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營在湖北來鳳到湘西龍山縣之間的大山區追蹤了土匪好幾天,卻始終沒有見到土匪的影子,真是奇怪,明明接到了群眾的舉報說某地有土匪,可為何部隊趕到時土匪卻不見蹤影了呢?難道是訊息不可靠嗎?其實訊息確實非常可靠,狡猾的土匪們以前就和我獨立二師較量過多次,領教過我軍的厲害,他們的反偵察能力比較強,嗅覺尤為靈敏,一旦有點風吹草動就趕緊逃之夭夭,等我軍趕到時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部隊就這樣在山區和土匪周旋起來,其艱苦的程度遠遠超出了戰士們的預想。三營以前習慣了平原作戰,很少進入山區,更別說深入崇山峻嶺。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其實爬過山的人都知道,上山下山都絕非易事。有時眼瞅著山坡並不高,但真要爬上去卻很費勁,一眼望去,前面一個山頭看上去最多隻有二三里路遠,但真要到達那兒恐怕要走上十幾里路都不止,因為一會兒要上坡,一會兒又要下坡,山路又崎嶇不平,一下彎來彎去,一下又忽然變得陡峭起來。從來鳳到龍山縣之間的高山峻嶺位置大多比較偏僻,平時人跡罕至,有的山脈甚至連上山的小路都沒有,需要披荊斬棘,臨時開闢出一條可通的路來。如果在山裡行軍時突然遭遇暴雨更是苦不堪言,不但道路泥濘難行,且山路大多很狹窄,有的還緊貼峭壁,根本沒有任何的護欄,一旦滑倒了可能有摔下去的危險!
由於部隊一直在山林裡追蹤土匪,後方根本無法及時進行彈藥補充,所有的槍支彈藥全靠戰士們肩背手扛,每人裝配有120發子彈、10個手榴彈,除此之外,機炮連還抬著重機槍,一個機炮連有三頂重機槍,還配有60口徑炮以及不少炮彈,而我父親所在的二班是機槍班,除了子彈手榴彈以外,每人要身背38式日本大蓋步槍,每個班還配有一臺重機槍,子彈箱若干個,另外還要隨身攜帶挖戰壕的工具,如鐵鍬、十字刀等,再加上放置被褥的的揹包,一身的各種裝備加起來少說有十多斤,最多的重達二十來斤,戰士們就這樣肩背手扛著各種沉重的裝備翻山越嶺,上上下下,其艱難的程度可想而知!
剿匪從1950年五六月份開始一直延續到國慶節前,期間經歷了江南的盛夏時節,當時的鄂西南、湘西地區位於重慶與武漢兩大火爐之間,在夏天都屬於比較炎熱的地區。那時候山裡還沒有遭受到什麼人為的破壞,到處是茂密的原始森林,空氣清新,氣候宜人,入夏後也比較涼爽,但部隊經過長時間急行軍,在山裡不停地上上下下,戰士們早已累得汗流浹背,難以感受到山林涼爽宜人的愜意。夏季裡山裡的草木比較茂盛,原始森林裡的蚊蟲也比較多,戰士們有時會被不知名的怪蟲叮咬,身上腫起一個個紅包來,奇癢難忍,可在急行軍中連片刻的抓繞時間都沒有,更沒有可以塗抹的藥物。除此之外,在枝繁葉茂的叢林中還隱藏著各種蛇類,稍不留神就可能就被咬上一口,如果是毒蛇後果將不堪設想。
雖然在大山深處歷經了各種各樣的嚴峻考驗,但戰士們始終抱定殲滅土匪,為民除害的堅定信念,克服了種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冒著生命危險,揹著沉重的裝備在高山叢林裡翻山越嶺,從來沒有一個人喊過一聲苦,叫過一聲累。“我們經常是累得滿頭大汗,氣喘不止,但還不能休息,還要拼命往前奔跑,往前爬山!”說到這,父親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彷彿他又隨著戰友們一起奔跑在崇山峻嶺之間,我連忙端上茶,讓他喝口茶,歇一歇再講。當時父親和我正坐在陽臺的藤椅上,只見他抬頭仰望著天空的白雲,好像又看見了那高聳入雲的山峰,而我也彷彿看見了父親和戰友們在深山老林裡奮力追擊土匪的情景。
“當時的指揮員也非常體諒我們的辛苦,當我們在大山裡急行軍五六個鐘頭,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又暫時沒有什麼戰況的時候,指揮員就會命令部隊先停下來暫時歇歇腳,當然每次都要派人擔任警戒任務。當時也無需口令,後面的見前面隊伍的停下來了,自然也跟著停下了,”父親的語氣變得平緩了許多,我想此時他一定回想起自己和戰友們一起難得的休憩情景吧。
在崇山峻嶺裡行軍時還可以看到懸崖之間落差極大的瀑布,飛珠濺玉,一瀉而下,聲如洪雷,雖然大部分戰士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壯美的景色,但卻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欣賞大自然的美景,他們一心想的就是早日找到隱藏在茫茫大山裡的土匪,把他們一舉殲滅,為民除害!
