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0月的一天下午,一名叫吳娟的姑娘,被叫到了魯中軍區三軍分割槽司令員錢均的辦公室內。
面對眼前這名略顯緊張的女孩兒,錢司令的表現也是有些欲言又止,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錢均最終打破了尷尬的場面,他柔聲地問道:
“吳娟同志,你知道王保勝這個人吧?”
提到這個名字,吳娟的眼睛有些發亮,回答的語氣之中,掩飾不住一股發自肺腑的自豪:
“怎麼能不知道呢!他是大名鼎鼎的費北大隊長,威震魯中的獨立營連長,咱蒙山人,誰不知道他這個大英雄?俺和他還是老鄉哩,都是平邑仲村人。”
錢均點了點頭,感慨道:
“是啊,是啊,你們是老鄉,如今王保勝同志被敵人折磨成殘疾了,他需要人照顧,所以,軍分割槽決定,想要派你去照顧他。”
吳娟聽到司令員的指示之後,趕緊站起身,莊嚴地行了一個軍禮:
“請首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王保勝同志,保證完成任務。”
錢均嘆了口氣,他知道吳娟肯定是沒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便擺了擺手,對吳娟繼續說道:
“不是普通的照顧,而是特殊照顧,像妻子照顧丈夫那樣。”
聽到錢司令這樣說,吳娟頓時沉默了。
作為革命同志、親切老鄉,王保勝為了革命身受重創,自己前去照顧他,甭管多苦多累,那都是理所應當的。可讓自己嫁給對方,吳娟一時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正值芳華之年的她,曾無數次幻想過未來夫君英姿颯爽的模樣,如今突然讓自己嫁給一個殘疾人,吳娟感到十分的委屈。
錢均看到吳娟有些遲疑,便對她建議道:
“先去看看他吧,看完回來再告訴我,你的決定。”
當天下午,吳娟來到了王保勝所在的醫院,她輕輕地推開了病房門。
此時的王保勝正躺在床上,沉沉地昏睡著,腳上被敵人挑斷的腳筋處,被繃帶厚實地包裹了好一大圈,胸口被敵人踢斷的胸骨處,更是淤青了一大片。
看著這個奄奄一息的男人,吳娟不禁想起了她所聽過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大英雄,王保勝如今的慘狀,讓心地善良的吳娟,頓時心疼得淚如泉湧。
那天下午,吳娟靜靜地站在病房門口,默默地看著病床上的王保勝,眼淚止不住地流著……
第二天,吳娟再次敲開了錢均的辦公室門,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猶豫,堅定地對錢均保證道:
“請組織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一輩子的。”
為了這句承諾,吳娟押上了自己的一輩子。
對於王保勝這個名字,我們很多人可能感到比較陌生,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子,即便身體受創殘疾,卻依然能夠讓年輕的吳娟,最終義無反顧地甘願為其付出一生,而且無怨無悔。
接下來,咱們就聊一聊王保勝,他的故事就如那風中的傳奇,講起來的話,可就長了……
闖關東
1907年春,山東省平邑縣仲村鎮北仲村的一戶王姓貧苦農戶家中,誕下了一名男嬰,初為人父的男主人,抱著懷中的孩子,疼愛非常,隨後他給兒子取了一個愛意滿滿的名字——王樹珍。
王保勝這個名字,是他在後來的戰火之中,因為屢戰屢勝,下屬們給他起的一個名號——跟著他,保勝。
結果,“保勝”這個名字後來越叫越響,反而成了他的正名。這裡咱們為了便於閱讀,統一稱之為王保勝。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作為家中的長子,年幼的王保勝,很早便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擔。
