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本文為作者系列文章「前秦風雲」第五篇「我要讀書」第一節】
【導讀】
◇第四篇內容回顧:結合介紹後趙天王石虎和重要王室成員,以及被奉為國師的西域高僧佛圖澄和他的弟子道安等,描述後趙的殘暴統治。時間跨度:340年十月至344年八月。
◆第五篇內容簡介:圍繞求學讀書主題,介紹蒲洪、蒲雄父子以及羌族姚氏接受認同中原文化,少年蒲堅、青年王猛和姚氏兄弟與學習有關的情況。時間跨度:345年三月至346年三月。
★第一節內容簡介:七歲的蒲堅在王宮外面玩耍,面對侍中徐統的故意威嚇,他據理分辯,徐統因此稱奇。石虎偷盜趙簡子墓。蒲雄向兒子介紹趙簡子、趙襄子這對父子“化家為國”的功業。文史知識,“簡襄之烈”。
故事發生時間:公元345年三月。地點:鄴宮司馬門外、蒲府。
鄴宮司馬門外的空場上,停放著幾輛馬車。距離車子不遠的地方,有幾個少年正在玩耍,內中有蒲洪的孫兒蒲堅和姚弋仲的兒子姚萇。
蒲堅今年快滿七歲了,姚萇要比他大幾歲。蒲、姚兩家的大人經常走動,所以孩子們打小熟識。蒲府車伕孟祥無所事事,斜歪在自己的車子邊上,望著孩子們嬉戲。
鄴宮南牆的外面,是由建春門西去鳳陽門的東西大街。它是王宮和貴族住宅與平民居住區的分界線。閶闔門是宮城的南門,也是正門,正對著南北向的正陽門大街。左右司馬門在它的東西兩側,坐車或騎馬的文武大臣進入宮城,一律在此止車下馬,步行入內。
這時,一隊全副武裝騎著高頭大馬的龍騰衛士,押著幾輛滿載貨物的四輪大車,經正陽門大街右拐駛入了這條東西大街,在守門官員查驗信符後,他們從司馬門進入了王宮。由於遮蓋嚴實,看不出車上裝的是些什麼。
“阿堅,你知道這車上裝的是何物嗎?”姚萇神秘兮兮地問蒲堅。他已經在府中家學讀書,這幾日先生告假,便溜到大街上來玩耍,在這裡遇上了蒲堅。
“當是州郡給天王陛下送來的貢品吧。”蒲堅想了想回答。
姚萇笑著直搖頭,將兩隻手捂成喇叭狀,嘴巴貼近蒲堅的耳朵,悄悄地告訴他:“裡面裝的,都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寶貝!”
童年蒲堅(意想形象)
“地底下的寶貝?”蒲堅聽後有些納悶。
“你沒聽說,趙簡子和趙襄子的墓被挖開了?”姚萇用更加細小的聲音對蒲堅說。
“盜墓!”蒲堅的腦海裡掠過這兩個字。
是的,姚萇說的沒錯。自遷都鄴城以來,石虎父子就一直在發掘歷代名人的墓。身為帝王去挖別人家的墳,畢竟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所以這件事他們不讓別人插手,安排身邊的龍騰衛士專門負責,做得還算隱秘。
然而,盜墓這營生,古往今來民間一向就有人在幹,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這些人。他們見官家居然也插手此事,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自然緊盯著不放,四處透風,既要為自己正名又想攪局。因此當石虎父子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時,其實鄴下早就傳得滿城風雨,幾乎家喻戶曉。
此前蒲堅隱約聽說,就連秦始皇的陵墓也被當今天王父子盯上,只是不知現在又輪到了趙簡子和趙襄子這對父子。
過了一會,從同一個方向又來了一支車隊,同樣由龍騰衛士護衛。這支車隊的車輛更多,當前面的已經駛入司馬門時,後面的還在中陽門大街那邊等候著。
“一、二、三……”蒲堅默默地數了起來。
“這個你總該曉得裡面是什麼吧?”姚萇又低聲問蒲堅。
蒲堅停止了數數,也小聲地回答:“當然知道,裡面有人在哭泣呢!”
