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劉謹被押赴刑場。劊子手扒下他的衣衫,開始凌遲。每刀割肉指甲大小,每滿十刀就暫停片刻,高聲報數。
他痛得大叫,說出許多大逆不道的話。剮了357刀後,他被押回大牢。血肉模糊的劉謹要求喝粥,獄卒端來兩碗稀粥,劉謹忍痛喝下。他心裡祈求皇帝能改變成命,恕他不死。
第二天,劉謹再次被押到刑場,嘴裡被塞了核桃,再也無法喊叫。劊子手繼續行刑,數十刀後,劉謹斃命。劊子手按皇帝的要求割滿3357刀後,斬下他的首級,將其挫骨揚灰。百姓們搶著將他的肉生吞嚼碎,藉此發洩心中怨恨。
上命徇於市凌遲三日,不必覆奏。仍以招情並處決圖狀榜示天下。行刑之日,仇家每以一錢易一臠,有得而生啖之者。海內聞之莫不踴躍相賀。——《武宗實錄》
一,草根崛起
劉謹本姓談,景泰二年,出生於陝西興平縣一個普通農家。
當時,宦官是許多底層百姓眼中一份體面的職業。為讓孩子有個好前程,六歲時,父母將他送到宦官劉順門下,改名劉謹,並進行了閹割。
成化年間,劉順將他送入宮廷,成為負責洗刷馬桶的低賤雜役。身最底層的劉謹志向遠大,他以英宗時代權傾天下的大太監王振為偶像,夢想有一天能爬上高位,名留史冊。
劉謹在底層打熬到四十歲,終於被授予教坊司大使之職,成為正九品太監。
弘治元年,為慶祝改元,劉謹管轄的教坊司排演了盛大的節目。不料一名戲子不按劉謹的安排,在表演時唱起了格調低下的民間小曲,惹怒了孝宗及大臣們。
劉謹被判死刑,他哀嚎求饒,將多年積攢的俸祿賄賂上司。終被改判發配茂陵守墓。
這一守就過去十年,年近五十的劉謹不甘心如此結束一生。他拿出所有積蓄四處行賄,終於得到孝宗身邊的大宦官李廣賞識。
弘治十一年,劉謹被調往東宮,伺候太子朱厚照。進入東宮後,劉謹的人生終於開始逆轉。
二,步步高昇
太子只是個八歲孩童,他性情活躍,喜歡玩鬧,不喜讀書。
由於是獨子,孝宗對他過分寵溺,使年幼的朱厚照養成任性使氣的不良性格,而劉謹則從中看到了機會。
他絞盡腦汁讓太子開心,帶他鬥雞走狗,荒廢學業。朱厚照逐漸長大,性情乖張暴躁,行為也越來越荒唐。
劉謹向長大的朱厚照進獻美女,引導他走上酒色之路。太子歡樂不已,對陪伴自己長大的劉謹更加信任。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六,孝宗病重,他將太子託付給李東陽,劉健,謝遷三位大臣,囑託說:
東宮年幼,好逸樂,卿等當教之讀書,輔導成德。——《明通鑑》
次日,孝宗駕崩。十八日,十五歲的太子登基,改次年為正德元年,史稱明武宗。
武宗一繼位,便升任劉謹為正五品鐘鼓司司正,專門負責自己的娛樂活動。
劉謹廣招年輕美貌的歌女入宮,陪伴皇帝夜夜笙歌。武宗對文藝活動十分熱衷,在這些歌女的薰陶下,他常常自己譜曲奏樂,玩的不亦樂乎。
武宗喜歡狩獵,劉謹便花重金從蒙古草原找來大量飛禽走獸,充實皇家獵場。引得武宗隔三差五就要帶隊出獵,京城百姓都戲稱他為“獵戶天子”。
武宗討厭外廷文官,信任自小就服侍身邊的劉謹,馬永成,谷大用,魏斌,張永,邱聚,高鳳,羅祥等八個太監,時人稱為“八虎”。
“八虎”變換著方法誘導皇帝胡作非為,劉謹甚至攛掇武宗微服到教坊司嫖妓。
由於武宗怠政,孝宗遺詔中宣佈革新的政令全都無法施行,很多改革成果也化為泡影。以至於戶科給事中劉菃痛心的說:
今梓宮未葬,德音猶存,而政治多乖,號令不信。——《明通鑑》
沒多久,武宗又升劉謹為內官監掌印太監,負責督造天下工程,並總督團營兵。在劉謹的指揮安排下,原本負責守衛疆土的團營兵都成了修造宮殿和各類建築的免費勞力,武宗更加開心,對內廷宦官更加寵信。
外廷所奏政事全都無法得到批准,徒有虛銜,一場內外之爭即將開始。