就這樣三營在來鳳縣和龍山縣之間不斷迂迴,搜尋著土匪,一直深入到湖南境內不到100公里的大山深處。一次我父親和戰友們在龍山縣的山區沿著一條河流的東岸行進,走著走著一拐彎大家一下驚呆了,原來前面竟然出現了一處高二十多米的懸崖峭壁!抬頭望去,已無其他的路可走,不知是古人還是當時的山裡人,為了行走方便,打通了這條懸崖,從懸崖的底部開出了一條高一米多、寬度不到二尺的小路,要彎著腰才能走過去,而且這條小路不是筆直的,中間要突然轉一個90度的大彎,形成了一個弧形的陡峭山體,小路突出的尖部非常危險,懸崖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水!
“大家走的時候提心吊膽的,不過我還不算緊張,因為我會游泳”,父親說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還真有一個戰士掉下去了,當時我們大家的心都懸了起來,好在他會游泳,我們行進的方向又是從西向東,從河水的上游往下游走,到了下游河水就漸漸變寬了,速度也緩了下來,這個戰士就順著河水一直往下游,後來終於爬上岸來了!”父親說到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事隔多年,但我從父親的語氣中還是能夠強烈感受到當年他對這位戰友的擔心,正是因為這條小路建在懸崖峭壁之上,下面正對著川流不息的河水,又有一位戰士曾經掉下去過,所以我父親對這段經歷一直念念不忘。
“記得有一次當我和戰友們正在山裡急行軍時,忽然聽到了朝鮮戰爭爆發的訊息,這樣以來剿匪的形勢將會更加嚴峻了!”父親頓了頓,陷入了沉思,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在他們剿匪之前,恩施地區小股勢力的土匪攝於我解放軍的強大的軍事陣容和心理攻勢,已經陸陸續續宣佈解散了,剩下拒不解散的土匪幾乎個個都是亡命之徒,他們以前採用過刀割、火燒、油炸、水淹、掏心挖肺、點天燈等等極為殘忍的手段,多次殘害緊跟我們共產黨的農會幹部以及思想覺悟高的群眾,至於這些土匪犯下的姦淫擄掠、欺凌百姓的罪行更是罄竹難書!他們與人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自己心裡也清楚遲早有一天人民會和他們清算這一筆筆血債的,於是乾脆來了個一不做二不休,當他們得知朝鮮戰爭爆發之後,好像是一個垂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土匪中還夾雜著一些國民黨宋希濂的舊部,這些殘兵敗將幻想著有朝一日在美國的支援下蔣家王朝能反攻大陸,在這種情形之下,我軍面臨的剿匪形勢變得越來越嚴峻了!
從五月份底接到命令趕赴恩施剿匪一直到七月中旬,一團三營一直在來鳳和龍山縣之間分割包圍部分頑匪,經過數次戰鬥就給了土匪以沉重打擊,使他們不敢聚集大股力量和我軍正面作戰,他們嚇得望風而逃,靠著熟悉的地形,憑著熟練的攀爬本領,採用小股作戰的方式繼續與我軍迂迴。而令我父親感到十分遺憾的是,在這一個半月左右的時間裡,他當時所在的八連(尖刀連)二班卻始終沒有和土匪進行過正面交鋒。
“就這樣整整追蹤了土匪一個多月,卻連土匪的一個鬼影子都沒見著!”說到這,父親的神情有點沮喪起來,可不是嗎,在深山老林裡整日裡揹著扛著沉重的武器裝備,爬上爬下,苦苦追蹤了這麼久,每次接到群眾的舉報後趕到時卻總是晚來了一步,有時還發現土匪丟下的菸頭還有點餘熱,卻總是見不到土匪的影子,戰士們心裡憋著一肚子火!並不是因為戰士們的速度不夠快,而是因為土匪太狡猾了,再說他們十分熟悉當地山區的地形,其中有些人當了多年的山匪,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對他們來說是小菜一碟!
轉眼到了七月中下旬,天氣變得一天比一天炎熱,一天下午,和往日一樣,父親所在機槍班二班正在一邊偵查一邊搜尋土匪時,忽然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了密集的槍聲,原來和二班同屬八連的某排戰士在前面已經和土匪交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