少年姚萇(意想形象)
今年正月,石虎釋出了一道詔令,天王增置女官二十四等,太子東宮十二等,公侯七十餘國為九等,徵發民女三萬多人,分為三等來分配。昨晚蒲堅的祖父蒲洪還在家中提及此事。
這些車內裝載的,正是從民間徵發來的女人。裡面的哭泣聲並不是很大,但這麼多車子一輛接一輛地挨著,那聲音也就嗡嗡作響了。蒲堅正想跟姚萇說話,但姚萇已經撇下他自己看熱鬧去了。
等到車隊全部進入宮內,姚萇又回到蒲堅的身旁,衝著他扮了個鬼臉,齜牙一笑。
又過了一會,王宮內出現了西平郡公蒲洪、侍中徐統和司徒左長史崔悅的身影,三個人邊說話邊向司馬門走來。望見自己的寶貝孫兒,蒲洪的臉上綻開了笑容。
走出司馬門,崔悅向蒲洪和徐統拱了拱手,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了。蒲洪和徐統向孩子們這裡走過來。
徐統是蒲府和姚府的常客,蒲堅和姚萇自然認得,二人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徐大人”。
“蒲郎,你知道這是何處嗎?” 徐統停下腳步笑問。
“司馬門外,裡面住著大趙天王陛下!”蒲堅伶牙俐齒地回答道。
徐統將笑容收起,用責備的口氣說:“既然知道,你還在此玩耍?當心司隸校尉將你綁縛起來,送到官府去問罪!”
侍中徐統
蒲堅眨巴著兩隻大眼睛。這位侍中大人用如此口氣說話,讓他感覺意外,但還是有禮有節地回答:“這裡是司馬門外,我並未犯禁。司隸校尉只捉拿有罪的人,他為何要綁縛我呢?”
“哈哈哈!”聽了孫兒的回答,蒲洪先是撫掌大笑,然後點著頭對徐統說:“就是,司隸校尉也不可隨意抓人嘛!”
徐統依然一臉嚴肅,他將蒲堅上下打量了一遍,把蒲洪拉到一旁,小聲地對他說:“廣世,我看此兒不凡。”
“哦?何以見得呢?”蒲洪饒有興趣地追問。
徐統撫須沉思,意味深長地說:“茲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記住我今日說的話就是了,日後自見分曉!”
蒲洪聽後若有所思。徐統素有識人的美譽,又不苟言笑,他今日如此褒獎自己的愛孫,必有緣由。
徐統看見王猛站在遠處,手裡捧著一本書,正朝這邊張望,便跟蒲洪拱手作別,向王猛站立的方向走去。
孟祥把車子趕來了。蒲洪笑眯眯地將愛孫抱起,祖孫二人一道上了車。
蒲洪
回到自己家中,蒲堅一進門就對捧著一本書看的父親蒲雄說:“爹,你跟我說說趙簡子和趙襄子的事兒吧!”
“哦,你為何突然想到了這二位古人呢?”蒲雄笑問。
“我只曉得他們是父子,並不知他們的事蹟。姚府的阿萇都知道呢!”蒲堅答道。
“好吧,”蒲雄將手中的書放開,“那你乾脆把你哥也叫來,我一併講給你們兩個聽聽。”
聽見兒子說話的聲音,苟氏從裡屋出來,懷裡抱著蒲堅的弟弟阿融。這時蒲堅也把兄長蒲法叫來了。
“有關這對父子的事情,那可是說來話長呢!”蒲雄開了個頭,等到兩個兒子在他跟前坐了下來,便正式開講:
“提及這趙氏,原本應當從史上有名的趙氏孤兒趙武說起。今日一下子說不了那麼多,你們不妨先記住:這位趙簡子就是趙武的孫兒,名鞅,亦名志父,號簡子,後人又將他稱作趙孟。”
蒲堅和蒲法聽了都點點頭。
“趙簡子生長在春秋大變之時,當時公權旁落、卿大夫崛起,晉國由韓、趙、魏、範、智、中行這六卿當政。六卿之間也一直在明爭暗鬥。趙氏因此前經歷了滅門之災,實力居於下風,遠不及範氏和中行氏。趙簡子雖然年輕,卻很能幹:對內鑄刑鼎、講求法治,革新田畝、減輕賦稅,禮賢下士、選賢任能、虛心納諫,又獎掖軍功;對外周旋於六卿之間,聯絡晉公室和韓、魏、智三家,共同對付實力強勁的範氏和中行氏。後來他成了晉國諸卿中的最強者,大權在握,所以太史公說他‘名為晉卿,實專晉權’。”