左右宦豎日肆,增益且日眾。享祀郊廟,帶刀披甲擁駕後。內府諸監局斂書多者至百數十人,光祿日供,驟益數倍。——《明史·劉健傳》
三,走上巔峰
劉健,馬文升等協助孝宗改革的文臣對宦官大為不滿,他們多次上疏辭職,武宗都不予批准,但又不給他們決定政事的權力。劉謹則派人嚴密監聽內閣的言行舉動。
叛逆的武宗與“八虎”胡作非為,常常通宵達旦飲酒作樂,根本不在乎國家大事。
近者兩月以來,或至日高數丈,侍衛執勞役等不能久立,俱縱橫坐臥,棄仗滿地,四方朝見官吏,外國朝貢使臣,疲於久侯,非但精神睏倦,抑且費時誤事。——《明通鑑》
吏部左侍郎焦芳看出劉謹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便與之結交,希望藉此向上爬。
正德元年四月,對皇帝失去信心的吏部尚書馬文升上疏請求退休。“八虎”勸武宗順水推舟,批准其辭職,並升任焦芳為吏部尚書。
五月,曾屢次建議抑制宦官權力而不被採納的的兵部尚書劉大夏辭職。
六月,劉健等大臣借天災為由上奏武宗,要求他:
無單騎馳驅,出入宮禁,泛舟海子;
無視鷹犬彈射;
無納內侍進獻飲膳;
早朝乃人君首務。——《明史·劉健傳》
從這些建議中,可以看出當時武宗荒廢朝政,縱情逸樂已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而這一切,都是“八虎”引誘縱容所至。
武宗對此毫不在意,依舊沉迷聲色犬馬,更加激怒了外廷。十月,給事中陶諧,御史趙佑交章彈劾“八虎”,武宗將奏章教內閣議論。
劉健等閣臣表示贊同,於是內閣及九卿大臣集體上疏:要求武宗“奮乾綱,割私愛,上告兩宮,下諭百僚,將“八虎”明正典刑”。
這樣的大陣勢把武宗嚇得驚泣不食。他一天中三次派司禮太監陳寬,李榮,王嶽至內閣商討處理辦法。
武宗請求將劉謹等人安置到南京,留其性命,但劉健,謝遷等人堅決不同意。
王嶽早對劉謹等人的胡作非為不滿,他將閣臣的話一一上報,並希望皇帝順從閣臣。
焦芳則忙把訊息飛報劉謹,劉謹等人大驚,連夜入宮,圍著武宗哀嚎求救,武宗也傷心不已。
劉謹趁機進讒:
害奴者王嶽,嶽結閣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爾。且鷹犬何損萬幾!若司禮監得人,左班官安敢如是?——《明史·劉謹傳》
武宗大怒,立即命劉謹掌司禮監,馬永成掌東廠,谷大用掌西廠,連夜逮捕王嶽,發配南京充軍。王嶽走到半路,就被劉謹派人殺死。
武宗的突然變臉,讓閣臣們感到危險。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紛紛辭職,武宗批准了劉健,謝遷的請求。而李東陽因之前並未堅持一定要殺“八虎”,故此得以留任。
這次內廷與外廷的鬥爭,以內閣全面失敗告終。焦芳受到封賞,以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正式進入內閣。
從此,劉謹總攬內外大權,走上了權力巔峰。在他的操控下,
天下鎮守太監悉如巡撫,都御史制,干預刑名政事。
四,權傾天下
劉謹得到大權後,一方面廣植親信,收受賄賂;另一方面則黨同伐異,排除異己。
均州人劉宇,一次就送上一萬兩白銀,劉謹驚喜地稱讚:“劉先生厚我。”從此,他的官職迅速升遷,數月內從原來的右都御史升為兵部尚書。
安定人張綵,本是小小的郎署,因賄賂劉謹,一年內便升到吏部尚書。他假借劉謹權勢,四處巧取豪奪,百官畏之如虎。
翰林院學士楊廷和與劉忠看不慣劉謹專權跋扈,借日講的機會暗中勸諫皇帝,惹得武宗發怒。
劉謹便建議將二人明升暗降,派往南京。於是即將入閣的楊廷和被改為南京吏部左侍郎,劉忠改任南京禮部左侍郎,當起了毫無實權的閒官。
