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抱怨
“哎—呦…”那因為高血壓住院的老太爺已96歲,但這一聲“哎呦”足見他中氣之充沛,陪護他的大娘說,這是他的標誌性哈欠,老太爺在家裡的任何一個房間打一聲哈欠,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都能清晰的聽見。
一聲哈欠也表示老太爺睡醒了,醒來後自然總有一些要求:
“我要屙泡尿哦。”
“我要喝口水哦。”
“把我的假牙拿去泡起來嘛。”
那陪護大娘一邊應承著老大爺吩咐的事情,一邊象徵性地抱怨著:“你看你這個好麻煩蠻,昨天我就說不做了嘞你兒子還說我在抽吊橋。”
“最開始你兒子給我開二千二一個月,才做一個月你就嫌我我工資高了,要給我降到兩千,後來還想給我降到一千八,你看醫院其她的護工都一兩百元一天。”大娘繼續抱怨著,那老太爺只默不作聲地聽著。
大娘說,昨晚上進院第一夜已經把她折騰感冒了。其實她也滿80了,從事保姆行業已經二十多年了,她兒女也都勸她別做了,但她一個人回家反正也無聊,所以打算做到今年年底就退休。
二、期盼
那楊姓大哥病床頭的患者資訊顯示,他已經八十歲了,但目測他既不像八十歲的高齡,更不像一位病人。這楊姓大哥身板挺直,步履矯健,說話的聲音也是中氣十足,那老太爺的女兒說,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平時喜歡體育運動的人。
或許正因為他身體素質良好,所以每一天的液體都比我和那老太爺液體份量少一些,於是,在掛液體的時候就對護士吐出了疑問,每次輸完取液體時也要等輸液管中的液體基本流入體內後才拔出針頭,不知是因為他對液體的珍惜還是病情的需要,反正第三天輸液時在之前的基礎上便又多出了一袋。
大部分心血管疾病,冠脈造影是一種更準確的檢查手段,所以這位楊大哥也有做一次造影的想法,醫生說這個必須要有直屬親人簽字並在手術期間守護在手術室外,但楊大哥在外地工作的閨女在電話中明確地告訴他,由於疫情、工作以及自身身體狀況,她是絕對沒法回來的,所以,在我被推往手術室時,他向我揮手致意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期盼。
三、爭吵
“老師,你過來一下哦。”當ccu的護士們正在忙於接收新病人的時候,那陪護大姐的聲音便顯得尖銳而突兀,原來是她護理的那位老太太執意要起床。
“天已經亮了,我不睡了,你聽嘛,外頭都好多人在擺條。”
“天還沒亮,現在才半夜,說話的是剛入院的病人家屬。”護士解釋著說。
“亮了,你看嘛,這屋頭都這麼亮了。”老太太堅持著。
“這是燈光,你看嘛,頭頂上好多燈嘛,而且你正在輸液,是不能下床的哈。”護士耐心解釋著。
這88歲的老太太思維已有一些混亂,以至於把那位大概五十出頭的護工當成了長輩。
“嬢嬢嘞,你看你都這麼大歲數還給我倒尿這是在給我折壽喔。”老太太對護工說。
“哎呀,謝謝你了哦!你是個好人,心腸好,你也快睡吧,要麼你上床跟我一起擠擠吧。”老太太清醒時其實蠻客氣的。
“嬢嬢嘞,我這是在保護你哈,是為了你好,你看蠻,昨晚上你就差一點摔下床了,萬一手杆腳杆摔斷了就惱火了,如果腦殼摔了就是要命的嘞。”那護工大姐一邊用繩索將老太太固定到床上一邊開導著老太太,老太太一開始還答應著,但當意識到完全無法自由活動時就突然爆發了:
“你這是要把我整死咹?把我綁得手都莫法動了,我活了幾十歲了還沒受過這個醉,要整你就把我整死嘛。”老太太的吵鬧引來了護士阻止了護工捆綁的行為。
“好嘛好嘛,我不綁了不綁了,但你也莫亂拱哈,你昨晚上把我折騰得一晚上眼睛都沒閉一下。”
但那老太太氣還沒撒完,繼續絮絮叨叨:“你媽那個x哦,這麼整老子,老子活了幾十了還沒這麼被整過嘞,不是說的話,老子年輕的時候挑一擔穀子你打空手都攆不上我,你龜兒子。”老人重複著罵罵咧咧。
所以當老太太又一次因為拔掉針頭引來護士時,那護工大姐抱怨著說:“明天她兒子來了我就給她兒子說,我沒法護理了,讓他另外找人,昨晚上罵了我一晚上。”
“哪個在罵你嘛?這邊邊上還有這麼多人,你問哪個聽到我罵你了的嘛,莫說些冤枉話。”老太太又開始重複著這句。
這對患者與護工就這樣重複著和和氣氣的交流或互不相讓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