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為什麼現在還要讀經典名著?它們和我們當下有什麼關聯?這些名著為什麼能打敗時間、經久不衰?其背後有哪些貫穿古今人性的特徵?
11月9日,果麥文化聯合“馮唐講書”,邀約作家、詩人、“馮唐講書”主講人馮唐,同知名譯者李繼宏在影片號直播,給線上讀者帶來一場主題為“這些作家用文字打敗時間”的對談,在一個半小時裡,對上述問題進行了一番深聊。
兩人對談圍繞李繼宏翻譯的《瓦爾登湖》《老人與海》《了不起的蓋茨比》,這也是“馮唐講書”系列書目。兩人聊得很深刻,有很多耀眼的火花。以下是兩人對談的一些精華節選。
《瓦爾登湖》可啟發我們:
清風朗月不用買,簡單便宜也可以過好日子
李繼宏:《瓦爾登湖》是美國文學最早的代表作之一。美國是獨立來的,美國文學很長一段時間裡面都沒有擺脫英國文學,被認為是英國文學的分支。1820年左右,美國跟英國打了一場戰場。大戰之後他們想到在文化上擺脫英國的控制。一個叫做愛默生的人號召美國人要用美國的聲音去說話,創造美國的文學。美國的文學到底是什麼,跟英語文學有什麼區別?愛默生看來更應該關注自然,所以他有一部很著名的書叫《論自然》。
《瓦爾登湖》問世之後,愛默生立刻察覺到它是美國文學代表作。它講了瓦爾登周邊的自然環境,包括植物、動物、氣候的變化,這些在瓦爾登湖以前,文學作品裡面是沒有出現過的,以前的作家他們要描寫一棵樹,只會說那是一棵樹,一種鳥就會告訴是一種鳥。
馮唐:《瓦爾登湖》我當時想為什麼要讀,第一個是需要了解自然。特別是現代人跟自然的關係。我在倫敦逛街,看到一家花店裡面有一句話,說“城市人一天要有20分鐘跟自然在一起”。《瓦爾登湖》從側面強調人和自然要形成一個更良性的關係,哪怕在現在社會。當然體驗自然的方式有很多種,比如說逛公園,跑步。我在北大校園曾看到一個人拿了一根雪茄、一瓶啤酒坐在湖旁邊,我覺得好“奢侈”,“奢侈”並不是說他手上的啤酒有多貴,而是他能知道坐在湖邊,跟這個湖安安靜靜待這20分鐘。
第二點,透過讀《瓦爾登湖》,可以稍微讓我們明白:清風朗月不用錢買,我們可以相對簡單便宜過好日子。這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而是說錢多的時候多花一點,錢少的時候可以少花一點,以及不要以為錢多就能帶來日常生活的幸福。我也見過很多大老闆,整天茶不是茶、酒不是酒、飯不是飯,他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對人類來講最便宜的奢侈就是讀本書,最便宜的享受清風朗月下面喝個啤酒抽根菸。我覺得讀《瓦爾登湖》能讓各位明白生活、甚至某種好生活,不像大家想的那麼貴。
馮唐:在《瓦爾登湖》翻譯過程當中給你最多啟發或感動心得的是什麼?
