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說的是民國時期雲南省富民縣縣長郝煊的悲催事兒。
民國時期雲南省富民縣是省轄縣,縣城距昆明約七十五里盤山馬道,一般行程一天。富民縣城築有城牆,牆高兩丈多,東西南北有四個城門。普渡河(螳螂川)在東南兩邊繞城流過,形成天然的護城河。
這個城雖然城牆像模像樣,但是城內卻小得可憐,只有由南到北大約四百米長的一條南北大街。南門外普渡河上是一座八十米長的大橋,橋上蓋有木頂,平時橋身兩邊擺有賣東西的攤子。過橋後就是城外了。
雖然縣城很小,街道也不長,但是城中心卻矗立著一座高大的縣府衙門,縣衙宏大氣派,在一片民房中間鶴立雞群。老百姓每天一抬頭看見的就是縣衙,那縣衙的威勢如影隨形時時壓在心頭上。
一九三六年,這個縣衙裡住著的縣長是一個叫作郝煊的年輕人,他是學生出身,有文化,非常自傲,在這個縣裡腳一跺全城都要搖三搖。他雖然年輕氣盛,但命運卻不濟,上任不久即一命歸天。
那是一九三六年四月,中國工農紅軍二六軍團長征逼近昆明。蔣介石急忙任命當時的雲南省主席為“滇黔剿共軍總司令”,電令入滇的中央軍和地方軍全部歸其指揮,要求他堅決將紅軍阻截消滅在雲南境內。
雲南省主席受命後除立馬布置滇軍圍堵紅軍外,還嚴令各縣必須誓死守土,與縣城共存亡。紅軍所過之地的一等縣至少要抵抗24小時,二等縣至少要抵抗12小時,以等待援軍。
富民縣的這個郝煊縣長,雖然是個有知識的人,但卻狂傲自大得有點不諳世事,他甚至對紅軍的實力一無所知。在他眼裡,紅軍就是一群流寇,一群沒有戰鬥力的烏合之眾,他覺得只要他堅守,紅軍就不可能攻下堅固的富民城。
接到省主席死守的命令,他認為立功領賞甚至升官的機會到了,雄心勃勃地從全縣調集了二百餘名壯丁和民團兵丁,配合八十多人的縣常備中隊決心誓死守城。這二百多守城人員中除常備中隊人員手中有幾十條槍外,餘下的就是火藥槍、長矛、大刀及棍棒。壯丁和民團中有的年過50歲,有的是大煙鬼,有的是常年不務正業的懶漢遊民,還有的是頂門戶抓來的十幾歲的小娃娃。這才真正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是郝煊縣長卻信心滿滿。
四月十日,全部守城人員到齊後,他自封城防司令長官,下令縣城四門緊閉,禁止出入。他集中守城兵丁訓話,宣稱:“我們富民縣城,城牆高,結實堅固,四周有護城河,又有大家把守,城門一關,諒他老共有翅膀也難飛進城來。大家不要怕,守好城,只要不放老共進城,到時給大家重賞!”
他採納他軍師的建議,命令全城百姓家家煮滾燙的稀飯抬上城牆,待紅軍爬城時往城下倒稀飯去燙紅軍,讓稀飯湖滿城牆壁使紅軍無法攀爬。南城門是進城的主要通道,城樓離普渡河上的大橋不到百米,郝煊把常備中隊部署在南城樓上,封鎖紅軍過橋進城。
十一日入夜,城內百姓早早關門閉戶,城裡只有民團巡邏兵丁的喊聲:“司令官命令,好好守著城,‘老共’爬城牆用長矛戳,用稀飯澆!”南城樓上的常備中隊偶爾還放幾槍冷槍為壯丁和民團壯膽。
當晚,紅二軍團前衛六師第十八團直逼富民縣城,把富民縣城鐵桶般地包圍起來。軍團總參謀長李達隨十八團行動,已經提前給該團交代了任務:昆明六甲戰鬥打得很艱苦,部隊十分疲勞,富民縣城內沒有正規軍,對紅軍構不成威脅,十八團的任務是監視富民縣城,讓部隊休整。
晚間,富民城上的守城兵丁自峙城牆堅固,在城上耀武揚威,亂放冷槍,炸炸呼呼。
