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數學天才韋東奕,人稱韋神。
可這位北大最年輕的助理教授,出圈卻是因為一張採訪照——
照片上,他不是坐姿挺拔,西裝革履,而是穿著隨意。
更讓很多不敢相信的是,在採訪這樣的正式場合,韋東奕穿著隨意也就算了,他竟然還手提一瓶礦泉水,外加兩個饅頭。
這畫面,實在能閃瞎很多人的眼。
不瞭解韋東奕的人,腦海中第一時間蹦出來的詞,一定是這三個字:
不講究!
可事實上,韋東奕沉浸遨遊在數學的世界裡,妥妥地屬於不將就。
大詩人蘇東坡,也有自己的不將就,他在《卜算子》這首詞作中如此自表心跡: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一、幽人
《卜算子》作於蘇軾被貶黃州之時,此期他曾在黃岡東南定惠院寓居數月。
關於這一點,蘇軾並沒有避諱,落落大方地在詞作小引中直接說明。
雖然蘇軾並沒有說自己在黃州是因為被貶,但對於這種天下皆知的事,實在沒必要再多此一舉。
更不用說蘇軾的一大幫政敵,巴不得在他的詞作中翻出點什麼名堂,好一劍封喉,置他於萬劫不復之地——
如果蘇軾在詞作中直言不諱地說自己被貶,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他的政敵會第一時間指證他對朝廷不滿。
蘇軾當然不懼怕自己那些明裡暗裡的敵人,但是不懼怕是一回事,自己往槍口上撞是另外一回事。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這兩句點明時間,也渲染了詞作全篇清寂冷幽的調子。
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卜算子》是一首詠物詞,所詠物件是孤鴻。
說“鴻”字比較陌生,說“大雁”,熟悉的人應該更多,這種空中旅行家,據說全世界共有9種,而我國分佈的就有7種。
秋冬季節,大雁從北方浩浩蕩蕩地飛往南方過冬,幾千公里的旅途,足以讓它們飛上一兩個月。
在如此漫長的旅途中,大雁需要集體,它們常常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俗稱雁陣。
可想而知,孤鴻,或者落單的大雁,不管是心境還是處境,都別有一番淒涼之意。
也正因為如此,透過孤鴻的眼睛,去看地上的幽人,就有了某種不言自明的惺惺相惜之感。
天上孤鴻,地上幽人,彼此映照,到底他們是同病相憐,還是同類相吸?
要回答這個問題並不難,因為詞作下片,作者便會引讀者進入孤鴻的精神世界。
二、沙洲
神射手更羸和魏王散步之時,恰巧空中飛過幾只大雁,他便說:
大王,我只用弓,不用箭,就可以把大雁射下來。
魏王當然不相信,於是更羸開始現場表演。
隨著“嗡”的一聲弦響,一隻大雁果然從空中掉落下來。
魏王被驚到目瞪口呆,但他顯然不知道的是,那隻大雁有傷在身,早就對弓弦的響聲極度懼怕。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卜算子》中的孤鴻,也有受驚的表現,這隻落單大雁的驚,所為又是什麼呢?
如果聯絡上文,幽人和孤鴻相遇,彼此都被嚇到,也可以說得通,但更合理的猜測是此處的“驚”,不能按尋常意義理解。
孤鴻的“驚”,與其說是描述其心理活動,不如說更多展現孤鴻頻頻飛起的樣子。
驚,便是突然飛起,本該落下之時,明明有落腳的地方之際,仍然選擇突然又斷然地飛起,轉身離去。
孤鴻這樣的舉止,對於旁人來說,當然是“驚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而對於孤鴻來說,它當然不是沒有套路的,恰恰相反,它自有自己的堅持。
這堅持便是孤鴻對於自己的棲息之地是有明確選擇的——
它當然知道有很多樹枝可以供它歇息,但它卻一個也沒有選上,最終落在沙洲上。
沙洲是什麼洲?
它可能是一個地方名,也可能是有沙的水邊陸地,或者是水中的淺灘。
不管如何,按照旁人眼光來看,比起寒枝,沙洲並非孤鴻理想的棲身之地。
寂寞沙洲冷。
而這“冷”意,應該來自兩個方面:
其一,寒枝雖寒,但因為千條萬縷,又常生於煙火之地,所以並非如字面意義上那般“寒”;
其二,冷和寂寞是相對的,因寂寞而冷,又因冷而更顯寂寞。
誰能想到,這樣的冷和寂寞,並非環境使然,而是孤鴻的主動選擇。
結語
天上孤鴻,地上幽人,彼此映照,到底他們是同病相憐,還是同類相吸?
至此答案已經再明顯不過。
幽人也好,孤鴻也好,它們都一樣固守著自己的準則,哪怕明知寂寞沙洲冷,也依然無怨無悔地揀盡寒枝。
既然如此,讀者可能會問,那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不直接到沙洲上去呢?
這樣,不是顯得孤鴻態度更堅定,目標更明確嗎?
我們會這樣想,是在看過孤鴻揀盡寒枝的過程之後。
而事實上,沒有揀盡寒枝,也就沒了寂寞沙洲冷——直接棲身沙洲,誰知道孤鴻是主動如此,還是不得不如此——比如,附近並沒有可以讓它安然棲身的寒枝?
此外,如果將眼光投向幽人,揀盡寒枝的動作或許不單是作為對比,更能傳達出某種微妙的意味。
那當然能顯出幽人的一路跌跌撞撞,但更讓人心酸的,或許是幽人心中那不到最後就不肯放棄的一縷希望。
或許正因為這希望最終的破滅,沙洲才會顯得如此寂寞而又淒冷吧。
很多時候,很多人會選擇隨波逐流。
這樣的人生沒有阻力,也沒有壓力,隨波逐流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過去,其實就是順風順水。
幽人和孤鴻,顯然沒有選擇這樣的順風順水。
原來,人生所有的恨與驚,都來自我們的不肯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