十歲那年,王保勝便跟著父親一起來到了地主家中扛長活,在這段時間裡,王保勝與其他長工一樣,整天起早貪黑,辛勤勞作,卻過著食不果腹、經常挨打受罵的非人生活。
艱難的生活環境,磨礪了王保勝堅韌的心性,也在其年幼的心中,烙下了反抗不屈的印跡。
王保勝二十歲那年,山東大旱,赤地千里,莊稼顆粒無收,實在活不下去的他,隨後便跟著二叔王子起一道,踏上了“闖關東”之路。
臨別之際,王子起對哥哥保證,一定會看護好自己的侄子,讓他們在家放心,等他倆在北面安頓妥當了,就把大夥兒都接過去。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們倆人這一去,隨後竟會經歷那麼大的變故。
深仇大恨
兩人一路北行,在煙臺坐船北渡之後,來到了大連。
隨後,王保勝跟著二叔在日本人控制的碼頭之上,謀了份搬運貨物、做苦力的工作,雖然每日非常辛苦,但多少有些活命錢。
正當兩人為總算安頓下來高興之際,一場突如起來的意外,陡然降臨到了兩人的身上。
幾個月後的一天,二叔王子起在搬運貨物之時,突然一頭栽倒在地,監工隨後命人將王子起抬到了醫室之內,在經過醫生簡單檢視之後,他被確診為感染了傷寒。
傷寒在當時雖然不是絕症,但因為具有一定的傳染性。為了防止碼頭上的生意受到影響,嫌麻煩的日本人,當天便悄悄將病懨懨的王子起,拉到了荒郊之外,殘忍地活埋了,隨後又將王保勝強行轟出了碼頭。
失去了二叔、孤身一人的王保勝自此流落街頭,只能靠著沿街乞討度日,後來,一位山東老鄉看他可憐,便將他介紹到大連以北的小灣溝幹了一年長工。
一年之後,因為主家刻薄,王保勝又隨著工友們一起,扒火車流浪到了北面的哈爾濱。
當時的王保勝想法很簡單,他只是想要一份安穩的生計,有衣穿,有口飽飯吃。
然而,大時代的顛簸之下,小人物的命運,又豈是自己能夠做得了主的呢?
鏖戰,白山黑水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之後,日軍悍然侵佔了東三省,侵略者所到之處,燒殺劫掠,無惡不作,三千萬東北民眾,頓時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身處國難之地的王保勝,親眼目睹了國難當頭的嚴酷現實,看著眼前日軍的胡作非為,回想起二叔先前被日本人強行活埋的深仇大恨,王保勝的心頭不禁湧起了強烈的抗日救國願望。
1931年10月,王保勝帶領十幾名勞工同伴,一同參加了東北抗日義勇軍“吉林自衛軍”。
當時東北抗日義勇軍的裝備非常落後,王保勝等人就靠著手中的大刀、長矛、土槍,憑著一腔熱血,跟裝備精良的日偽軍,在這白山黑水之間,進行著艱苦卓絕的鬥爭。
扒鐵路、埋炸藥、打伏擊,在一次次殘酷的戰鬥之中,王保勝身邊的戰友不斷倒下,而百戰餘生的他,則憑藉著機智勇敢,脫穎而出,先後被提升為班長、司務長、排長、隊長等職務。
在當時的抗日戰場之中,東北因為深處淪陷區腹地,抗戰環境尤為惡劣,裝備精銳的日偽軍,對抗聯施行不間斷的“圍剿”,使得抗聯隊伍日夜鏖戰不歇,損失慘重。
1936年2月,為了擺脫困境,王保勝所在的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五軍決定,除了少數留在寧安地區繼續堅持鬥爭之外,大部隊分批轉移至勃利、依蘭的深山老林之中。
在轉移行軍的過程當中,王保勝不幸染上傷寒,被迫留在了當地民戶家中養病。
一個月後,病情稍有好轉的王保勝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了先前與部隊分別的地方,一個人進入到深山老林之中,尋找部隊的蹤跡。
“我一定要趕快找到部隊。”
當時王保勝的心中只有這麼一個念頭,然而茫茫林海,四周白雪皚皚,已經和部隊分別了一個月之久的他,想要再次找到大部隊,在當時的情況之下,談何容易。
