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在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成立了,但直到1950年5月,海南才被解放。最初,它也不是一個獨立的省份,而是隸屬於廣東省的一個地區。這裡雖然也生活著一些漢人,但黎族、苗族等少數民族的數量也不少。尤其是黎族。
黎族是最早定居島上的居民,已經在這裡繁衍生息三千多年。像大陸的先民一樣,他們也從事農業種植,但比較原始,種植之餘,經常以採集和漁獵作為補充。黎族大多聚族而居,形成大大小小的自然村,宗族觀念強,民風彪悍。村與村之間經常因爭奪資源發生械鬥。
雖然解放後,這種情況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觀,但受限於複雜的自然條件,短時間內,島上沒有得到充分的開發,人們的生活狀態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長期生活在大片大片的原始熱帶叢林中。
位於西南部的東方縣,情況也是這樣。像海南的大部分地區一樣,這裡也有很多黎族人。尤其在縣城附近的村子裡,基本看不到幾個漢人。
這些村子外面,往往就是廣袤的原始叢林。人們的生活算不上富裕,最多隻能維持溫飽。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謀一個更好的前程,很多人都會選擇參軍入伍。
劉進榮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他出生於60年代。家裡和村裡其他窮人沒什麼兩樣。雖然有兩畝土地,也只夠勉強餬口。房子也因為年久失修,經常漏雨。
如果一切正常,劉進榮不過是一個普通農民。但就在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開始了,前線需要大量士兵,海南離越南本來就近,就近徵兵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與其在家裡種地,不如去前線殺敵。抱著這樣的想法,劉進榮參軍了。很快,因為身體素質好,有著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他被送到偵察兵部隊,接受了系統專業的訓練。
偵察兵是一個需要時刻面臨危險的兵種。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去敵後偵查。因為任務的特殊性,往往不能有太多人,也沒有後援。這就要求他們擁有很高的單兵素質。
對於劉進榮來說,做到這些並不難。除了擁有精湛的槍法,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每次他都表現得非常出色,有一次還立了三等功。
這樣的日子,劉進榮過了兩年多。戰爭打完,他又在軍隊待了一段時間,最終以四年的軍齡光榮退伍。雖然有立功行為,但因為他脾氣暴躁,人際關係方面有問題,退伍的時候,國家沒有給他分配工作。
於是,他只能回家,還像以前一樣當個農民。對此,劉進榮非常不滿,總是說,國家不管退伍軍人。但牢騷歸牢騷,日子還是要繼續過。回家以後,他也想過靠養豬養雞賺錢,甚至還種過藥材,只可惜都沒什麼作用。
這時候,他已經娶了媳婦,生了兩男一女三個孩子。上有臥病在床的老母親,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劉進榮更需要努力賺錢。他想過出去打工,但家裡只剩媳婦一個人,又要帶孩子,又要幹農活,又要操持家務,實在忙不過來,最終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繼續留在了家裡。
本來,這樣也沒什麼。但是,就在有一年的三月初三,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劉進榮的命運。對於黎族人來說,三月初三是個盛大的節日,也是舉行歌會的日子。屆時,年輕的姑娘和小夥子載歌載舞,大肆慶祝,誰要是看上誰了,也就開始交往。
雖然劉進榮已經結婚生子,還是和幾個朋友一起去湊熱鬧。這些朋友裡,本來有一個,早就看上了村裡的花姐。但花姐看上了鄰村的阿土,兩個人正要去樹林裡面說悄悄話。
