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 | 看小孩子走路

文〡孫道榮

來源：《品讀》2021年第11期

爸爸牽著孩子的手，過馬路，走斑馬線。

我跟在後面，他們走路的姿勢，看起來好怪啊。

年輕的爸爸，個子高，腿長，步子跨得大，雖然他明顯放慢了腳步，但小孩子還是有點跟不上。而奇怪的並不在此。大約三四歲的小孩子，快速地邁著小腿，似乎是要跟上爸爸的節奏，但就是不合拍。

路走到一半時，我總算看出來了。原來小孩子並不是緊跟爸爸，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步態。

他邁出左腿，小腳正好踩在斑馬線的白線上；邁出右腿，小腳又剛好踩在前面的白線上。

沒錯，我看出他的目的了，他努力讓自己的每一腳，都踩在斑馬線的白線上。他是一路踩著白線，走到馬路對面的。因為腿不夠長，所以，他每一步都需要大大地跨出。

爸爸拉著他的手，肯定還用了一點小勁，可小孩子偏偏要按自己的步伐走，於是，父子倆的節奏就亂了。跟在後面看，小孩子走起來一蹦一跳的樣子。

我被這一幕逗樂了，自己都忍不住像那個小孩子一樣，正好踩住白線走。我第一次如此童趣地過了一條馬路。

小孩子走路，不光是走路，他總能在行走中，走出點花樣來。

比如人行道上鋪了方磚，像一個個田字，往前延伸。小孩子便一會兒對角線走，左腳跨到右邊的格子裡，右腳再跨回左邊的格子裡；一會兒邁著碎步，一格格走，彷彿象棋裡過了河的小卒，永遠一步一格；一會兒又邁開大步，橫空越過一格，跨步走；他甚至還可以S型走，先斜著往一個方向的格子走，走到路邊了，再返回來往另一個方向的格子走。

即便是水泥鋪的光禿禿的路面，小孩子也能走出不一樣來。

他會順著水泥的縫隙，像一條蛇一樣遊走；或者踩著路面上的落葉走，一步一葉，彷彿自己是樹葉上的船，有了漂泊感；如果遇到一粒石子，那就太好了，踢著石子往前走，或將它踢到前面更遠處；當石子落在了另一顆石子旁，也還是踢剛才那一個，自始而終嘛；倘若干淨寬闊的路面上什麼也沒有，那就閉上眼睛，看自己敢不敢盲走，能不能走成一條直線，又到底能盲走多遠……

一個小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隻顧埋頭走路。就算他是去學校，回家，或者去買一件心愛的東西，他也絕不肯簡單地趕路，只是趕路的路途，該是多無聊無趣啊。

如果路邊有高出一小節的馬路牙子，他一定會放棄馬路而從路牙子上走。路牙子那麼窄，走在上面就像走平衡木，忽左忽右地歪斜，他張開雙臂，像鳥的兩隻翅膀，讓自己平衡。

從路牙子上跌下來，也不氣餒，再上去繼續走。如果能順利地走完一段路牙子，他會像得了大獎一樣開心。

如果去一個地方，有一條大路和一條小路，他會毫不猶豫選擇走小路。小路之上，有野草、野花，能看見蜜蜂、蝴蝶，會崎嶇很多、坎坷很多……這一切正是他喜歡的。

如果是雨天，那就更開心啦。雨天的路上，難免有積水，爛泥，大人們像跳積木一樣左躲右閃，以避開那些坑窪。小孩子也像跳積木，但絕不是為了躲閃，而是專挑窪地裡的水坑——一腳踏進去，水花四濺，雨珠一樣又飛出去，在空中翻滾，飛舞，那就是小孩子雨天裡的美景。

如果是冬天，他們偏不喜歡鏟過雪的路，專走在積雪上，越厚越好，雪在他們腳下發出滋滋的碎裂聲，淹沒了他們的雙腳，那是快樂的淪陷。

我常被路上那些不肯老實走路的小孩子吸引，我喜歡看他們任何一種走路的姿勢，看他們將簡簡單單的走路，走出了快樂，走出了童趣，那是小孩子的“範兒”。

我也時常聽到一些大人的不滿和斥責，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嗎？

什麼叫好好走路？為什麼要好好走路？這些小孩子，他們人生的路，才剛剛開始，漫長著呢。

一路上，他們必將像長大了的我們一樣，歷經坎坷、挫折和磨難，可這難不倒他，嚇不著他；因為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將各種可能遇見的路，都演練了一遍又一遍；他還能在行走的過程中找到各種樂趣，不讓這人生之路，只變成簡單無聊的趕路。

小孩子走路的花樣越多，長大了，可能走得更穩、更久、更遠。

來源：《品讀》202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