為了找到部隊,王保勝在山林裡獨自一人,跋涉了足足一個多月。餓了,就扒一些蘑菇、草根、樹皮充飢;渴了,就抓一把白雪含在口中化掉,王保勝一路風餐露宿,飽經風霜,卻始終沒有找到部隊的任何蹤跡。
心有不甘的王保勝隨後回到哈爾濱,在城內悄悄地潛伏下來,在後面的日子裡,王保勝一邊幹活賣苦力,一邊四處打聽著,希望找到組織上的人,進而再次回到隊伍當中。
然而這段時間,隨著日軍的圍剿力度不斷加大,不少抗聯軍隊被迫撤到中蘇邊境的蘇聯一邊,淪陷區內的活動也變得更加隱秘起來。
因此,王保勝雖然等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等到自己人的任何訊息。
一年之後,王保勝懷著極度失落的心情,踏上了返回故鄉的路程,當時的他為與部隊失散,不能抗戰救國而傷神不已。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其實南面的家鄉,才是他一展身手的主戰場。
而他那段傳奇,也在自己踏上南歸的那一刻起,緩緩地拉開了序幕.....
血戰,滄海橫流
此時日本人的鐵蹄尚未侵入山東,回到故鄉的王保勝原本想要忘卻東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忘記那段鐵血崢嶸的戰鬥歲月,今後一心一意做個老實巴交的農民。
然而,大時代的波動之下,英雄雖然短暫低沉,但最終還是被推到了時代的前沿。
“七七事變”爆發之後,中華民族面臨著亡國滅種的危機,在誓死不當亡國奴的呼聲之中,中共仲村支部書記唐紹鼎、唐紹典等人秘密發動群眾,宣傳抗日,積極組織群眾抗日武裝。
王保勝這種曾與日寇戰鬥經驗豐富的人才,自然成為了他們發展的首要物件。
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無緣報國的王保勝,在得到召喚之後,再次站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投入到了人民抗戰的洪流當中。
1939年,八路軍115師進駐仲村附近的太平集,在師領導機關的幫助之下,附近的部分抗戰武裝部隊,被改組為“八路軍山東人民抗日遊擊第四大隊”,王保勝任副大隊長兼第三中隊長。
王保勝這個名字,自此開始,頻繁地被師領導們所提及,人們在感慨此人作戰生猛的同時,也開始重新審視起蒙山本地民間武裝的潛在力量。
1940年3月,窪裡村戰役打響,王保勝帶兵參戰,當六八七團參謀長賀東生下達作戰命令之後不久,一個意想不到的突變發生了。
二連排長管友恩因先前被敵人拉攏蠱惑,意志動搖,臨陣率部譁變,並趁亂打死了陳明特派員,毛連長和謝政委。
一時間,許多戰士們不明就裡,整個作戰部隊開始陣腳大亂起來,負傷瀕死的陳明特派員,看著抱著自己失聲痛哭的王保勝,艱難地囑咐道:
“千萬不能亂,你要站出來,有擔當,國難當頭,王隊長你要挺住。”
看著陳明特派員慘死在自己的懷中,王保勝一時悲憤交加,他大聲呵斥著身邊正在撤退的戰士,並親率幾名槍法出眾的戰士,一連擊斃了數個譁變動搖的軍士,最終使得軍心得以穩定,從而保證了窪裡村戰役的最終勝利。
王保勝陣前的表現,全部落在了親臨戰場指揮的羅榮桓的眼中,戰後,羅榮桓不禁感慨道,王保勝真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
在隨後的日子裡,王保勝更是屢立戰功,並在數次關鍵時刻,打出了八路軍戰士獨有的鐵血風采。
1941年,日本侵華派遣軍司令畑俊六糾集日偽軍五萬餘人,對蒙山根據地實施“鐵壁合圍”大掃蕩。
為掩護費縣行署機關撤離,王保勝率領所在連隊,負險阻擊日寇,在敵人的飛機、大炮狂轟濫炸之下,死戰不退。日寇像潮水般湧向龜蒙頂,卻在王保勝等人的頑強阻擊下,遲遲止步不前。
激戰從早晨一直持續到將近中午,王保勝身邊的戰友們,紛紛倒下,其本人也是多處負傷掛彩,然而陣地卻始終巍然不動。
