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按:詩人梁小斌憑藉《中國,我的鑰匙丟了》《雪白的牆》成名於上世紀70年代末,梁小斌作為中國朦朧詩重要詩人,曾做過車間操作工、綠化工、電臺編輯、雜誌編輯、計劃生育宣傳幹部、廣告公司策劃等。2005年,梁小斌被中央電視臺評為年度桂冠詩人,推薦語:“梁小斌詩歌中蘊涵的深情和智慧,是漢語寫作歷程一個多稜面的見證,難能可貴的是,這樣像冰塊一樣生活著的詩人,透過自己臥薪嚐膽的努力,恢復或者說綿延著一種純粹、高貴的文學理想:以透明消解陰晦,以深沉埋葬淺薄,以少戰勝多。”梁小斌詩歌內在的這種深情和智慧,使他像冰塊一樣生活著、創造著,流浪詩人生存的艱難不影響他創作信仰的純粹與高貴。讓我們走近這位朦朧派代表詩人。
梁小斌,安徽合肥人,生於1954年,中國朦朧詩代表詩人。曾從事過車間操作工、綠化工、電臺編輯、雜誌編輯、計劃生育宣傳幹部、廣告公司策劃等多種職業。1991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詩歌《中國,我的鑰匙丟了》《雪白的牆》被列為新時期朦朧詩代表詩作。著有詩集《少女軍鼓隊》《在一條偉大河流的漩渦裡》,隨筆集《地主研究》《獨自成俑》《翻皮球》《地洞筆記》等。2005年,梁小斌被中央電視臺評為年度桂冠詩人。
揭秘詩人梁小斌:聲名顯赫卻窮困潦倒
來源:山東商報 記者:楊潔
彷彿是與生俱來的,詩人的內心多是脆弱敏感,但是,梁小斌是堅強的,他歷經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種種,沒有出國、沒有轉行,內心深處對自由的強烈嚮往使他一直遊蕩在邊緣之外,落魄和潦倒成為了其的寫照,這樣的經歷也同樣發生在詩人張棗和食指的身上。日前,梁小斌因突發腦梗緊急入院,雖已脫離危險但雙目幾乎失明,身在體制外難以承擔高額治療費,社會各界再次將目光聚焦在這位詩人身上,也讓社會不得不開始面對和反思詩人的生存現狀。
A 顯赫聲名難敵經濟窘迫
最近,著名朦朧派詩人梁小斌因腦梗在北醫三院緊急入院,因沒有固定收入和社保醫保導致難以承受高額醫療費,連日來,梁小斌面臨的窘境成為文學圈熱議焦點,也引發了一場捐款救助。昨日記者瞭解到,目前,梁小斌已脫離危險期,但因為腦梗造成顱內血栓面積較大,受視神經壓迫雙眼已接近失明。
1954年出生的梁小斌是朦朧詩派最具代表性人物之一,1980年,其代表詩作《中國,我的鑰匙丟了》、《雪白的牆》問世,體現了一代青年對歷史的反思,曾在中國詩壇引起巨大反響,至今仍是新時期文學的代表作品。評論家徐敬亞曾說:“在文學荒原上,中國有兩個天真的孩子,一個是顧城,一個就是梁小斌。”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詩人,常年遊蕩在體制之外,在社會轉型和商業浪潮的波濤洶湧中,仍然堅持著純粹的詩歌理想。也是因為這些,多年曆經著所謂的文人的“潦倒”與“窘迫”。
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梁小斌離開合肥一家工廠,失去了固定工作和收入,生活上雖不至捉襟見肘,但很難稱得上衣食無憂。他是安徽人,居於北京,但他不屬於安徽作協,不屬於北京作協,從事過電臺編輯、企業文案策劃等工作,年近60仍然要為生計四處奔波,詩人、評論家葉匡政,也是梁小斌的老鄉,他曾說過:“梁小斌可能是中國當代著名詩人群體中‘生活處境最差的詩人’。”
B 入院後的“亡羊補牢”
評論家葉匡政最早在微博中曝光梁小斌的病情。在微博中,他說了這樣一段話:“梁小斌老師已60歲了,既無退休工資,也無社保醫保,確是實情。至今仍需為生活四處奔波。這就是官辦作家協會對詩人、作家的關心。一個著名詩人尚且如此,何談其他弱勢群體?”