劉進榮他們攔住了阿土。但阿土身邊也跟著一群朋友。兩夥人沒說幾句話就打了起來。劉進榮他們因為人少,被打得很慘,吃了大虧。劉進榮氣不過,拔出隨身帶的刀,一頓亂刺,不小心刺中了阿土的大腿。
本來,劉進榮只想嚇唬嚇唬他們,沒想傷人,更沒想殺人。但刀子剛好刺到大腿的動脈上,一時間,鮮血噴個沒完,阿土因為失血過多,很快昏迷過去。
剛好街上有個民警巡邏,看到這一幕,就來抓劉進榮。但因為事發突然,民警身上沒有手銬,只好一邊試圖按住劉進榮,一邊叫旁邊的人找繩子把他綁住。
劉進榮剛看見阿土流血的時候,也愣在當場。但他慢慢回過神來。他知道,當時判刑總是很重的。不用說殺人,就連小偷小摸,很可能也被判死刑。雖然阿土還沒死,看那個樣子,活的可能性也不大。就算他不是故意殺人,被抓住以後,也很可能就被槍斃了。
劉進榮才不想這麼就死了!想到這裡,他開始拼命反抗。憑藉高超的格鬥技巧,很快打退民警,衝向旁邊的叢林。民警見勢不好,一邊追一邊叫增援。雖然增援來的也不慢。但劉進榮的軍事素質實在太好,三下五除二,就找了個地方,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任誰也找不到了。
不過,警察並沒有善罷甘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沒抓到劉進榮,就派人去他家蹲守。但劉進榮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逃跑以後,長達半年的時間裡,都一直生活在叢林中,從來都沒有回過家。
叢林中自然也有很多危險,但對於自小在這裡玩慣了,之後又學了很多野外生存知識的劉進榮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叢林裡有很多可以吃的東西,不愁填不飽肚子。更何況,劉進榮一直都只是在附近活動,沒有走得太遠。
有一次,他偶然遇到了一個同村的親戚。這個人告訴他,阿土被送到醫院後,因為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了。現在公安局正在通緝他這個殺人犯,勸他趕緊遠走高飛。
劉進榮顯然不想走。首先,逃走需要路費,他手裡沒錢。其次,他已經是通緝犯,逃到哪裡,還不是一樣被抓。劉進榮想了想,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反正現在自己已經是殺人犯了,早晚都要死。不如先搞點錢,好好享受一下再死。
搞錢只靠一個人是肯定不行。於是,劉進榮想到了那群朋友們。一個深夜裡,他小心翼翼地回到村子裡。當時,警察已經從他家撤走了。因為覺得他既然半年多都沒回來,應該也就不會回來了。
劉進榮找到朋友們,說自己想去搶臨縣的金礦。得手之後,大家平分。雖然這些人裡,平時不乏好勇鬥狠之徒,但打群架是一回事,殺人搶劫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管劉進榮怎麼說,有些人就是不敢幹。
最終,三十多個人裡,只有二十多個願意幹。於是,當天晚上,劉進榮就帶了十幾個人,拿著當地人常用的砍刀和一把火藥槍,劫持了一輛小貨車,一夥人浩浩蕩蕩地奔著金礦出發了。
等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劉進榮沒有馬上行動。畢竟,金礦裡的礦工們很多,還都是青壯年,手裡也有錘子、棍子一類的東西。一旦打起來,肯定佔不著便宜。劉進榮想了想,讓大家埋伏下來,一直等到晚上,礦工們都回工棚裡睡覺了,才安排了一下。
工棚一共有兩個,劉進榮決定分兩路動手。他帶著幾個人衝到其中一個工棚裡,朝天開了一槍,說明了自己的意思。因為天黑,礦工不清楚劉進榮他們有多少人,又見他們拿刀拿槍的,也就沒有反抗。
但礦工中有一對父子。父親偷偷往枕頭裡藏錢,被發現了。劉進榮拿槍打他,雖然只是打了大腿,兒子憤怒之下,撲上來,和劉進榮扭打起來。但他怎麼可能是劉進榮的對手呢?幾秒鐘之後,就被劉進榮捅死了。而他父親後來也因為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了。
這一票,以兩條人命的代價,劉進榮他們搶了大約七萬塊錢。在當時,這可是一筆鉅款。嚐到了甜頭,不到一個月以後,他們又去了另外一個金礦。憑藉火藥槍和快刀,他們又打傷了好幾個人,搶了十多萬塊錢。