在完成任務之後,王保勝隨後率領不足百人的殘部,強行殺開一條血路,破開敵人重重圍阻,最終在日寇的一陣追喊聲中,突圍而出。
在當年費北縣委召開的黨代表大會上,王保勝受到了專令表彰,費北行署主任徐元泉在他的獲獎證書上是如此評價的:
“在艱苦的環境中,方能看出來誰是民族英雄。”
作為八路軍115師之中,一名英勇善戰的主力連連長,王保勝率領的部隊曾一度接近兩百餘人,然而隨後的一個命令,卻讓他這個堂堂的主力連連長,一下子變成了一名光桿司令。
方顯英雄本色
1941年末,面對敵人的持續強壓圍剿,115師被迫突圍轉移,離開蒙山根據地,轉向濱海地區。
部隊離開之前,王保勝接到上級命令,令其利用熟稔本地的優勢,留在當地擴兵,堅持與頑敵周旋。
在當時,沒有主力隊伍庇護之下,在鬼子、漢奸、土匪三方圍剿、絞殺之中,蒙山地區陷入了空前的危機,不少村子被敵人屠殺燒成白地,炊煙斷絕。
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之下,留下來擴軍的難度,可想而知,與敵人周旋的危險,更是不言而喻。
但王保勝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從熟悉的發小,到鄰村的獵戶,但凡王保勝遇到的合適之人,他都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對方上山跟自己打游擊。跟咱們以往看電視中,民眾參加抗日的情形不太一樣,當年真實的情況是,不少老鄉其實還是有顧慮的,畢竟跟著王保勝幹,是要吃大苦,還要冒著殺頭的風險。
但最終,所有人還是在民族大義的號召下,站到了王保勝的身後。在隨後的日子裡,他們一直跟隨著王保勝,即便在最艱難的時候,王保勝的麾下,始終沒有一個人叛逃、退縮,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夥兒跟的是王保勝。
當年有句土話,叫做:
餓不了三天肚,當不了土八路。
在敵人瘋狂的掃蕩、圍剿之中,游擊隊當時的糧食供應相當困難,在蒙山革命記載當中,當年為了給戰士們找尋糧食,不少幹部們甚至付出了寶貴的生命。
王保勝拉起的這個費北行署大隊,當時也面臨著糧食困難的問題,據後來跟隨王保勝一起的戰士們的回憶:
每次吃飯,王保勝總是最後一個,他是副大隊長,是他們這些人最高指揮官,按照國軍和土匪的規矩,自然是第一個享用食物的人,可到了這裡,他卻成了最後一個吃飯的人。一個鬼子頭盔盛的飯,大夥輪流遞著吃,等到了王保勝用餐的時候,往往只剩下一口稀的了。
雖然每次吃飯王保勝都排在後面,但打仗他卻是從來衝在最前,即便在最危險的時候,王保勝也從來沒有拋棄過自己的部屬們。
1942年秋,王保勝率隊夜襲八頂莊一個日偽軍據點,按照先前獲悉的情報,這個據點剛剛建成,人員不多,很容易得手。
然而,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的行動竟會走漏了風聲,當他領著一百多名戰士們靠近據點的時候,早已等候多時的一千多名日偽軍,嘩啦一下,頓時將他們團團圍住了。
四周的火把晃動、敵人叫囂地大喊“活捉王保勝”,讓陷入重圍的戰士們頓時有些慌了,所有人都看著隊長,等待著他的命令。一些戰士們已經做好了殺一個不賠,殺兩個賺一個的決死準備。
可作為指揮官,手底下的這些人,可是一百多條人命呀,英雄就是挽狂瀾於既倒,摧鋒於正銳,即便處於最不利的境地之中,此時的王保勝依然沒有亂。
他看了看四周,迅速判斷出東北面應該是敵人主力佈置位置,隨後,他挑出了幾十名槍法出眾的戰士,自己帶著這些人人向東北方向主動發起攻擊。而剩下的同志們,則按照王保勝的命令,迅速順著村中的山溝向南突圍。
把生的希望留給同志們,把死亡留給自己,這就是王保勝。
正如王保勝所料,他們向東北發起的襲擊,使得敵人誤判對方要搶自己的制高點,因此敵人兵力紛紛被王保勝等人吸引了過去,其他戰士們則趁機衝出了包圍圈。
攻擊了一刻鐘,王保勝估計眾人已經安全突圍,便沉聲下令道:
“跟我來!”