隨後,詩人韓東、作家陳村、崔衛平、簡明等開始轉發微博紛紛響應,一場文藝界內的救助活動展開了。簡寧、葉匡政、劉不偉等人還專門設立賬號捐款以用於梁小斌治療康復,十天總計募得95萬元。隨後,芒果V基金也開展“救助中國鑰匙”募捐行動。詩人兼畫家馬莉以15萬元拍賣出自己的作品。詩人北島、楊鍵、瓦當等人也用不同的方式援助。
無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體制外,近日報道梁小斌入院事件的媒體幾乎都提到了這幾個字眼,但很快相關部門開始行動了。中國作協主席鐵凝安排專人帶來了一萬元慰問金。至今,梁小斌的戶口仍然在老家安徽合肥,安徽省作協、合肥市文廣新局、合肥市文聯等多部門負責人等也紛紛致電慰問或前往醫院看望。據瞭解,就對於眾人關心的梁小斌保障缺失等問題,合肥市文廣新局也將與其協商解決。
網友評論政府的這些舉動是應急公關舉措,是媒體曝光後的被迫。但這種“亡羊補牢”,事後的救助,多少也給了詩人一些安慰。
C 身世沉浮雨打萍
類似梁小斌的例子在國內詩歌界並非偶然。譬如食指、張棗和小招。
20歲時,詩人食指就寫下了《相信未來》、《海洋三部曲》、《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等至今膾炙人口的名作。詩歌上他才華橫溢,命運卻是風雨飄搖,長期受精神分裂症和貧困的困擾。1990年,食指進入北京第三福利院,每天打掃樓道、刷碗洗衣,過著最低限度的清貧生活,這樣一住就長達20餘年,幾乎與外界隔絕。
2002年,詩人食指告別了居住20餘年的福利院。這一年,他已54歲,在人生的道路上或許他已經迷路,但對於詩歌,他心中十分清楚。他個人本身已構成詩歌的一件特殊的標本,刻入中國當代詩歌史冊。
如今的食指居住在北京昌平,再婚後過著平淡知足的生活,他活躍在各大詩歌研討會和朗誦會中,對於熱愛他的詩歌的讀者來說,這個結果令人滿意,詩人堅強地走過了人生最灰暗的階段,正如堅守了自己寫下的那句:“相信未來,熱愛生命。”相較於食指與梁小斌,詩人張棗的“潦倒”更體現在他詩歌的境遇上。2010年3月8日,詩人張棗因肺癌病逝德國,隨後他的詩集《張棗的詩》才迅速傳開,各類專家和讀者開始緬懷這位曾經一度飄零異國、孤獨寂寞的詩人。在異國的生活註定孤獨潦倒,張棗一直渴望自己的詩歌得到別人的欣賞,但感興趣者寥寥。直至病逝,人們才發現了這位詩人的才華,後悔已晚,如同他的代表詩句:“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到現在,每年二月份,仍然有很多小眾的藝術家、詩人和文藝青年來祭奠詩人小招。與前幾位詩人相比,小招實在太小眾太短暫,他的生命停留在25歲。從十幾歲開始,他的世界與詩歌、藝術結下緣分。沒有固定的工作,為了生計,為了寫詩,他一度潦倒到做人體模特,甚至是打字員。最終不堪精神疾病和貧困的折磨,在2011年2月14日,於家鄉會同跳橋自殺,他自殺的那天是情人節,在詩歌中理應是很浪漫的一天。
D 活在當下的迷茫的群體
