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的車廂裡,很擁擠,好在,她們是在起始站上的車,還不至於沒有位置坐。車廂裡冷氣很足,寧楓的胳膊薄薄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打了個冷顫,抱緊胳膊搓了搓手臂。南風坐在旁邊,她身上披了條米色的披肩,倒沒有覺得有多冷。
南風側靠扶攔,雙眸定定地望著寧楓,望著這個她曾經深愛的女人,曾經?應該是上月?還是上週?她們在激情來臨時,都會說著:“我愛你!”,只是,今天,此刻,她們,要分別了。
寧楓情緒低沉,滿面悲憤,卻又顯分外無奈。南風上週三,突然對自己說:“楓,我要回家了。”然後,辭工到期,打包行李,大件的行李郵寄回去。。。。在寧楓還未及反應時,南風已經將屋子裡自己的痕跡擦拭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個人,而此刻,這人也已經在遠離自己的路上了。
寧楓望了眼南風,眸光眷戀、不捨卻又憤然,她當然恨她,恨這個說話不算數的女人,恨這個直到要離開才告知自己的女人,恨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是的,曾經,她有多愛,現下,就有多恨,只是,她終是捨不得,還是在工作日的時候,請了假,來送她,她知道,南風這一走,往後,生命裡,就再也沒有南風這個人了,她的愛,她的心,她的情,南風,一併帶走。
到高鐵站,需倒兩次地鐵,一共三十七個站,輾轉之間需兩個小時左右,南風只帶了一隻20寸的小行李箱,背一個揹包。她原本不想要寧楓送的,她原本想靜悄悄的走,比如:在寧楓上班的時間,自己走得悄無聲息。但,她終是捨不得,她知道自己對不起寧楓,自己辜負了那個愛自己深入骨髓的女人,只是,她放不開家人,也抵不過家人對自己生活的安排,在他們面前妥協了,所以,對於寧楓,她只能辜負。
地鐵到了換乘站,寧楓起身,拉起南風的行李箱,將南風的揹包背到自己身上,攬著南風出了車廂,一切動作,流暢得理所當然,卻著實讓人心疼,南風忍不住伸手勾住寧楓的手指,往她身邊靠緊了些,寧楓的氣息,熟悉得讓人沉酸,她湊到她脖頸處,深深吸了幾口氣,她想要將這個味道刻入記憶裡,在往後的歲月裡,盡情思念。
大螢幕上顯示,地鐵還有五分鐘到站,寧楓拉著南風的行李,沉默地站在她身後,靜靜的凝視著南風的背影出神。她很想像從前一般,兩人不論是排隊亦或是等車時,寧楓都會從背後將南風緊緊擁在懷中,有時還會從側面親吻南風的耳朵,被“騷擾”的南風,會滿面通紅地轉過身來,趴在自己耳旁小聲對自己嘀咕:“老公,在外面呢,咱們回家再。。。”嗔怪的口吻,溫熱的口氣,綿軟的話語,將寧楓的心擊蕩得火急火燎。
只是,現下,寧楓不敢,哪怕是上前邁上一步靠近南風一點點,她都不敢,寧楓不是一個死纏亂打的人。當南風說要回家時,她不是沒有挽留,不是沒有糾纏,甚至是歇斯底里,但,這些,於南風,都沒有用。南風是那麼決絕,決絕得讓寧楓一向驕傲的內心,空洞所同針扎蟻咬,難過得上氣不接下氣,悲憤得想對南風痛下殺手。。。。
寧楓不願相信,南風會拋下自己,她不相信,南風可以找出第二個比自己更愛她更疼惜她的人,但,那又如何呢?愛情,有時候在一些客觀的事實面前,顯得無比悲微,比如---性別。。。
地鐵到了,“嘀嘀嘀”三聲後,門開啟,前面的南風沒有動,寧楓輕輕拍了一下南風的肩膀,她明顯感覺到南風輕微的顫動:“南風,車到了。”“呃,嗯。”南風立即抬步,進入車廂,寧楓跟在身後,一手握著行李箱杆一手扶著車廂內攔杆,垂首。
“楓,我回去後,你要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少喝點酒,少抽些煙,要按時吃飯。。。”南風轉了個身,與寧楓面對面站著,雙手緊緊攥著寧楓的衣襬,抬著霧濛濛的雙眸望著寧楓,囑咐。
“還有呢?”寧楓望著近在咫尺的南風,心裡泛酸,眼眶發澀。
“還有??還有,好好工作,總有一天,你會遇到屬於你的良人的。。”南風垂下頭去,聲音愈來愈弱,車廂裡有些吵,但,寧楓將南風的話,全都仔仔細細地收入了耳朵,她眼神冷了下來,淡淡地“嗯”了一聲,不願再多言。
南風感受到了寧楓的冷意,無奈地鬆開雙手,站開了一些距離。
寧楓低頭盯著地面,一聲不吭,地鐵一站一站的向目的前行著,伴著“嗚嗚”聲,耳膜有些發疼。她心裡五味雜陳,有被拋棄的憤怒,亦有面對即將分離的不捨,淚,順著臉頰滑落,砸落在地面,被嗚咽的車廂吞嚥乾淨。
一路沉默的到了高鐵站,離南風的車開動還有兩個半小時。剛好到午飯時間,寧楓拉著南風走進一家KFC,她想陪南風吃最後的午餐,只是車站這種地方,能吃的太有限。
尋了一處空位,放好行李,寧楓讓南風在位置上等自己,她去排隊買餐。她不必問南風要吃什麼,兩人在一起三年,各自的喜惡、忌口都瞭解得如同雙生姊妹般。人有些多,寧楓站在隊伍裡,擺型手機,眼神卻不自覺地朝南風的方向望去,不想卻與南風撞在一起。她覺得南風必定是一直在看自己的。寧楓收回目光,心裡沉沉,分離,已經迫在眉睫,再如何戀戀不捨,也改變不了什麼。
南風說過:“我媽媽想讓我回去相親,然後結婚,她身體這兩年不太好,我不能為了自己而辜負她,對不起,楓。”