有了錢,劉進榮並沒想著揮霍,而是想著怎麼擴大實力。畢竟,做了兩個這麼大的案子,警察不可能不來抓他們。到時候,自己憑什麼和警察對抗呢?當然是武器。更好更多的武器。於是,劉進榮花大價錢,從越南的走私販子手裡買了二十把手槍,幾十個手榴彈和大批子彈。
有了槍以後,劉進榮終於不再擔心,底氣也更足了。有一次,三個治安巡邏員,相當於現在的協警,來村裡抓小偷,劉進榮剛好也在村裡,誤以為這些人是來抓他的,二話不說,帶了一群人,拿著槍就衝上去,把他們打成重傷,然後躲進叢林,很是安靜了一段時間。
後來,劉進榮才知道,這完全是個誤會。但既然幹都幹了,不如干到底。更何況,在叢林裡生活,雖然餓不死,但總沒有糧食吃。於是,他們盯上了糧站和鄉里的派出所,不僅搶了糧,還搶走了派出所裡的手槍和子彈。
自從出了這些事,劉進榮的名氣更大。連警察都敢惹,誰還敢不聽他的?之後的幾年,劉進榮繼續之前的路子,還是對金礦下手。誰不聽話就收拾誰。搶來了錢,除了分給大家,盡情享受,剩餘的就用來置辦裝備和軍火。一時間,他們的火力比警察都強。而有些窮人看到跟著劉進榮有錢花,紛紛前來投奔。最多的時候,他手下有將近一百人。從這些人裡,他精心挑選了四個人,訓練他們當自己的保鏢。
四年時間裡,劉進榮他們搶了好幾百萬,打死打傷上百人,嚴重擾亂了社會治安。再加上進入90年代,中央打算對海南進行開發。對劉進榮團伙,當然要首先剷除,絕不姑息。
接下來的兩年,在公安部的指示下,海南公安局成立專案組,並與武警聯合,成立特勤分隊,開展大練兵,準備剷除劉進榮團伙。
與此同時,考慮到劉進榮經常流竄作案,行蹤不定,還派了兩個臥底進去打探訊息。這兩個臥底都是當地的退伍兵。其中一個是劉進榮的親戚劉進明。兩人本來是同村,還是同年兵。後來劉進明家搬走了。兩個人就沒什麼來往了。退伍後,劉進明被安排當了治安巡邏員。劉進榮也不知道,還以為他在外面打工。因此,劉進明說要跟劉進榮一起幹,劉進榮當然不會懷疑。他二話不說就接受了劉進明,還把劉進明安排到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成了自己的親信。
另一個臥底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沒過多久,他就被劉進榮識破,殺害了。連秘密攜帶的對講機,也落到了劉進榮的手上。也正是因為這個對講機,有好幾次,警察都沒有抓到劉進榮,雖然大費周章地行動了,最後只是抓到了一些小人物。
這是為什麼呢?原來,劉進榮在戰爭期間,學會了一個本事。就是透過聽對講機判斷對方的遠近。現在,對講機落到他手裡,他就知道警察離自己多遠,不管警察什麼時候行動,他都可以及時地撤退。
這條重要的情報,就是臥底劉進明提供的。警察收到訊息後,馬上著手更新對講機。接下來的半年,劉進榮的本事就失效了。對此,他非常疑惑,覺得身邊肯定出了叛徒。不然,警察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但他的手下很少有熟悉對講機的。嫌疑最大的,也就是和他一樣當過兵的劉進明。
為了弄清事實,劉進榮想了個好辦法——有一次,他假裝告訴三個人,今晚要去某個地方過夜,後來,又告訴另外兩個人,今晚去別的地方過夜,唯獨沒有告訴劉進明。
劉進明信以為真,馬上向警察彙報了訊息。警察前去抓捕,撲了個空。劉進榮得到訊息,徹底確定叛徒就是劉進明,特別生氣。他不明白自己對劉進明那麼好,劉進明為什麼還要幹這種事。不過,看在之前的情面上,他也沒有折磨劉進明,而是給劉進明留了個全屍——把劉進明裝進麻袋裡,扔到了附近的江中。
過了幾天,警察發現劉進明沒有訊息,立刻派人搜山,但一無所獲。又過了幾天,才在江裡發現了早已腐爛的屍體。
劉進明死的時候,只有三十歲。生前,他家也很窮,一家老小都靠他養活。死後,因為只是平民身份的臥底,也沒有被追認為烈士,只發了一萬塊錢撫卹金,另給他媳婦安排了工作,去水泥廠做搬運工。
接連除去兩個臥底,劉進榮做事更謹慎了。當時網路還不發達,發通緝令的時候,照片是很重要的輔助工具。劉進榮為了隱藏自己,一度花大價錢銷燬了自己所有的照片,導致警察在很長時間裡都不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為了得到一手情報,切實掌握劉進榮的動向,警察再次派了臥底。這一次,警察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選派了一個叫陳南武的武警,並給他配備了一個班的人力,讓他們一起去國有金礦裡擔任保衛工作。
