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爺病倒了,全村人都來看望他。
都說現在生活好了,不能空手去吧,都買點東西,提在手裡,如雞蛋,茶葉,冰糖,或水果罐頭。
中爺安祥地躺在床上,身邊站滿了親人和鄰居,有兩個女兒和三個兒子。大有日落西山難見面之悲壯情景,演繹著典型的孝經。
小兒子名叫毫四,打電話給正趕在路上的叔叔:情況有點危急,請您快點來一下吧。傳出電話那頭的聲音:不要慌,有沒有送終的禮物?要準備碎銀,茶葉,米;還要有紅紙包著,當地稱為口含。萬一不行了要放在中爺的嘴裡,方為善終。毫四理會道:這些早就準備好了,叔您來吧!
家裡來的人很多,但都沒有進入中爺臥病的房間裡,開始的時候都在外面觀察,每個人的臉上神情木然。偶爾從人群中有人嘆息:反正人嘛,七十九到八十的那一關難過得很。並開始有人估算著中爺屬虎,仙逝的日子該是什麼屬相的日子呢。大多數人都盤算著中爺的喪事,時下喪事葬禮耗資不小,幾乎都成為投資和利潤的專案,是咬緊牙關爭取名聲地位的峰會,相互的禮金也將成為未來生活榮譽的交易博覽會。
中爺的家在山村,院子很寬,這裡的人,每家都有院子。有了寬敞的院子,辦紅白事的時候待客用,四鄉五鄰來了也有個待客的地方。每個村民也為之奮鬥了一生為榮。中爺一生小心謹慎,勤儉節約,而且是五十年代的高小畢業生,那時考了全鄉第一名,這件事成為他一生低調著的自豪。併為他在後來在生產隊當記工員打下的了紮實的基礎,甚至有一段時間,隊裡派他在易門銅礦當過工人,回來一躍成為隊裡的會計。據說畢業證、購物證、社員證、工作證,連同現在的身份證,都一一儲存完好,床底下還有一個木匠用的牛角墨斗。
中爺有四兄弟和兩姊妹,他排行老二,上面比他大的還有一個大爺,所以村裡人都稱他中爺,比他小的稱小爺。中爺的老伴自然稱中奶,據說中奶年輕時小巧美麗,他們郎才女貌,本來無可厚非。不巧那時正趕上大生產時代,中奶因為體形嬌小,揹負不起同齡人一樣生產任務,傳說有一次因為每人背來的肥料都要過稱,中奶背來四十斤肥料,創造了全村村民的最低揹負記錄,讓中爺蒙羞含淚而感嘆:四十斤啊,怎麼過這輩子?
在村子裡稱中爺的還是有好幾個,但現在的這位中爺是村最受人尊從的,他話不多,但管用。他年輕時最擅長的手藝是木工,尤其是會做新姑娘出嫁的隨嫁豎櫃,是很精美的那種式樣。
剛才說遠了。現在中爺在病床上躺了十幾天了,每天喝一些水果罐頭水或肉湯水,本來自己想前幾天就會死去,不過這幾天身體消瘦了不少。不過想喝多一點水,甚至想食稀食。在眾親面安祥地仙逝的念頭逐漸變弱。想象著自己恢復以後的情景。也許坐在靠椅上,也許能扶著柺杖坐在門口,看著行人,依然接受村民的問候。
中爺自己說今年可能活不到頭了,不過現在也想喝一小口酒了,度數低一點的,也感覺不到味了。
中爺其實應該得到更高的壽數,沒有更多接受治療,包括這次病危,幾乎天養中爺的過去,天養著中爺的末壽。都說年紀大了,不送醫院先安排後事是很對的。偶爾有人問中爺生的什麼病,村民稱為"老"病,能治好麼,無從得知。
清明節前十天,已經在病床上躺了了三個月中爺己經仙逝。臨終時,在中爺身邊的人已寥寥無幾。都說清明節前死者命好,躺下來即有人上香上墳了。
只可惜政府正實行不準鋪展浪費,禁止大操大辦。但畢竟來了七八百家人來為他送靈。也圓了中爺生前風光葬禮的遺願,雖說安葬後他三個兒子鬧了些不愉快,但也沒多少人知道 。入土為安後的是非糾紛,沒人理踩,甚至鄰居都不願象過去一樣很關注了,偶爾有人淡淡地嘀咕著這樣做真沒意思,可見現在的農村文化也豐富多了。
中爺走了,家門口的空地上,依然有幾位七十幾歲的老人,坐著聊天,旁邊有幾個剛學會走路小娃搖搖晃晃地蹣跚著。村路上,小夥子們開著小汽車向城裡揚塵而去.……
2018-2-29初稿,5月完稿。
更新於 2019-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