上世紀80年代是詩歌的江湖,造就了一大批詩人,但社會似乎沒有給詩人應有的體面。其實,“詩人”在上世紀90年代以後就變得有些不合時宜,成了邊緣化的代名詞。到如今,每個人的境遇也千差萬別。“‘朦朧詩派’在中國當代詩歌史上很有分量,30多年過去了,那一批詩人的人生也各不相同,而梁小斌是其中境遇比較差的,他既不在體制內,在國際上也不出名。”昨天,談起詩人的生存狀況,著名詩人、詩歌“下半身”運動發起人朵漁告訴本報記者,“梁小斌很有才華,憑他的實力進入作協沒什麼問題,但他選擇了自由,這一點是我很欽佩的。除了梁小斌,國內還有大批相同經歷的詩人,他們不願進入體制內,不願被束縛,尤其是流浪詩人,生活上沒有固定收入,未來很迷茫,活在當下。”“在當下,詩歌仍然很邊緣化,是一種奢侈品。它遠離功利,顯得和現代的商品社會格格不入,這也是詩人難以走近大眾的原因。有很多詩人的生存現狀不容樂觀,他們被國家和眾人遺忘,但他們理應得到國家和眾人的關注。”昨日,詩刊《彼岸》主編、先鋒詩人王松告訴本報記者。
與體制內的幫助和鼓勵相比,朵漁更傾向於民間對詩歌的激勵和幫助,“現在國內大大小小的詩歌獎不少,有些金額還挺高。”對於詩人來說,這多少應是欣慰。
2013年11月
詩意在心靈的徘徊中“生長”
梁小斌
當我還是少年的時候,我就夢想著做一個詩人,並且認為做詩人必須要具備幾個條件。第一,詩人在我眼裡是淵博的人,讀了很多書的人,有很多知識的人。第二,我從一部電影裡看到,地下工作者夫婦拍完電報後吃夜宵,我對“夜宵”這個詞很敏感,覺得詩人也應該吃夜宵。那時候我的夜宵就是一個雞蛋,寫完詩後吃雞蛋,這是無比美妙的事情,吃雞蛋又遇到一個問題,深更半夜如何敲碎雞蛋而不影響家人,我的做法是用兩本硬殼書一夾,再用屁股坐碎。有一天我正準備這麼做的時候,雷聲大作,我趁著雷聲敲碎雞蛋。推而廣之,當時一個詩歌少年他所有的詩性,一開始沒想過反駁、批判,而是想和社會融為一體,行為不要顯得那麼醒目,一個詩人儘自己的能力去思考如何跟當時的生活打成了一片,引起我身體詩意的聯想。
詩人一定要有詩歌老師,我最崇拜的詩歌老師是已經去世的公劉先生,他整理了民間長詩《阿詩瑪》,為這首長詩作序的時候,他說感到“吃驚”和“震動”,這兩個詞現在看來非常平常,而在當時那個語意荒漠化的年代,則是很少聽到的。吃驚,沒有能力、能量、自信、悟性感到吃驚;震動,一個最偉大的事件,才能感動震動。公劉先生用字造句有巨大的創見。我早年的詩歌寫作和微小的發現,就是從個別的字眼中間慢慢領悟和索取到的。 那時候待人接物的本領全不知道,當時在合肥,公劉先生調到安徽來,當時稱“先生”還不普遍,我想我不在學校上學,怎麼能稱他老師呢。簡單的事情犯了難,我就站在樓梯下生硬地喊:誰是公劉?誰是公劉?他答應一聲說,上來吧。我口袋裡帶了好多詩稿,公劉先生一張張翻閱,我心裡非常緊張,他給我倒了一杯茶,說“還能寫一點”,我感到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句首肯。後來他向《詩刊》推薦了我,說小傢伙的詩寫得不錯。
以前講詩,是狹義地呈現在字面上的詩句,現在人們講究的,是詩意化的生活。詩在每個人日常行為的靈動中,不是專門的語句中。當我們表達熱愛的時候,實際上還沒有真正深入到熱愛中間,我們還必須跟我們所熱愛的事物打成一片。在強調人應該有行動力,首先是行動。當年我對人怎麼行動也是一頭霧水,當我想表達對具有行動能力人的尊敬,總是在我的身外。我不是英雄,但英雄總在我的身邊,我甚至把打傢俱的人看成是透過行動完成使命的英雄。打傢俱的人向我扔過來一句話:請把斧頭拿來吧。在我接到命令之前,正躺在沙發上紋絲不動,我的身軀只是詩歌一行,無所事事。這種狀態肯定大家都會遇到,木匠師傅給我一個明確的意向,讓我改變姿態的力量,讓我立刻產生對勞動者的崇敬,謳歌了整個勞動過程。