隨後一馬當先,領著眾人強行突圍,此時的突圍,生死莫測,大家都是硬頂著敵人的槍火衝鋒的,誰衝在前面,危險就多一分。在敵人的密集槍火封鎖之下,跟隨王保勝身後的幾十個戰士們,頓時倒下了一半多。
突出包圍圈之後,接下來的便是緊張的生死追擊。想象一下當年緊張得令人窒息的場景吧:
一千多名日偽軍,大呼著、追擊著王保勝等幾十名八路軍,眾人甩開了腿,穿麥地、過山坳,渡河道,最終善於長途奔跑的八路軍,甩掉了十幾倍於自己的強敵,而敵人則恨恨地懊惱而歸。
回到根據地後,每個戰士們的腳底板上都是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王保勝命人將草藥砸成泥,然後親手給眾人上藥,直到最後一個戰士抹藥之後,他才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累得再也爬不起來了。
在當年蒙山根據地處於低潮的時候,土八路王保勝帶領著一幫農民們,在山中打游擊,憑藉著頑強的革命意志,支撐著一個個縮小了的根據地。
在當時,即便有著無邊的黑夜,卻始終有著燎原的希望之火。
然而,王保勝這個手擎希望之火的英雄,熬過了抗戰最艱難的時候,卻沒有熬過黎明前的黑暗。
落入敵手
1945年農曆六月,時任費北獨立營一連連長的王保勝,被任命為魯中軍區三軍分割槽特務營營長。任命下達之後,王保勝向分割槽政委劉萊夫請求,希望能帶著部隊,打完自己親自部署的協莊據點之戰後,再進行工作交接,前去赴任。
想到這場戰鬥是王保勝一直在負責,他想負責到底,也是人之常情,因此組織上最後批准了他的請求。
但當年批准這個請求的領導,後來每每提及此事之時,都不禁扼腕嘆息,後悔不該批了這個特例。
農曆六月初九,奉太沂軍分割槽命令,王保勝率領特務營一連,趁著天黑,急行軍四十華里,突襲日軍盤踞的大協火車站。
戰鬥打響之後,王保勝率部向敵人大院衝擊,正在激戰之際,一發炮彈突然飛來,炸傷了王保勝的大腿和臀部,指導員田一民見狀,趕緊叫來擔架隊,火速將王保勝抬了下去。
當時隨王保勝一起撤離戰場的,還有一名負傷的戰士,護送他們回去的六個老鄉中,四人抬著王保勝,另外兩人輪流揹著負傷的戰士。
然而,等到戰鬥結束之後,眾人清點傷員人數的時候,卻沒有發現王保勝和那名負傷的戰士。
得知訊息的指導員田一民和李副連長立即組織一個排的兵力,回到戰場附近搜尋,天亮之後,出去搜尋的戰士們,帶回了那名負傷戰士、以及六名老鄉全部犧牲的訊息,而王連長卻依然下落不明。
王保勝失蹤了!