李繼宏:翻譯這本書的難點是他生活的時代跟我們所處的環境有點遠。但有一個好處,他是一個去世100多年的人,已經不再有新的東西出來。他所有的藏書都原封不動、完好無損地保留下來,我們現在能知道他讀過什麼書。他讀的書不多,幾百本書,其中包括中國的經典。他會法語,上的又是哈佛,學拉丁文和古希臘文,他讀了很多外國經典的譯本,包括印度教和古代的東西他會看,他的思想來源是確定的。
簡潔、積極、有力
3萬個單詞的《老人與海》被授予諾獎
李繼宏:《老人與海》這本書比較特殊,他得過諾貝爾文學獎,大家翻諾貝爾文學獎的官方網站發現,基本它每年的授獎詞很少會提到作品,一般是發給這個作家。100多年來,117個得獎的作家裡面,諾貝爾文學獎評獎委員會官方提到的作品僅僅只有8部,比如《布登勃洛克一家》或者《福爾賽世家》都是幾百萬字。只有這本3萬個單詞的《老人與海》被提到,這本很奇怪,剛出版第二年就得了諾貝爾獎,因為這本書有兩個特點:一個是他特別適合學英語,用了最簡單的文字。我講了一個特點就是簡潔的深奧,特別簡潔的文字,但是裡面蘊藏了很豐富很細的資訊。
《老人與海》裡面看到描寫老人的眼睛、眼珠子是藍色的,這點大家可能沒留意,如果大家去過加勒比海那邊發現本地人的眼珠子不是藍色的,全世界只有一個地方的人眼珠子是藍色的,那就是地中海附近,這句話表明了老人的身份,是一個來自西班牙的移民,不是古巴的本地人。書裡面有無窮多這樣的資訊,這本書雖然只有3萬單詞,但是相關研究的論文、專著特別多,都是挖掘隱藏在簡潔文字背後的資訊。
第二,它得獎很重要的原因是什麼呢?大家因為現在生活在和平的時代,二戰離我們比較遠,大家沒有辦法體會二戰給當時人帶來的恐慌。有一個著名作家凱魯亞克寫過一本書叫做《在路上》,國內叫“垮掉的一代”,其實不對,應該叫“頹廢的一代”。很多作品是比較頹廢、頹唐、消極。但是海明威提倡一種特別積極樂觀向上的精神,當時瑞典給的頒獎詞裡面寫到,說一掃戰後歐美那種頹唐的風氣,歌頌失敗中的道德凱旋,有點像給歐美打了興奮劑的作用。很重要的一點,它的地位,是它出版可以得獎很重要的原因。這本書裡面可講得很多,包括對古巴漁夫生活的描寫,精確的像百科全書一樣的描寫,其實很難,肯定下很多“笨功夫”。海明威晚年生活在古巴,經常跟漁夫聊天,他寫這個肯定做了很多“笨功夫”。
“海明威對美國來說相當於他們的魯迅”
李繼宏:海明威有一個外號,叫“美國現代文學風之父”。在海明威之前,英文小說不是這麼簡潔。海明威很重要的一個貢獻就是他把英語小說從原來繁複的寫法打破。夏洛蒂·勃朗特會把小說句子寫那麼長,因為那時候生活節奏很遲緩,大多數人沒有上過學,而且看書幾乎是他們唯一的娛樂跟消遣。但到了海明威那個時代,廣播已經出現,寫小說不但要跟其他小說競爭,還要跟報紙雜誌競爭,還要跟廣播競爭,所以寫法必須改變。像我們現在網路文學很多字,以前我們中國人寫小說寫很短,用毛筆寫字很難,打字很快,網路寫手每天打很多萬字。生產技術的改變跟社會環境的改變促進文體的改變。
海明威正好站在那個時間點。海明威對美國來說相當於他們的魯迅。魯迅很重要的一點他是第一個寫白話文小說的作家,在《狂人日記》之前沒有人知道漢語小說可以這樣寫,橫空出世這點上,海明威的作用相當於魯迅的作用。
現代文學上來說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簡潔,現代主義文學別的不同的流派,海明威影響了之後所有英語作家,他的地位比其他作家要高一等級。如果要說美國20世紀文學最厲害的兩個:一個是海明威一個是福克納。
馮唐:為什麼海明威能做到剛才那點,能又叫好又叫座,而且能夠打敗時間?5萬字一箇中篇寫了這麼一個海,一個老人一個小孩打條魚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能被抬到現在的地位?至少無論是在學術界還是在大眾閱讀的範圍內,都是用文字打敗時間,人家做對了什麼?繼宏有繼宏的答案,我有我的想法,希望各位深入想想。
李繼宏:菲茨傑拉德和海明威是好朋友,曾經在巴黎一起待過一段時間,兩人也算是美國文壇的雙子星。《了不起的蓋茨比》能成為美國國民級的小說,最受喜愛的小說,它象徵著那個時代,把那個時代所有特徵抓得很好。
我們知道美國20世紀20年代是所謂的爵士時代,迅速造富的時代,所有時代特徵都能夠在《了不起的蓋茨比》裡看到。一部好的小說可以單獨定義某個時代。美國另外一本書《純真時代》定義19世紀末的鍍金時代。《了不起的蓋茨比》很重要的一點、更永恆更普遍的一點就是馮唐老師剛才說到的心結。他本身的情感經歷沒有那麼曲折豐富,他跟太太很早結婚很恩愛,我比較佩服他一點。他講得特別好,講破了兩性關係或者說感情關係中很重要的一個點:舊夢不可重溫,之前過去的就過去,別想著回來,這段戀愛失敗了別嘗試繼續別嘗試重溫舊夢,得到的就是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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