一開始,劉進榮警惕性很高,但在反覆試探後,發現這些人好像的確不是衝自己來的,也就不太在意了。但只靠陳南武一支力量,肯定是不夠的。沒過多久,警察又找了幾個被關押的劉進榮的手下,他們表示,願意戴罪立功。於是,警察釋放了他們,派他們回去做眼線了。
安排好這些人以後,明面上,警察放鬆了對劉進榮的監控。劉進榮見狀,很快就又對金礦下手了。因為臥底們的良好表現,警察有好幾次都差點抓住劉進榮。但劉進榮他們武器裝備非常精良,火力很足,並且打完馬上就跑,雖然又抓住了他的一些手下,始終沒有抓到他本人。
後來,還是陳南武報告,劉進榮經常去一個情婦家過夜。得知訊息後,七十多個刑警和武警組成了特別行動組,分為包圍組和狙擊組,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
狙擊組一共有十九人。其中的主力是兩個武警的神槍手。本來,考慮到視線開闊,他們打算在村後的半山腰上藏身,但到了地方才發現,此地林木茂盛,沒法用臥姿和蹲姿射擊,只能用站姿射擊。但這裡離村口有六百多米,已經快到79式狙擊槍的極限了。這麼遠的距離,使用站姿射擊,最多隻有一半把握成功。
那麼,往前挪一挪行不行呢?不行。因為五十米外沒有樹木遮擋,是一片開闊地,狙擊手要是在那裡射擊,就沒法隱蔽了。
綜合多種因素考量,兩個狙擊手最終決定,一個用79式狙擊槍進行單發射擊,一個用81式自動步槍進行短點射配合。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上提高成功的機率。
狙擊組是這樣的,包圍組又是什麼情況呢?他們一共有五十多人,情況比狙擊組簡單多了,只需要在狙擊組完成任務之後,負責分散包圍,抓捕劉進榮的手下就行了。
確定方案後,一群人設下了埋伏。但是,一直等了一天,也沒見劉進榮出現。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陸續開來了兩輛卡車,一輛吉普車。每輛卡車分別裝了二十多個人。因為看不清劉進榮在不在車上,狙擊手沒有開槍。
下午,兩輛卡車又一前一後開走了,吉普車還留在村裡。因為行動之前,警察已經和臥底約定好,如果劉進榮走了,臥底馬上通知警察。現在臥底沒有訊息,也就說明,劉進榮還沒走。
但是,接下來,一直到晚上,村裡也沒有任何動靜。期間,狙擊手始終密切觀察,劉進榮卻還沒有出現過。迫不得已,警察開始聯絡臥底。臥底說,劉進榮還在村裡,過不了多久,會去村口抽菸。
警察收到訊息,通知狙擊手。狙擊手立刻嚴陣以待。果然,又過了十幾分鍾,劉進榮出現了!當時,他距離狙擊手只有三百五十米左右。一看到劉進榮,兩個狙擊手馬上開槍。
聽見槍響,劉進榮馬上拔槍反擊。但狙擊槍打中了他的小腿,讓他只剩一條腿可以著力。緊接著,自動步槍又打傷了他的腰側。隨後,兩個狙擊手又打了幾十發子彈。劉進榮傷了一條腿,跑也跑不了,只能在原地又蹦又跳地躲子彈,但他腰也被傷了,行動起來左搖右擺,很不方便,很快,手槍也掉到了地上。他也顧不上撿槍,只好大聲呼喊保鏢。保鏢聞訊,趕緊趕過來,掩護他用一條腿逃走了。
雖然並沒有成功狙殺劉進榮,但他受了傷,一時半刻,也逃不了多遠。狙擊組馬上通知包圍組出動,封鎖村子的各處出口,隨即呼叫大部隊增援。
劉進榮逃跑後,簡單地檢查了自己的傷勢,發現腿骨被打斷,已經沒法行動。外面又被警察層層包圍,情況萬分危急,逃出去希望渺茫,馬上讓手下和保鏢先走,自己帶著手槍,躲到了村外的灌木叢裡。
又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警察把村裡控制住了。在搜尋過程中,發現了躲藏的劉進榮。劉進榮馬上開了好幾槍,但他當時已經站不起來了,只能伏在地上,已是強弩之末。
警察們聽見槍響,馬上包圍過來。很快,劉進榮打光了所有的子彈,但他不想被抓住,於是拿著空槍,還假裝開槍的樣子,見他負隅頑抗,警察們一起衝他開槍。他身中十多發子彈,當場斃命。
劉進榮死後,他的手下們作鳥獸散。有的被抓,有的自首。為禍一方的黑惡勢力終於煙消雲散,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