這則訊息震撼著全連的心,而得知此訊息的軍分割槽首長隨後下令,一定要將王保勝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為了找到王保勝,特務營派出數支精銳部隊,在協莊附近,秘密搜尋、打聽,其中一支隊伍最終帶回了令人沮喪的訊息,有個老鄉聽在偽軍裡面的親戚說,王保勝落在了鬼子的手中了。
原來,當天老鄉們抬著王保勝順著大路回根據地的時候,途中不幸遇到了一隊鬼子的巡邏兵,來不及躲避的眾人,隨後被追上的鬼子兵一一刺死。
當時重傷的王保勝,被敵人刺了兩刀,失血過多,昏死了過去。醒來之後的王保勝只覺得渾身無力,他咬著牙,爬進了附近的穀子地裡躲避,然而,正當他喘了一口氣,以為逃過一劫的時候。
大批趕來增援的日偽軍路過了這裡,其中一名偽軍發現了隱蔽在穀子地裡的王保勝,最終敵人將這個受了重傷的土八路拖了出來,帶回了張莊監所。
終於逮住了這個縱橫沂蒙、打得日偽聞風喪膽的土八路頭子!
得知訊息的日偽頭目頓時欣喜若狂,日本人覺得他是個難得的人才,加之他又是八路軍中無人不知的傳奇人物,因此對勸降王保勝下了大功夫。
敵人提出了充滿誘惑的條件——高官、厚祿、姨太太,只要王保勝肯低頭,不僅立馬為他治療,而且這些優厚的條件統統地提供給他。
然而,讓敵人失望的是,眼前這個土八路,看似身體已經崩潰到了極點,卻始終沒有任何屈服的跡象,甭管敵人如何好言相勸,卻絲毫沒有妥協的跡象。
喪失信心的敵人,隨後露出了猙獰的一面,將傷重的王保勝拖向了刑房.......
一次次的受刑,讓本已傷重的王保勝看到了死亡的陰影,他不懼死亡,從他當年加入抗聯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為國犧牲的準備,因此,他在獄中開始絕食,想要儘快向死亡奔去。
然而,就在他絕食之後,奄奄一息的時候,一個進入牢房檢視情況的日偽獄警,在他耳邊悄悄地說道:
“你得吃飯,這是組織上的命令,你要挺住。”
原來,王保勝負傷被俘之後,軍分割槽首長非常重視,為了將他救出,組織上專門透過秘密途徑對其開展積極營救,這名獄警便是我方打入的人員。
而當時隨著抗戰勝利形勢向著勝利方向的不斷髮展,已成甕中之鱉的張莊日軍,在我方不斷地施壓之下,最終不得不釋放了遍體鱗傷的王保勝。
1945年9月2日,王保勝被營救出獄,時任軍區司令員的王建安,聞訊親自前往迎接,當他看到擔架之上,這個遍體鱗傷、骨瘦如柴的男人之後,王建安握住王保勝的手,久久不能言語。
五十天的折磨,鐵打漢子被折磨成了殘疾,敵人踢斷了王保勝的胸骨、挑斷了他的腳筋,昔日馳騁沙場的大英雄,變成了一個只能佝僂在病床上的殘疾。
回到軍分割槽辦公室之後,王建安對三分割槽司令員錢均說:
王保勝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是大功臣,如今他已經殘廢了,我們得派個得力的人員照料他。
隨後,便出現了篇頭咱們看到的那個情景,年輕的吳娟,毅然走入了王保勝的生活。
歸於平淡
1945年農曆10月14日,年輕漂亮的吳娟與遍體鱗傷的王保勝,舉行了婚姻,當天軍分割槽的領導全部到場,所有人為這對特殊的伴侶,送上了最誠摯的敬意。
王保勝當年被評定為特等殘廢軍人,四肢刀傷因延誤治療,基本喪失了功能,內臟特別是胸肺部多處受損,必須常年依靠藥物維持生命。
當年組織上準備安排王保勝去外地條件較好的地方療養,但他最終謝絕了組織的好意,他對來人說道:
“我這身體,活不了多久了,不必再麻煩了,在我身上浪費那麼多錢,療養效果也不會有多大效果,我自己心裡有數。以後,我死了,把我埋在西嶺上,看著家鄉今後的發展變化,我就滿足了。”
