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在中國網際網路發展史上,具有特殊意義。
這一年,“中概股”盛大集團正式登陸納斯達克,為中國網際網路公司打開了國際金融之門。
上市後,其創始人陳天橋以80億身家(一說50億)被《胡潤百富榜》評為2004年中國首富。當時陳天橋年僅30歲。
將陳天橋推向首富寶座的是一款名為《傳奇》的網遊。彼時,網際網路公司缺乏盈利手段,馬雲的阿里在美國遭遇慘敗,被迫關閉了美國業務;
馬化騰望著空有龐大使用者數的QQ乾著急,一度想把QQ賣給海爾的張瑞敏;雷軍勸剛剛回國的陳一舟:“千萬別做網路社群,根本賺不到錢。”
陳天橋另闢蹊徑,從韓國引進了一款名為《傳奇》的遊戲,短短一年時間收割了6000萬玩家,同時線上人數超60萬人,月收入5000萬,而代價僅僅是30萬美元的代理費。
網遊收費模式為中國網際網路打開了一扇盈利之門。
然而,首富給陳天橋帶來了巨大壓力,竟然使他患上了“驚恐症”,時常感覺心痛如絞。
除了《傳奇》外,盛大其他產品乏善可陳,重金投入的“盛大盒子”理念太過超前,全線潰敗。遊戲業務又被騰訊、網易後來居上,收入年年遞減。
2012年,曾風光無限的盛大網路在美國退市,陳天橋消失在公眾視野中。
如果你以為陳天橋又是個商業失敗案例的話,你就錯了。這十年,陳天橋可沒閒著,他重新規劃了盛大的經營方向。
公司雖然退市,但他的名字依舊每年出現在福布斯/胡潤富豪榜上,只不過排名相對靠後,很難被人發現。
陳天橋的財富也從2004年的80億,膨脹到了2020年的410億。他究竟是如何實現逆襲的?
30萬美元賭出6億利潤
陳天橋是個很在意別人評價的人。上中學時,班裡選班長,品學兼優的陳天橋以為自己肯定當選,結果落選了。
陳天橋懷疑同學們故意排斥他,鬱悶了很長一段時間,老師補償他做生活委員,依舊提不起他的興趣,對班級事務不聞不問。這和他日後患上“驚恐症”有一定的聯絡。
1998年,25歲的陳天橋辭去了公職,改行炒股,遇上大牛市,一年賺了50萬元,並在股市裡認識了妻子雒芊芊,兩人相識三個月後閃婚。
這位雒芊芊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力極強,日後盛大的日常經營全由她一人管理。
1999年,陳天橋拿著股市裡賺來的50萬元,創立了盛大網路,做起了虛擬社群。由於時代關係,大部分95後可能不知道什麼是虛擬社群。
虛擬社群一般是指論壇、聊天室等。能讓天南海北的人聚在同一個網路平臺上做交流的都叫虛擬社群。後來流行的部落格、微博屬於虛擬社群的“進化版”。
創業後的一天,陳天橋問弟弟:“你說,我們賺多少錢叫成功?”
弟弟回答:“200萬吧!”陳天橋看看弟弟,沒有說話。他也沒有想到5年後,自己能當上中國首富。
一年後,陳天橋和弟弟沒等來200萬,卻等來了網際網路大蕭條。
起因是美國第一次網際網路泡沫破裂,納斯達克科技股集體跳水,矽谷大公司一夜負債,流動性消失,沒有企業願意給網際網路投錢了。這股寒潮迅速傳導到了中國,讓新生的中國網際網路企業舉步維艱。
遍地哀嚎之際, 陳天橋意識到,盛大必須轉型,找到新的財源才能活下去。他決定試一試網遊,去韓國花30萬美元——極低的代價,拿下了《傳奇》的代理權。
至於為什麼要轉型做網遊,陳天橋坦誠就是在賭:“好比我身在賭場,身上只有1塊錢了,我是拿著錢回家,還是賭最後一把?賭贏了1塊變1000,賭輸了一無所有。”
網遊《傳奇》如同它的名字一樣,真的成了傳奇,陳天橋賭贏了!短短一年時間收割了6000萬玩家,同時線上人數超60萬人,月收入5000多萬,而代價僅僅是30萬美元的代理費。
2002年,盛大單靠《傳奇》年盈利近8個億,誰能想到,這是一家兩年前瀕臨倒閉的公司?
網咖裡有三分之二的電腦在玩《傳奇》,玩家會因打到一件極品裝備而大呼小叫,引來其他顧客羨慕的目光。
陳天橋把自己逼出了“驚恐症”
《傳奇》的成功沒有讓陳天橋“昏了頭”,他把成功歸結為“運氣好”。
畢竟搞網遊是無奈之舉,倘若虛擬社群有前途,他斷然不會主動觸碰網遊。如他自己所言,賭博可以把1元變成1000元,需要的僅僅是運氣。
2003年,馬雲在西湖搞了場“西湖論劍”活動,邀請全國有名的網際網路大佬參與研討。陳天橋剛剛因《傳奇》名動天下,自然在邀請之列。
在西湖邊,陳天橋說,網際網路應該給使用者創造快樂,只有感到快樂,人們才願意花錢。《傳奇》能給使用者帶來快樂,所以能賺錢。
盛大還要給使用者創造更多的快樂——當然,不僅僅是網遊,而是埋藏在他心裡的“網路迪士尼”計劃。
十多年後,名望達到頂峰的馬雲提出了阿里巴巴“雙H”核心戰略,一個“H”是Health(健康),另一個“H”是Happy(快樂),與陳天橋的說法如出一轍,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陳天橋的啟發?
