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不缺可憐之人,誰最可憐見仁見智。但若說最可憐的人中,一定有甄士隱的妻子封氏。這個可憐人丟了女兒,去了丈夫,自己一個人等著兩個永遠不會回來的親人,有誰比她更可憐?
(第一回)士隱便笑一聲“走罷!”將道人肩上褡褳搶了過來揹著,竟不回家,同了瘋道人飄飄而去。當下轟動街坊,眾人當作一件新聞傳說。封氏聞得此信,哭個死去活來,只得與父親商議,遣人各處訪尋,那討音信?無奈何,少不得依靠著他父母度日。幸而身邊還有兩個舊日的丫鬟服侍,主僕三人,日夜作些針線發賣,幫著父親用度。那封肅雖然日日抱怨,也無可奈何了。
封氏最初是幸運的,她作為土財主封肅的女兒,能嫁給鄉紳甄士隱為妻。甄士隱又沒納妾,夫妻和和美美是無數女子的幸福。尤其生了女兒甄英蓮後,晚年生女也算足慰平生。
封氏早年的日子過得富足、平穩且安逸。誰知一朝災禍臨頭,轉瞬就失去了一切。
第一難,封氏在元宵節丟了女兒甄英蓮。母女連心,甄士隱尚且哭得死去活來一蹶不振,封氏該有多麼痛苦?
第二難,屋漏偏逢連夜雨,葫蘆廟一場大火將甄家連累燒做了白地。家裡田產又遭災,不得已賤賣後投奔孃家,又被無良父親坑蒙拐騙了去。
第三難,丈夫甄士隱被連番打擊,承受不住有了“下世”之兆。一天出門被跛足道人點化,隨之出家而去。封氏由此成了丈夫失蹤的“生妻”,徹底無依無靠。
封氏這三難換個心窄的人,估計就要瘋了。可她到最後,仍舊挺著不倒,只因她有個信念,女兒、丈夫是否能回來?萬一丈夫修道有成,找到女兒一同回來呢!
任何時候,女性的韌性和承受力都要好於男性。同樣遭逢打擊,甄士隱徹底崩潰了。原文說他有“下世”之兆,就是將死的意思。
如果甄士隱不是隨著跛足道人而去,等待他的將是不久於人世。問題是,甄士隱“出家”,難道不是作者的隱筆麼?他是生是死,對封氏都不再重要了,從此這個家裡再沒有頂樑柱甄士隱才是真吧。
如果甄士隱死了,封氏成了寡婦,她先失去女兒,再失去丈夫,何等的悲慼?
賈雨村娶走嬌杏,影射的是他讓封氏真正“失去”女兒甄英蓮。人生還有比這更悲傷的經歷麼?女兒就在一個別人知道的地方,她卻不得而知。
如果甄士隱出家,封氏成了生妻。丈夫成為失蹤人口,她連最後想要改嫁找個人依傍晚年都不能。當然她也不可能改嫁。問題是甄士隱不負責任出家等於徹底絕了封氏,又是何等殘忍。
君箋雅侃紅樓認為:所謂甄士隱出家,不過是“死”的另一種表述,所以才有他對香菱“見死不救”的情節。所謂“完劫”,不過是神異故事罷了。
甄士隱“出家”,封氏再無依傍。好在她多少留下一點僥倖,賈雨村給了她錢,她的父親和兄弟總不能不管她。但這無疑不是她想要的。
推測八十回後香菱之死,一定會有一場託夢,夢中由甄士隱引著去與母親做最後的告別。
封氏的結果也可能就在香菱死後,斷了最後的念想,人會不會“瘋”呢?我們不好說。
不過,封氏的經歷,可以完美套用在薛寶釵身上。賈寶玉與薛寶釵成親,賈家抄家後他們夫妻的經歷,就從甄士隱夫妻的經歷“對看”。
薛寶釵和賈寶玉投奔薛姨媽,被薛家三口嫌棄。賈寶玉不堪忍受離家出走,不是薛寶釵不好,而是不想再拖累妻子出門尋死。癩頭和尚及時出現度化了賈寶玉“懸崖撒手而去”,薛寶釵一人就在孃家孤獨終老。
至於賈寶玉是出家還是“死了”,於薛寶釵已經不重要。第二十三回賈寶玉對林黛玉說“你死後,我變個大王八,在你墳前馱碑一輩子”就是寶黛釵三人的最終結局[終身誤]。
所以,看薛寶釵的結局,就要從封氏看透。
文|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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