實際上攻打富民這座小城,對於久經戰陣的紅軍來說只能算是邁過一個小土坎。十八團一營一連的紅軍戰士看到城上的敵人不把紅軍放在眼內,氣不打一處來,主動要求進攻富民縣城。得到批准後,連長曾爾初率隊從伍家營出發,帶著紮好的梯子直奔西門城樓。
幾名紅軍戰士手提裝滿手榴彈的藍子,悄悄摸到西城門下,突然從城門下向城樓猛拋手榴彈,守城的民團團丁被突然飛來的手榴彈炸得四處逃竄,邊跑邊喊:“老共用大炮轟城了,快跑啊!”根本顧不得往城下倒稀飯了。一時間槍聲、手榴彈聲響成一片。
不到半個小時,紅軍戰士趁著夜色把雲梯搭上西城門,個個似猛虎一般登梯跳上城樓。守城團丁見紅軍登梯上城樓,丟下武器就逃。紅軍在後面緊緊追趕,邊追邊喊:“繳槍不殺!”同時,北門城樓也被紅軍攻破。紅軍攻下城門後直撲縣常備中隊重點防守的南城門。南城門由常備隊趙隊長帶兵死守,城樓上架著一挺輕機槍,機槍響個不停,嚴密地封鎖南門外大橋。此時紅軍裡外夾擊,南城門很快被攻破,紅軍大隊人馬像潮水般地湧進城內直撲縣衙門,砸開牢門,放出被關押的無辜民眾。
紅軍進城後,紀律嚴明,挨家挨戶地動員老百姓開門,紅軍戰士邊敲門邊喊到:“老鄉,開門,點起燈來,有火柴、鹽巴拿出來賣,紅軍買賣公平,開門啦,老鄉!”群眾看到紅軍腳穿草鞋,身穿灰布衣和黑布衣,頭戴八角帽,說話很客氣,見人都親親熱熱地打招呼,感覺是一支好隊伍,於是家家戶戶就點燈開門迎紅軍,頓時通街燈火明亮,老百姓開啟店鋪,做起生意來。紅軍購買火柴、鹽巴、食糖等日用品,一律照價付錢。
威風一時的縣長郝煊,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了,便換了衣服躲到一家地主的馬廄裡。紅軍在群眾的幫助下很快將他活捉,並送交隨後進城的十八團政委楊秀山審問。
開初郝煊咬死不承認自己是縣長,但是紅軍對國民黨的官員早就蒐集有照片等情報資料,楊政委從皮包中翻出照片一對照就認出他來,郝煊見無法再抵賴,就低頭不說話了。
政委楊秀山感覺富民距昆明很近,而郝煊又敢於頑抗,一定是約定了有援軍來援。為了阻敵援軍,必須緊急查清情況。於是便向郝煊連續問道:“昆明有多少部隊?昆明什麼時候派部隊到富民來增援你們?他們對你還有什麼交代?”郝煊只知道奉省主席命令堅守,哪裡知道什麼時候會來援兵,就不停地搖頭回答說:“我不知道。”楊秀山政委見他一問三不知,感覺這個縣長很頑固,又急於查明昆明敵人增援計劃,就想給他來點硬的,對郝煊喝道:“你說不說,不說就槍斃你!”郝煊嚇得縮著脖子回答:“你就是槍斃了我,我也不知道。”楊秀山順手便從警衛員手裡拿過駁殼槍朝著郝煊腿就開了一槍,然後對看守的紅軍戰士說:“押回去,交給軍團!”扭頭便走了。沒想到郝煊連傷帶嚇,不多會兒就死在了城內的賣雞巷口。
在紅軍攻城的時候,縣城裡的大小官員躲的躲藏的藏。縣常備中隊長逃竄到朋友家,睡在內房床上,放下蚊帳,床下襬雙小腳花鞋,狼狽不堪地裝成孕婦。
十二日凌晨紅軍全部撤走。紅軍走後,富民民間傳出一首民謠:“月亮出來亮堂堂,紅軍進城不打搶,郝縣長殺在賣雞巷,趙中隊長嚇得裝婆娘。”
一年零四個月後,那位下命令抵抗紅軍的雲南省主席就用自己的飛機把中共的領導人朱德,周恩來和葉劍英接到南京商量合作抗日的事兒了,新中國成立,那位原雲南省主席又變成了新中國的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和國防委員會副主席。
而富民縣這位不識時務的國民黨小縣長,為國民黨的利益,為那個省主席的命令卻白白丟了性命,真可謂悲催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