2004年,盛大於納斯達克上市,陳天橋被《胡潤百富榜》評為首富,第一次被如此多聚光燈照亮的他有點不知所措,感覺壓力劇增,自己無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會被媒體廣泛報道。
終於有天,在飛機上,陳天橋胸痛如絞,被送往醫院後,被確診為“驚恐症”,沒有特效藥,因巨大壓力所致,唯一治療的方法是遠離壓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豈能說退就退?
盛大員工:張勇
隨著網遊市場競爭者增多,《傳奇》玩家數量每個月都在減少。當時,負責遊戲板塊的高管張勇向陳天橋彙報了情況,陳天橋說:“你算算,如果《傳奇》轉為免費網遊,我們會損失多少錢?”
張勇被驚地說不出話來,這不是自己砍“搖錢樹”嗎?張勇當面提出了反對意見,但陳天橋堅持己見,把《傳奇》從“點卡收費”模式變成了“道具收費”模式,玩家可以免費遊玩,不過增值服務要花錢購買。
這一招,給《傳奇》續了十幾年的命。
張勇與陳天橋另一個衝突是“盛大盒子”的構想。
“盛大盒子”是“網上迪士尼”的延伸,陳天橋想打造一個類似於今天“小米盒子”的娛樂集合體:包括電視、電影、唱K、網購、看新聞、看小說、聽音樂於一體。想法很好,可惜太超前了,2005年的網路環境難以支援陳天橋的夢想。
張勇說:“全國只有2800多萬家庭接入了寬頻,其中80%網速低於100KB/S,硬體上無法支援‘盛大盒子’的野心。”
陳天橋不聽,我行我素,先後創立、收購了盛大文學、盛大KTV、盛世驕陽(電影)、酷6等一系列配套公司,風風火火為“盛大盒子”建立內容原創中心。
結果,第二年,廣電總局宣佈“盛大盒子”違規,直接封死了陳天橋的前路,“網路迪士尼”的夢想又一次胎死腹中。
2007年,張勇離開了盛大,入職阿里,擔任首席財務官。
盛大:家族式企業
張勇離開盛大,除了陳天橋不聽他的意見,跟盛大集團的家族式管理也有很大關係。
陳天橋在企業內部出了名的任人唯親,公司負責日常運營是他的妻子雒芊芊,親弟弟擔任財務官擁有部分財權,剩下的親戚朋友安插在不同的部門任一把手。普通員工想要升職,除了熬資歷外,別無他途。
這樣的盛大基本是家“夫妻店”。
在中國商業環境中,“夫妻店”與“裙帶關係”是同義詞,也是貶義詞。
但陳天橋對此毫不迴避:“我不認為家族企業有什麼不好,軟銀4000萬美元投資我們時,孫正義說,像盛大這種家族企業很團結、效率高!”
誠然,任何事都要用辯證法來看。中國人一聽到任人唯親,下意識會給出負面評價。
李鴻章有一句名言說:“說我任人唯親,我不任人唯親,難道任人唯疏?”
淮軍為什麼戰鬥力強?因為都是親戚朋友,大家知根知底,有共同的目標,團結起來相對容易,用經濟學的觀點來看,任人唯親可以有效降低交易成本。
偏偏陳天橋的妻子雒芊芊個人能力特別強,把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條,雖然壓制住了創新能力,但盛大也沒出大事,一直平平穩穩,賺“安心錢”。
2012年,失去高增長能力的盛大宣佈退市。陳天橋說上市的這段日子裡,每天為股價發愁,“驚恐症”發作了很多次,痛苦不堪,退市了,心裡包袱卸了一大半。
之後,陳天橋移居新加坡,遠離市場紛擾,重整盛大戰略,陸續投資了墨跡天氣、格瓦拉票務、妖氣等一系列知名APP,2015年被《胡潤點金聖手榜》評為“十大投資人”之一,同榜的有郭廣昌、張磊、沈南鵬等一眾風投大佬。
2016年,陳天橋又向美國加州理工大學捐贈1億美元,設立了“陳天橋、雒芊芊腦科學研究中心”並承諾每年追加1億捐款,致力於腦科學研究。
有人質疑他為何給美國大學捐贈?陳天橋坦蕩地說:“因為加州理工的腦科學最先進,離球門最近。”
一直苦於“驚恐症”的陳天橋希望腦科學研究能揭開大腦的秘密:“如果你問我下一個投資熱點是什麼?我會說是生命工程,腦科學又站在生命工程的前沿,值得投資。”
作者:江左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