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希望生逢其時,又才盡其用,可是芸芸眾生中,並非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好運氣。每當讀到李商隱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就能體會到一種強烈的孤獨感。詩人傷時懷舊,更感慨大唐王朝日薄西山,也惆悵自己難以實現心中夢想。
有人看清現實之後,沒有像義山那樣,為了仕進而顛沛流離,卻寧願生活艱辛,也要追求安閒快樂和自由自在。另一位晚唐詩人也與李商隱遭遇類似,有一次他送別親人,頗有感悟,於是賦詩抒懷。下面介紹許渾鮮為人知的五律,簡練凝重,貼切精工,令人遐想不盡。
送從兄歸隱藍溪
晚唐:許渾
名高猶素衣,窮巷掩荊扉。
漸老故人少,久貧豪客稀。
塞雲橫劍望,山月抱琴歸。
幾日藍溪醉,藤花拂釣磯。
晚唐社會戰亂不息、邊患不絕,朝廷早已自顧不暇,更無力改變各地的封建割據局面,很多寒士更難以在仕途中看到希望。於是很多人在絕望中,開始重新思考人生和前途,甚至歸隱林泉。
許渾仕途坎坷,但總算可以獲得了一官半職。而他的從兄卻沒有那麼幸運,幾次參加科考都是鎩羽而歸。惆悵之餘,他便決定歸隱故園,從此斷絕了仕進的念頭。詩人非常同情他的遭遇,於是賦詩贈別。
許渾的詩作高遠蒼涼,在寫景狀物中又能令人深思。作者先抒寫對方的窘迫境況,“名高猶素衣,窮巷掩荊扉。” 從兄雖然名聲顯赫,卻是布衣之身,居住在窮巷陋宅,常常虛掩柴扉、閉門讀書。
名高,說明他學問淵博、見識不凡,更得到了很多人的仰慕。素衣,彰顯出其家境貧寒,又在仕途中屢遭挫折,以至於窮困潦倒。一個“猶”字,表達了作者對其貧寒境遇的悲嘆。
頷聯承接首聯,繼續抒寫其不幸遭遇,“漸老故人少,久貧豪客稀。” 這樣貧寒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他年歲漸老,舊友也逐漸遠離,由於長期清貧,登門看望的富客也為數不多。
詩人用短短10個字,揭示了令人感慨的世態炎涼,更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同情。人情翻覆、變幻無端,正如詩人王維所言,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何況從兄只是一介布衣,商人重利輕別離,看不到好處,誰願意長期與之交往。
不過既然是贈別,詩人當然不可一味地感慨嘆息,於是頸聯轉而安慰對方,“塞雲橫劍望,山月抱琴歸。”詩人說,您曾經橫劍躍馬、叱吒邊塞,從此以後,從兄便將在皎潔的月色下撫琴、在明澈的溪水邊垂釣,這種悠閒的歸隱生活著實令人羨慕。
那種清溪深不測、隱處唯孤雲的閒適,只有願意捨得、甘於平淡之人才能體驗。詩人回憶過往、展望未來,既讚美了對方的不凡才華,又憧憬著恬淡、安閒的隱居生活,字裡行間更顯露出一些嚮往之意。
最後詩人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與堂兄結伴,一起享受松高白鶴眠的幽靜和愜意。“幾日藍溪醉,藤花拂釣磯”,詩人想象對方在藤花掩映的釣磯上垂釣,在清澈見底的藍溪一醉不醒。
能夠大醉幾日,說明心無牽掛、毫無煩惱;而在藤花璀璨的樹下垂釣,又是多麼具有詩情畫意。詩人描繪了一幅悠閒、恬淡的隱居圖畫,雖然不是幻境,卻不遜於桃花源。
許渾的這首五律鮮為人知,卻令人遐想不盡。作者用“素衣、窮巷”,傳達出主人公的清貧生活;又用“故人少、豪客稀”,反映出人情冷暖、甘苦自嘗,可謂簡練凝重,又貼切精工,反映出才子的不凡文學功底。
詩人雖然描述的是落魄之人的生活,其實也反映了晚唐很多寒士的真實狀況,更含蓄地表達出自己進退維谷的窘境。詩人厭倦了宦途的沉浮,非常希望與白鶴作伴、和幽人同行,即使布衣粗食,也快活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