發上,三十多年未見,兩人都已是雙鬢斑白。此情此景下,再回想起曾經的歲月,可謂是感慨萬千。
侯禮祥問起曾經的革命戰友們是否安好,楊司令答道:“都挺好的,就你一個倒黴鬼!”
當楊司令又得知他幾十年來的經歷以及如何來到濟南軍區時,對他稱讚不已。
隨後,楊司令又問對方這次前來有什麼要求,侯禮祥直截了當地說:能不能幫自己恢復老紅軍的身份和待遇?
楊司令一口答應下來,當晚又安排一桌幹部陪侯禮祥吃飯喝酒,侯禮祥心中頓覺無比幸福自豪。
賀參謀又帶著侯禮祥在濟南市區參觀了幾天,依依惜別的時候,賀參謀提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大包來送行,包袱裡裝的有衣物、錢和糧票等。
他又拿出了一封楊司令寫的親筆信,讓侯禮祥去找武漢軍區的曾司令澄清身份。侯禮祥接過這封寶貴的信件和各種物品,萬分感謝。
老紅軍身份得到恢復,黨籍問題卻成終身遺憾
1973年12月,楊得志司令被調任到武漢軍區,他的到來,對弄清楚侯禮祥的身份問題,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有一次他到荊州視察工作,因為荊州離江陵非常近,便問起了侯禮祥的情況。他讓人把侯禮祥找來,親切地向大家介紹說:“這是我的老戰友,長征途中我受傷時,還是他把我背下來的。”
在楊司令的關照下,地方幹部表示要馬上成立專案組調查落實侯禮祥的身份和待遇問題。
由於侯禮祥的身體狀況和經濟情況都欠佳,當天晚上楊司令就督促江陵縣解決侯禮祥的吃飯看病等一系列問題,最後大家一致決定,給予侯禮祥國家二等甲級殘廢軍人的待遇。
楊司令離開後,江陵縣成立專案小組來調查解決侯禮祥的問題。專案組幫他解決了衣食住行和看病就醫問題,還給侯禮祥蓋了三間大瓦房,並把他一家八口全部轉成了商品糧戶口。
昔日對侯禮祥一家頗有成見的人,現在無不對他刮目相看。
但是關於侯禮祥身份的澄清卻頗為棘手,幸運的是,楊得志司令、楊勇將軍、政治委員肖思明輪番為他作證,當年任職江陵縣委的魏西也帶來了關鍵的證詞。
根據他們的證明,有關部門落實了侯禮祥的待遇問題。但遺憾的是,由於他長期未與組織取得聯絡,屬於自動脫黨,因此黨籍並未得到恢復。
侯禮祥恢復了紅軍和殘疾軍人身份後,一下子聲名大噪。他的事蹟被諸多媒體爭相報道,甚至一些教育單位都請侯老前輩去給學生們做演講。
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等故事從他口中滔滔不絕地講出,在演講的最後,學生們還會恭敬地把紅領巾戴在他脖子上,以表達自己對候老的敬意。
但是黨籍沒有恢復的問題,一直是他心中的頭等大事,為此,他還專門去到北京,分別拜訪了楊得志和楊勇將軍,一來感謝他們幫自己澄清了身份,二來看看自己的黨籍能不能恢復。
但感情歸感情,原則歸原則,經相關部門研究決定,侯禮祥的黨籍不予恢復。
侯禮祥從北京回到江陵後,身體變得越來越差,他也很少外出了。1991年冬,侯老前輩去世了,彌留之際,他還唸叨著要去找馬克思和毛主席,解決自己的黨籍問題。
結語:
侯禮祥老革命前輩的一生可謂是跌宕起伏,充滿著傳奇色彩。但是他不管處於何種境地,都保持著樂觀堅強的心態,這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在漫長的人生歲月裡,侯老前輩從沒有放棄過為自己正名的機會,因為那曾經是他的人生信仰,是他最輝煌的人生經歷。
而侯老前輩作為為中國革命作出過貢獻的人,也理應被我們所銘記。
參考文獻:
《失蹤的紅軍團長侯禮祥》,作者顧克美.
王長龍主編. 長征全記錄 長征人話長征 第5冊. 石家莊: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 2001.08.
星火燎原編輯部編. 星火燎原 選編之二. 戰士出版社, 198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