隨後,王保勝便和吳娟一起,回到了蒙山腳下的故鄉定居,過起了清平的日子。
當時的王保勝以為自己的身體情況,活不了不久,對嫁給自己的吳娟,虧欠良多,然而他卻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竟會有著那麼堅韌的毅力和超乎常人的勇氣。
根據仲村區衛生所關於王保勝身體情況的記錄,王保勝當時的身體確實非常不好:
病狀一年比一年惡化,其他症狀還時常發生,如心臟病、胃病,有時還吐血,用藥逐漸增多,身體骨瘦如柴,常年臥病不起,全靠藥品維持生命。
為了不耽誤王保勝的治療,一點兒醫學知識沒有的吳娟,在後來伺候王保勝的日子裡,很快學會了打針、熬藥、輸點滴。
根據王保勝的大兒子王慶文的回憶:
“母親沒日沒夜地為父親忙碌著:擦洗傷口,端屎端尿,打針服藥,餵飯曬太陽。有時,深更半夜,也得起床為喘不上氣的父親,打針喂藥。每到冬天,父親夜裡憋得全身大汗,跪著吐痰吐血,母親都是流著淚,給他打針搶救。”
就這樣,吳娟一年又一年、無怨無悔地伺候著王保勝,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庭,既當媽又當爹,照顧著丈夫,拉扯著孩子們,不僅將六個孩子都培養長大,而且使得當年病體支離的王保勝,又奇蹟般活過了25個春秋。
所有來他家看望王保勝的人,都不禁感慨:
“吳娟是個了不起的女性,是有大功的,既培養了革命後代,又創造了生命的奇蹟。”
傳奇落幕
1970年4月6日,王保勝走完了他那充滿傳奇的一生。
在他臨終之前,王保勝平靜地囑咐著兒子,自己去後,不要向組織提條件,要聽黨的話。
他對兒子說,自己不是去死,而是去找那些逝去的戰友們去了,自己的那些兵,已經等了自己幾十年了。這幾十年,自己每次想到他們,都心裡難受,因為自己當年招兵的時候,就曾說過:
“我們共同殺敵,生同屋、死同穴!”
如今自己要過去看他們了,應該高興才對。
一旁的吳娟、兒子們聽後,不禁淚如雨下......
王保勝離開之後,吳娟一個人守著這個家,守著這個曾經讓她忙碌不已,如今卻又空落萬分的家。兒子曾問母親,當年你答應照顧父親,是不是一時的衝動?
吳娟看著兒子,搖了搖頭,那聲音裡充滿了歲月的滄桑:
“對於照顧你父親,我從未後悔過。”
1993年11月7日,71歲的吳娟與世長辭,鑑於這個平凡而又偉大的女性,將一生奉獻給革命功臣的無私壯舉,縣民政局隨後決定,將她的骨灰安置在革命烈士陵園之內,與王保勝一起合葬。
這對苦難與光榮並存的革命烈士夫婦,自此伴著青松翠柏,長眠安息,他們的事蹟,雖然鮮為人知,但每每當我們翻至此處之時,都會不禁淚流滿面。
山河無恙,英雄無聲,他們雖如大地般沉默,但確實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謹以此文獻給傳奇人物王保勝以及默默奉獻的吳娟女士,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是有人替我們負重前行,祖國的榮光,離不開當年為國奮鬥的英烈先輩們,也離不開這些無私奉獻、撫平英雄傷口的紅嫂們。
致敬先烈,砥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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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平邑文史資料 第一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