蒲雄
“你跟他們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幹嘛?”苟氏聽得乏味,忍不住插言。
“這位趙簡子一生做了許多不同凡響的事情,有兩件事特別值得一提:一是收羅了不少人才。其中有一位叫董安於,他為趙簡子築了晉陽城。智氏雖跟趙簡子結盟,卻心懷戒備,尤其對這董安於不放心。為此,竟無理要求趙簡子必須將董安於處死。董安於深明大義,為換取智氏對趙簡子的支援,他不惜自殺。另一件事……”
“別說了!”苟氏覺得這種故事不適合講給孩子聽,又一次進行干擾。正在認真聽講的蒲堅,向母親投去不滿的一瞥。
“第二件事是立儲。趙簡子的嫡子名叫伯魯,被立為世子,但他比較平庸。另一個兒子毋恤雖系庶出,但少敏而好學,膽識過人。趙簡子有意培養這個庶子,可一時又下不了決心。有一日,他將諸子叫到一起,對他們說:‘我將一道寶符藏在了常山,你們都去搜尋,先得者有賞!’兒子們在山上並未找到父親說的寶符,空手而歸。趙毋恤卻聲稱自己覓得一寶,他說:‘若是憑常山之險攻代,代即可歸趙所有!’”
說到此處,蒲雄自己停頓下來,看了妻子一眼。
“趙簡子意識到,唯有此兒才能完成自己的未竟之業,於是下了決心,改立毋恤為世子。這位毋恤便是趙襄子。他繼位後果然不辱使命,謀取代國,剪滅智氏,為後來趙、魏、韓三家分晉打下了基石。這鄴城與襄國之間,正是趙氏父子當年縱橫馳騁的地方。對他們化家為國的業績,鄴下人至今仍在津津樂道,稱之為‘簡襄之烈’……”
蒲堅
講完故事,蒲雄笑問:“我說的,你們能聽懂麼?”
蒲法點了點頭。蒲堅沒有回答,臉上露出一副大人般的若有所思的表情。苟氏見狀,抿嘴一笑。
“阿法能聽懂,很好;阿堅你還小,不懂便問,也不錯。你先跟著你哥多識字,遇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來問我。”蒲雄勉勵兩個兒子說。
“這對父子在地底下躺了數百年,如今卻被人拋屍荒野!”蒲堅嘴裡嘀咕了一句。
聞聽此言,蒲雄一愣,但他很快明白了兒子的話意,稍作沉吟後說:“讀書為的是益神智、明事理,所謂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你年紀尚小,明瞭讀書的好處就行,不可妄發議論。聽見沒有?”
“聽見了。”蒲堅答道。
蒲雄意猶未盡,接著說:“趙襄子也幹了件非同尋常的事。他以庶子繼位,心中不安,滅代之後便將伯魯之子封為代成君,後又傳位於伯魯之孫。正所謂家和萬事興!你們兄弟日後也要精誠團結,懂得禮讓友愛。”
“記住了!”蒲法和蒲堅齊聲應答。
“好,今日到此。”
蒲雄夫婦
等到兩個兒子離開,蒲雄拍了拍手,從妻子懷裡接過小兒子阿融。苟氏笑著說:“孩子還小,我一直將阿法視同己出,以後就不要在他們跟前說嫡與庶的事了。”
蒲雄卻搖起了頭,說:“這些都是大道理。既然是大道理,明白得越早越好。”
“我在街上也聽人說過。當今天王果真將這對父子的墓挖開了嗎?”苟氏詢問。
蒲雄點點頭說:“趙簡子墓在邯鄲城西。聽人說,墓開啟先是一層木炭,厚一丈有餘,接下來可見木板。就在此時,突然冒出一股清泉。他們用絞車放下牛皮囊汲水,費時一月,那水就是不幹,只好作罷。”
“老天保佑!他們這麼做,就不怕後來人也扒自個的墳嗎?”
“古今帝王都擔心自己身後墓被盜,所以曹操才弄出那麼多的疑冢。官家跟這趙氏父子無冤無仇,為的只是錢財。此事終將成為笑柄!”
在妻子跟前,蒲雄說出了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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