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三回林黛玉拋父入京都,來到了榮國府。一切都按禮節進行,不過有一個人的出場很是特殊,那就是王熙鳳。她先聲奪人的一聲笑,恍若神妃仙子的一身打扮,萬變不離其宗的一箇中心,充分展現了她的地位的聲勢,卻也預示了她日後的命運。
本文就試著展開說一說,權為拋磚引玉。
先說“一聲笑”。
原文再現:
一語未了,只聽後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
賈府眾人,包括史老太君、邢夫人、王夫人等長輩在內,與黛玉都是先見面,再說話,這王熙鳳卻是“人未至,笑先聞”,足見其張揚;一句“來遲”,又顯得她儘管不是位階最高的那一個,卻無疑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個。
要知道,這時林黛玉可還不知道這個宣稱遲到的“我”是誰呢!她當時心裡就想:
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無禮?
不能因此判斷黛玉對鳳姐第一印象不好,她主要是感到驚奇,想必也隱隱感覺到了來者的特殊性。
而鳳姐這樣的聰明人,她當然明白自己的一聲笑所傳達的特殊性,同時前提是她確認自己擁有這樣的特殊性:她是這榮國府裡,老太太支援、王夫人授權的內當家。
對她的張揚,她也收到了如她預想的效果:初來乍到的林黛玉感受到了她的特殊地位,而老太太用“鳳辣子”“潑皮破落戶兒”表達了對她的確認:要知道,這麼說她可不是批評,而是寵溺。
但與此同時,有寵就有怨,老太太、王夫人寵她,但如鳳姐姐的婆婆邢夫人就不那麼欣賞她這種風格了。87版電視劇對此有生動演繹,在鳳姐出場時,邢夫人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厭和鄙夷。
像邢夫人這樣心思的不會只有她一個。
所以對王熙鳳的張揚,有人不以為意,也有人不以為然,但不會顯露;而到賈府衰落時,她的張揚就會成為軟肋。
再說“一身打扮”。
原文再現:
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繫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這一段外貌描寫非常經典,從穿著打扮到相貌細細描來,其美若何?作者用一句話概括:恍若神妃仙子。
不過,反覆品味和想象之後,我對王熙鳳的外貌的感受是:俗豔。
“豔”很直觀,三角眼,吊梢眉,苗條風騷的身材,內涵豐富的笑容……也透著一股子張揚,絕不是如黛玉、寶釵那樣嫻雅的美,與探春的“英氣”之美也頗有不同。
“俗”怎麼理解呢?因為我感覺,鳳姐是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穿戴在身上了。“彩繡輝煌”,豔則豔矣,卻把整個人變成了“人體金銀珠寶展示鋪”。
當然,鳳姐很美豔,氣場很大,所以她能夠與這一身珠光寶氣相映成輝,但是,一種生怕身上哪一處不夠“貴重”而體現出來的“刻意”,就使鳳姐變“俗”了。
我們知道,正因為俗,所以王熙鳳用公家的月子錢去放貸取息,收受淨虛老尼的錢幫昩心的忙……
心理與行動是對應的。在她的打扮上也不經意間就顯露出來了。
最後說“一箇中心”。
原文再現:
這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了一回,仍送至賈母身邊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緻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只可憐我這妹妹這樣命苦,怎麼姑媽偏就去世了!”說著,便用帕拭淚。賈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來招我。你妹妹遠路才來,身子又弱,也才勸住了,快再休提前話。”這熙鳳聽了,忙轉悲為喜道:“正是呢!我一見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歡,又是傷心,竟忘記了老祖宗。該打,該打!”
從誇黛玉“標緻”得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而是“嫡親的孫女”,到為姑媽(賈敏)去世傷感流淚,再到自責忘了老祖宗的感受而“忙轉悲為喜”,看似圍繞著黛玉,實際卻是圍繞著“老祖宗”賈母。
鳳姐的中心始終是老太太:說黛玉是“嫡親孫女”兼顧了迎春等姐妹,但重心在老太太,有好祖母才有好孫女嘛;為姑媽早逝流淚,是心疼林黛玉,更因為賈敏是老太太的寶貝女兒;尤其是“忙轉悲為喜”,表明她並未忘情,而是一直在關心老太太的情緒和想法。
當然,我們也不必懷疑王熙鳳都是在演戲,而只要給她的歡喜與傷感裡都打點折就行;畢竟,她連對賈母這個“中心”也並不是百分百的真誠。
這樣說來,真正的“中心”是她自己;以賈母為中心,最終是要保障“以自己為中心”。
而當她一心以自己為中心,當老祖宗還能庇護支援的時候,鳳姐還可以春風得意;但當老太太長逝,鳳姐再強,也撐不起自己的天地了。
以上就是本人從王熙鳳初次正面出場感受到的資訊,一次出場預示了最終的命運。
對此,朋友們怎麼看呢?歡迎留言討論!
(網圖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