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詩人龔自珍的那一句“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在我國家喻戶曉,人人能誦,可是或許很少有人知道,作為龔自珍長子的龔橙,雖一生頗負才華,卻恃才傲物、命途偃蹇,後來被迫在洋人手下做事餬口,最後還直接參與了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行動,據說還是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的帶路人,直接被扣上了民族漢奸、歷史罪人的惡名。若龔自珍地下有知,怕是要連棺材蓋子都要氣得掀翻了。
說起出身名門的龔橙,他的出生便帶有奇幻神秘色彩。
話說在當時的上海道署衙門所在地,有一個三塔寺,據說這三塔寺下鎮著一條孽龍。
龔自珍夫婦中年無子,龔夫人有一天前往這三塔寺求子,不想剛進寺門,便恍惚看到一條大龍向她昂然撲來,嚇得她寺也不進,子也不求了,驚慌失措、心神不定的趕緊回了家。
說也奇怪,這龔夫人回來後不久就懷了孕,足月後順利誕下一子。這個高度疑似孽龍轉世的男孩,就是龔橙。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這龔橙從小便天資聰慧,家裡藏書多,生性又愛讀書的他因此博覽群書。
龔自珍在京城任職禮部主事等職時,小小年紀的龔橙,隨父在京城一住就是13年。
這13年裡,他在北京城度過了人生中最為快樂恣意的少年和青年時期。除了飽讀詩書,他的業餘生活也是豐富多彩。
仗著老子當大官又有錢,他最喜歡和京城中的那一群少數民族哥們兒一起混,每天和他們騎馬射箭喝酒吹牛,玩得那叫一個嗨。
因為日日與胡兒們稱兄道弟,所以他很快便精通滿洲、蒙古、唐古忒等多種少數民族文字,尤其讓人刮目相看的是,他還精通英語。
面對這樣一個雜學旁收的寶貝兒子,身為父親的龔自珍,內心的喜悅激動、洋洋自得溢於言表,他直接寫詩讚美兒子道:
家有凌雲百尺條,風煙陪護漸岧嶤。
生兒只識秦碑字,脆弱芝蘭笑六朝。
可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出身名門、滿腹才學、自視甚高的龔大少爺,卻在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科舉考試中落榜了。
本以為功名猶如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的龔橙,從此後再也沒有參加這樣的考試了。
科考落敗後的龔橙,依然成日邀一幫狐朋狗友,揮金如土,坐吃山空。可是,此時的龔橙卻不知道,人生的挫敗與打擊才剛剛開始。
1841年9月,49歲的龔自珍暴斃於江蘇丹陽後,一向過慣了衣食無憂富足生活的龔橙,在將父親留下的家產揮霍一空後,不得不放下身段與架子,外出謀生。
從1851年開始,龔橙開始跟著時任高郵知州的魏源後面混。三年後魏源離職,他又跑到曾國藩的行營,因為不受重用,勉強混了一年,就離開了。然後很長一段時間,龔橙基本上都處於無業遊民的狀態。家庭日常開銷,全靠典當東西:
中年頗不得志,家居窮甚,恆至典及琴書。(王韜)
窮居上海期間,龔橙結識了買辦曾寄圃,這人見龔橙會說一口純正地道流利的英語,於是將他介紹給了英國人威妥瑪。
從此後,龔橙就正式開啟了他後半生替洋人做事的生涯。
據說洋人對龔橙很是大方,也給足了他面子。他的薪資是“月致萬金”,外出辦事也是排場十足,“輒飭捕者護衛之。”此外,洋人上上下下都尊稱他為“龔先生”。
其實這個英國人威妥瑪,與中國淵源很深。他當時是英國外交官,還是著名漢學家,曾在中國生活四十餘年。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發明,就是用羅馬字母為漢字注音,即威妥瑪拼音。不過,我國自1958年開始用漢語拼音取代了威妥瑪拼音,這個英國人也就很少有人提起了。