為徹底打擊異己,劉謹將原大學士劉健,謝遷,尚書韓文,楊守隨,林翰,都御史張敷華,郎中李夢陽,主事王守仁,檢討劉端,給事中湯禮敬,御史陳琳等五十三人列為奸黨,榜示朝堂。
武宗為此下旨命群臣跪於清金水橋南測,聽鴻臚寺宣佈奸黨名字。這五十三人紛紛罷官去職,或被殺或隱退。
武宗的縱容和支援,讓劉謹成為權傾天下的大太監。
公侯勳戚以下,莫敢鈞禮,每私謁,相率跪拜。章奏先俱紅揭投謹,號紅本,然後上通政司,號白本,皆稱劉太監而不名。督察院奏讞誤名謹,謹怒之,都御史屠滽率屬跪謝乃已。——《明史·劉謹傳》
一些正直的官員紛紛隱退,有的甚至自盡明志。更多的則懼怕劉謹,紛紛加大對百姓的盤剝,向其行賄以求平安。
各路官員朝覲至京,畏謹虐焰,恐罹禍,各斂銀賂之,每省至二萬兩。往往貸於京城富豪,復任之日,取官庫儲賠償之,名曰:“京債”。上下交徵,恬不為異。
——《明史紀事本末》
武宗對此不聞不問,將一切政務交給劉謹。劉謹每天將群臣章奏拿回家中,與妹夫孫聰及松江市儈張文冕商議處理,最後再由焦芳潤色公佈。
正德三年六月二十六日,武宗在發現一封揭發劉謹罪狀的揭貼,他對此不屑一顧。
劉謹大怒,矯詔令百官跪在奉天門外,自己則嚴厲訓斥。為了找出投貼人,他將五品以下三百多名官員打入詔獄,斷絕飲食,一些官員竟熱渴而死。後來,他聽說揭貼是宮內宦官所寫,才釋放這些官員。
劉謹的行為,武宗一清二楚,但卻毫不在意,而是一門心思研究怎麼玩,怎麼鬧。在武宗的包庇與縱容下,正德三年,劉謹設立內行廠,由自己親自掌管,與東西二廠構成了一張龐大的特務網。民間百姓常因宦官偵查和陷害而被抄家滅門。
一時間,冤案迭起。從官場到民間,談到劉謹無不色變。
五,天怒人怨
劉謹專權後,武宗更加揮霍無度。
正德二年,武宗命劉謹負責修理南海子及製造明年元宵燈諸項工程,八個月內就花費二十萬兩白銀,且尚未完工。
正德二年八月,武宗又下旨建造“豹房”,隨後直接搬入其中,對國事不聞不問。豹房內收集了大量珍禽異獸與各處徵召的美女,供其縱情聲享受。
日幸其處,即則歇宿,比大內。令內侍環值,名曰“豹房邸候”,群小見幸者,皆集於此。
由於皇帝的胡作非為和劉謹專權導致的貪腐成風,國家財政匱乏。為了有足夠的財力供武宗揮霍享用,劉謹命工部上奏請求公開賣官鬻爵,武宗當即同意。
陰陽僧道醫官有缺,許其生徒及仕宦子孫,農民納銀送部,免考受官,其等有四;
軍民客商人等納銀,許授七品以下散官,榮其終身,仍免徭役,其等有三;
民間子弟納銀,許授都,布,按,府,州,縣諸司承差,知印吏役,其等有八。——《明通鑑》
然而賣官鬻爵的收入遠遠趕不上武宗極速膨脹的慾望。為了加緊搜刮,劉謹於正德三年八月創立“罰米法”,得罪他的官員都被處以此法,繳納從幾百石到數千石不等的大米,直至破產方才罷休。
無論是“京債”還是“罰米”,最終都被官員們利用職權轉嫁到底層百姓頭上。一時間民不聊生,社會動盪不安。
同年,劉謹將發給邊地的銀兩改為宮廷支用,廢除了邊銀髮放制度。邊塞儲備因此空虛,士兵生活也得不到保障,怨聲四起。
正德四年八月,劉瑾派御史等到各處清理屯田,增加財政收入。御史們迎合劉謹的心意,誇大屯田數量,逼屯田軍士按上報數額繳納租稅。
劉謹拼命搜刮民財的同時,還不忘記照顧自己的家鄉。正德五年初,他和焦芳勾結,減去江西鄉試錄取名額五十名,增加陝西鄉試錄取名額一百名,藉此表達自己富而不忘鄉親的“情操”。
如此胡來,把天下讀書人也得罪了。
劉謹的及黨羽們瘋狂的壓榨盤剝,終於完成了“寘鐇之亂”,而劉謹的末日也即將到來。
六,末日降臨
大理寺少卿周東,靠巴結劉謹而上位。他被派到寧夏清理屯田時,為了多徵稅賄賂劉謹,居然喪心病狂的以五十畝為一頃,向屯田戍卒強行攤派稅收。稍有不滿則被恐嚇毒打,寧夏士卒憤怒不已。