寧楓當時如一頭受傷的小奶牛:“那你就可以辜負我了?那你就可以放棄我們三年的感情了?那你就可以不要我了?。。”語調又急又快,歇斯底里。。
“楓,如果你是男生,那。。。”南風說出了真相,寧楓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是啊,如果她是男生,那,她們在一起,就可以名正又言順了,現下,只因她是女生,她們的感情只能名不正言不順,只能以分手告終。
寧楓排了十來分鐘的隊,她安安靜靜,不急不燥,雙手端著餐盤,左躲右閃避開人群,走到南風旁邊,將餐盤推到南風面前:“那,快吃吧。”
“你呢?”南風見只有一份套餐,有些詫異。
“沒胃口,我點了杯咖啡,待會服務員會送過來,你快吃吧,吃完剛好進站。”寧楓拿起雞肉卷,將包裝紙剝開一半,遞給南風,將吸管扎入冷飲內、將番茄醬撕開擠在餐紙上。。。
南風握著雞肉卷,呆呆地望著寧楓看似隨意的動作為自己忙碌,她知道,平日裡的寧楓是怎樣冷漠的一個人,斷然不會對第二個人如此照顧。她深知,寧楓對自己的愛有多深,對自己有多寵溺,她真的想一直一直沉溺於寧楓的寵溺之中,但,她不敢,她不敢違逆自己的母親,那個脾氣不太好的女人,從小到大,她都不敢違逆她半句。所以,這次,她只能拋下這裡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寧楓,包括寧楓的愛情,她,不得不拋下。但是,內心,卻是如刀絞般難受。過去的一週時間裡,自她與寧楓講出實情後,寧楓便睡到客廳去了。她知道寧楓沒有睡著過,每晚都是整晚的喝酒整晚的抽菸整晚的不眠,她獨自一人躺在曾經她們的大床上,也是輾轉反側,淚如雨下。只是,自己沒有任何理由去與母親抗衡,在面對寧楓時,就必須狠下心來,冷漠下來。心再痛,時間久了,就好了罷???
寧楓的咖啡送過來了,她淺淺喝了一口,望著窗外,她周身散發著一股拒人於千里的冷陌感,南風一口一口地吃著手裡的食物,如同嚼蠟。南風覺得還要對寧楓說些什麼,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必竟,強硬著要離開的人,是她;必竟,放棄她們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的感情的人,是她;說什麼?該說些什麼,可以讓寧楓好過一些?她不知道,那個曾經永遠對自己如三月暖陽般和煦的寧楓,現在,冷如冰塊,臉色因睡眠不足而泛白,鏡片後的眸子里布滿血絲,整個人鬱氣沉沉。這刻的寧楓,陌生得讓南風心疼。
兩人在沉默中解決完午餐,寧楓徑自拉過行李,帶著南風向進站口方向走去,南風跟在寧楓身後,望著寧楓消瘦又頹靡的背影,喉嚨發緊。
進站口很快就到了,寧楓不能進去,她將行李箱推到南風跟前,嘴唇動了動,終是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眼深藍色的天空,眯起眼,少傾,她終於望著南風,輕聲說道:“路上注意安全,袋子裡有水有水果,待會可以吃。回去後聽你媽媽的話。我們都是成年人,既是你自己的選擇,那就好好的為自己的選擇而過活。我,你自是不必擔心的。我,我希望,你可以找到一個如我一般愛你、疼你的人,祝你幸福,南風。。。”南風在寧楓的囑託中,淚流滿面,她撲進寧楓的懷裡,喃喃說道:“楓,怎麼會,怎麼會,不可能再有你這麼好的人了,我不可能再遇到了,楓,你是世是待我最好的人了。。。”
“可能吧,只是,你還是拋棄了我,傻丫頭,回去吧,咱們,就此別過吧。”寧楓輕輕揉著南風的髮絲,將她推出自己的懷抱。南風抽泣著,長髮有些凌亂,寧楓咬咬牙,將她往進站口處推了推:“進去吧南風,時間快來不及了。”南風點點頭,拉著箱子,轉身走進了入站處的隊伍中。
寧楓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隊伍裡的那個女人,不捨,真的不捨,她覺得心裡空得抽痛,她想要用什麼東西將心填補起來一些。寧楓走到一處臺階處,從包裡取出盒煙抽出一支,叼 在嘴裡,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卻覺得心裡更空更痛了。
寧楓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將菸頭丟到垃圾桶內。她沒有再往南風的方向張望,既已經離開,再留戀,也是無用。她知道,自己的愛情,已經死亡。她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走得決絕。
南風站在隊伍裡,望著遠去的寧楓,淚,又滑落了下來。
“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間清爽的風,如古城溫暖的光,從清晨到夜晚,由山野到書房,只要最後是你,就好。
世事如書,我偏愛你這一句,願做個逗號,待在你腳邊。但你有自己的朗讀者,而我只是個擺渡人”
只是,她們的最後,沒有了彼此,南風,從此不知我何意,吹夢便也無法到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