現代詩的詩意到底在什麼地方?是在書本中,還是在生活中?一種詩意的感覺,不論從書上看到的,還是從廣播聽說的,或者親眼所見的,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心靈在此徘徊或者停留,把它變換成詩。這是真事,一個少年在鐵路岔口站著,復興號即將進站,他卻紋絲不動,後來被人拖開。他解釋說,他想摸摸復興號車頭。我讀了這個新聞認為很有詩性,如果一個孩子想撫摸正在騰飛的巨龍,那巨龍真的從天上降下讓孩子摸下,該有多麼壯觀。少年的舉動,是否擾亂了鐵路線上的正常工作,的確不在詩意考慮範圍之內。 再比如衛星總是上不了天,查詢原因時,有一位科學家說,是不是燃料裝太多了。許多人認為這個疑問可笑,後來果然是燃料裝太多了。我聯想到,一個戰士為什麼不能最後到達勝利彼岸呢?可能身上帶的乾糧偏多,甚至可以說,這個戰士如果丟掉自己的一條腿,他就能爬到終點。大科學家把一個看上去內在事物靈感的察覺為瞬間的多餘,這就叫詩性,試圖涉及詩的意境從何而來。
我的確會長時間喜歡少兒心理,也對他們的行為做些研究。兒童心理如果能把它進行到底,有的時候就會別有洞天。春天的小河不見的時候,千萬不要說小河干枯了,要說小河到有水的地方喝水去了。在一個詩人看來,任何名詞比如小河、大海、大自然、勇敢、春天,都是一個存在著的事物,不會徹底融化,只會躲起來,讓你暫時看不到它。我們不要躺在前人總結的現成詩性上面睡大覺,愚公移山,精衛填海,這些動人的故事不僅屬於中國,甚至屬於世界。中國詩歌有一種慢慢改變事物的韌性和一種英雄氣概,但是這種英雄氣概又不保密,作為文化遺產被每一個愛學習的人所知悉,世界上的人都知道,詩歌所要關心的憂患我是贊成的,詩人多少還是要有一點憂患意識的。當代我們究竟應該如何關心我們心靈中的詩歌乳酪——或者動,或者不動,或者防止別人動它,或者透過共同努力去重新創造這塊乳酪。
梁小斌的詩
在一條偉大河流的漩渦裡
我在一條偉大河流的漩渦裡喊過
救命
我已不在那聲音的下面
開始我的聲音只是喁喁私語
和我逐漸下沉的身體糾纏在一起
身體的旁邊漂浮著木板
木板上放著默默無聞的麵包和鹽
一聲救命,是我向世界發出的心聲
從太陽的舷窗裡抖落出一根繩索
迫向聲音,迫向這迫於靈魂的語彙
這能夠在全世界流行的語言
當救生圈般的雲朵向聲音的發光之處
圍攏過去
我又不在那聲音的下面
拉長的光斑
有一位殉情者跳下了懸崖
誰能永遠記得她呢
我接著補敘半山腰的那棵樹
接住了她跳崖時戴著的棉帽
卻偏偏漏掉了她
你恐怕真的有些新奇了
現在仍然還有下文
那頂棉帽上的帽繩
曾經是一個僵死的繩結
棉帽在墜入深谷時
繩結卻散開了
這大概就是一個無限神秘
令聞者較為難忘的殉情故事了
好像是一個被逐漸拉長的光斑
當你的手一鬆開
長長的光亮又復回原處
小雨夾雪是一首頌歌
小雨夾雪是一首頌歌
以後寫到雪時
必須雨雪交加
雨雪交加
我想雪碰到了溫暖的雨
雪就會融化
您瞧那一陣細雨撲進我的衣領
輕盈而出
細雨又成為自由膨脹的碩大雪花
我肯定不是由溫暖所構成
我伸出手臂挽留雪花
小雨夾雪是一首團團旋轉的頌歌
旋風迷失了方向
一個在風雪中拎著眼鏡走回家的人
隱約看見
在我周圍
雪花正紛紛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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