回頭再說龔橙。男人有錢就變壞,這個定律當然適用於龔橙。自從拿著高薪在威妥瑪手下做事,有錢又有閒的龔橙,將他好色的男人本性表現得淋漓盡致。
家中老妻,飛黃騰達後的龔橙,與她“十數年不相見”。在上海,他很快納一美妾,傳說是滬上名妓,美貌異常,尤其一雙小腳,分外惹人憐愛。
這龔橙,從此日日聲色犬馬,醉夢歌樓上。恍惚間,早年間年輕荒唐的日子又回來了。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啃老本,坐吃山空,而是傍上了威妥瑪這個洋財神爺。
龔橙有一胞弟,名喚龔念匏,有一次來上海看他,這個十數年不見糟糠之妻的兄長,對待上門看望他的親弟弟,同樣是冷漠如路人。
龔橙曾自我評價說,他目無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只是貪戀小妾美貌不能捨,五倫去了四倫半,所以他晚年便自號龔半倫。
在威妥瑪手下當幕僚兼翻譯沒幾年,龔橙就趕上了後來給他留下千古罵名的重大歷史事件。
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被洋人尊稱為龔先生的龔橙,在英國特使額爾金等人的熱烈邀請下,於這年6月末,和他們一道從上海出發,同坐戰船,北上京津。
這還不夠,後來英法聯軍攻陷北京城,咸豐帝逃往熱河,10月6日,英法軍隊攻入圓明園,龔橙單騎先入打頭陣,滿載而歸。
庚申之役,英以師船入都,焚圓明園,半倫實同往,單騎先入,取金玉重器以歸,坐是益為人詬病。(《新世說·任誕第二十三》)
和英法聯軍一道焚掠圓明園之後,龔橙賺了個盆滿缽滿。眼看著這一件件來自清廷內宮的寶貝,都被他一一收入囊中,真正實現了財富自由的龔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辭去在威妥瑪處月薪過萬的洋差事,第二件事是再次出手闊綽的又買來一個絕色女子,然後靠著出售文物字畫、金玉重器所得錢財,龔橙再次過上了窮奢極欲、紙醉金迷的生活。
這般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荒唐生活,龔橙持續了近十年,在他的生命邁過50歲這道坎之後,早年因為生活放蕩落下的各種病根,一個個都如雨後毒蘑菇般茁壯成長起來。
在生命裡最後的兩年,史載龔橙“發狂疾”,也就是出現精神失常、發瘋發狂之類精神分裂的症狀,甚而至於到了“自啖其矢”的程度,實在是讓人噁心至極。
經過兩年的病痛折磨,53歲的龔橙,最後在“遍體肉落”之後,只剩一把枯骨,最後才痛苦死去。
因為萬貫錢財都被他生前統統揮霍光了,兒子在他生前,為著反對他一個接一個納妾,也早已被他趕出了家門,父子數年不同音信,所以龔橙死後,只有二三故友賣掉了他的藏書,才勉強替他完成了一個寒傖無比的葬禮。
人說人死萬事休,可是對於龔橙來說,卻並非如此。在他死後三十餘年,出了一部非常有名的小說,叫《孽海花》。
在這部小說裡,作者直接寫龔橙帶領英國軍隊闖入圓明園,自己還搶先一步掠取大量珍寶重器。在一番大肆劫掠後,英法聯軍將圓明園付之一炬。
自《孽海花》之後,野史筆記小說如《清朝野史大觀》、《圓明園殘毀考》、《南亭筆記》等,紛紛記載龔橙給英法聯軍帶路,焚掠圓明園事。
自此之後,龔橙由原先的參與者,搖身一變成了帶路者,更加臭名昭著,人人痛罵。雖然於龔橙而言,屬實有點冤枉,但也是他咎由自取。
他一生放蕩不羈、揮霍無度、風流成性,又行為怪異,言語更是驚世駭俗,雖有滿腹才學,這諸多缺點汙點,其實更為戳眼,因此自小說家言之後,圓明園事被人以訛傳訛,最後龔橙在民間留下千古罵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遙想當年龔自珍夫婦在三塔寺求子,以及孽龍轉世託生的迷信說法,再看看龔橙這一世雖滿腹才學,卻不近人情、風流成性、揮霍享樂無度,說他是一條孽龍,還真不為過。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午夢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