駐守寧夏的安化王朱寘鐇利用這種不滿情緒,乘機起兵叛亂。他殺死周東及鎮守太監,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傳檄四方,要攻入北京奪取皇位。
安化王叛亂的訊息傳入京師,劉謹建議武宗啟用楊一清為提督,張永為監軍,率大軍平叛。
劉謹如此安排是深謀遠慮的。原來,他與“八虎”之一的張永早就產生矛盾,二人為爭寵曾在武宗面前大打出手,雖經武宗調停,但各自懷恨在心。而楊一清當年因得罪“八虎”而被罷官下獄,對張永也相當仇視。這次平叛如果失敗,可以藉機剷除二人;如果成功,則是自己用人有方。
但劉謹萬沒想到,安化王起兵僅十九天,就被地方將領平定,自己也被活捉。楊一清雖厭惡“八虎”,卻早聽說了劉謹和張永的矛盾,正要同張永聯手除掉他。
大軍走到半路,就得到叛亂平定的訊息。楊一清與張永趕到寧夏,一起處理善後事宜。楊一清表示這次平亂都是張永的功勞,張永感激不盡,與之握手言和。二人很快將矛頭對準了共同的敵人——劉謹。
楊一清對張永說:“外亂已平,內患何處?”張永怕被劉謹的耳目聽到,故意裝糊塗說:“內亂指的是誰?”
楊一清便在張永手掌劃一“瑾”字。
張永會意,說:“此人日夜跟隨皇上,耳目眾多!”
楊一清說:“您也是皇上親信,所以皇上才任用您為監軍。如今奏凱還朝,正可藉機上奏此賊惡行,為國除奸,到時候天下臣民都會對您感恩戴德啊!”
張永早對劉謹恨之入骨,見楊一清如此說,便決心與他聯手鏟除劉謹。
正德五年八月十一日,張永押解安化王等叛逆返回北京。
武宗大喜,賜宴慰勞張永,並讓劉謹陪宴。事情的發展出乎劉謹的意料,他時刻不離皇帝左右,生怕張永趁機參劾自己。張永早有防備,他與武宗開懷暢飲,不久便酩酊大醉,劉謹這才放心離去。
劉謹一走,張永便恢復神智,拿出安化王的檄文對武宗說:“這次叛亂,都是劉謹專權所致!”半醉的武宗拿起檄文看了一遍,醉醺醺的說:“劉謹負我!”張永趁機陳奏劉謹專權亂政十七條罪狀,最後又補了一句:“俱奴婢所知,劉謹欲篡位謀反!”
武宗卻大笑說:“他想做皇帝,那就讓他做好了!”張永忙說:“天下臣民早稱他為劉皇帝,假如他謀反成功,陛下將至何處?”
武宗聞言,又驚又怒,他下令連夜捉拿劉謹,交付外廷決斷。
次日,武宗酒醒了,心也軟下來。他與外廷商議將劉謹貶謫到南京去。張永則對武宗說:“奴婢已派人抄沒劉謹家產,陛下要不要親自去看看!”武宗很好奇會抄出什麼東西,便親自來到劉謹府邸察看。
帝親籍其家,得偽璽一,穿宮牌五百及衣甲,弓弩,袞衣,玉帶諸違禁物。又所常持扇,內藏利匕首二。——《明史·劉謹傳》
金二十四錠又五萬七千八百兩,元寶五百萬錠,銀八百萬又一百五十三萬三千六百兩,寶石二斗,全甲二千,金鈞三千,玉帶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獅蠻帶二束,金銀湯盥五百,蟒衣四百七十襲,牙牌二匱,穿宮牌五百,金牌三,八爪金龍盔甲三十副,玉琴一,玉瑤印一。——《明史紀事本末補》
武宗見狀大怒道:“狗奴才果然想造反!”隨即下旨將劉謹下詔獄嚴審,六科彈劾他三十餘條大罪,憤怒的武宗下令將他凌遲處死。權傾天下,不可一世的劉謹,終於迎來了覆滅的一天。
總結:
劉謹實現了自己權傾天下的理想,同時也教匯出一個荒唐透頂的正德皇帝。雖然他一心奉承和巴結皇帝,但皇帝最後卻以最殘酷的刑法處死了他。
他專權誤國,讓明孝宗十多年的改革成果灰飛煙滅,也讓原本出現中興氣象的大明王朝徹底走向了衰落。
他的慘死並不值得同情,因為全都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