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奧運會進行得如火如荼。
在觀看電視轉播時,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男子羽毛球男子單打銀牌獲得者諶龍,在播報其新聞時讀作“諶(chén)龍”;男子67公斤舉重金牌獲得者諶利軍,在播報其新聞時讀作“諶(shèn)利軍”。“諶”作為姓氏,為什麼一個讀chén一個shèn呢?
查《漢語大字典》第一版,“諶”只有一個讀音,讀作chén,其本義為相信,《爾雅·釋詁上》:“諶,信也。”《說文·言部》:“諶,誠諦也。”《尚書·奭(shì)》:“天命不易,天難諶。”引申為真誠、忠誠,《詩經·大雅·蕩》:“天生烝民,其命匪諶?”毛傳:“諶,誠也。”鄭玄箋:“天之生此眾民,其教道之,非當以誠信使之忠厚乎?”又引申作副語,相當於“誠然”“確實”,《楚辭·九章·哀郢》:“外承歡之汋約兮,諶荏弱而難持。”王逸注:“諶,誠也。”“諶”還有一個義項為“姓。《通志·氏族略五》:‘諶氏,《姓苑》陶侃母諶氏。今南昌多此姓。望出豫章。’”《漢語大字典》第二版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個讀音“shèn”,釋作“姓”。
現漢五“諶”字釋義
現漢七“諶”字釋義
《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諶”條則作“(chén,也有讀shèn的),姓。”到了現漢六、現漢七,則把 shèn單獨列了個詞條,可見“諶”作“姓”講時,有些地方一直讀的是shèn音,所以《漢語大字典》和《現代漢語詞典》等權威詞典才將這個讀音吸納進去。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詩》曰:天難諶斯。《大雅》文。今《詩》作忱。毛曰:忱,信也。按諶、忱義同音近,古通用。今《詩》:其命匪諶。《心部》作天命匪忱。”“諶”與“忱”的語音和語義全部相近,實際上就是一組記錄同一個詞語的異體字,故在字書和官話系統中,“諶”一直讀作chén。諶龍家在湖北荊州,那是長江中游的大碼頭,南來北往的人多,讀音也比較與時俱進,所以他們的“諶”姓讀chén。
而此次東京奧運會上奪冠的諶利軍,老家湖南益陽安化,產白沙溪、怡清源黑茶的地方,地處僻遠,方言中保留較多古音也是正常的,所以他們那裡作為姓氏的“諶”讀作shèn。有趣的是,《人到中年》的作者、著名女作家諶容是漢口的,她的名字讀作“諶(chén)容”;武漢江岸區有個地方叫“諶家磯”,“磯”為水邊的小高地,長江兩岸的磯非常多。稱為“諶家磯”是因為早年有諶姓人家在此捕魚和生活,時間長了便慢慢出現了以諶姓命名的磯,當地人稱為“諶(shèn)家磯”。同屬武漢三鎮,一讀chén 一讀shèn,這說明在官話和文言系統中,“諶”讀chén,而在方言和口語中,“諶”讀shèn,這應該屬於文白異讀。湖北為南北交匯之地,語言屬北方官話區,所以兩種讀音並存的現象並不稀奇,江西、湖南等地則讀shèn,沒有chén音。“諶”讀chén或shèn其實跟“禪”讀chán或shàn差不多,也就是中古所謂禪母字,普通話今讀平聲時一般聲母為ch,今讀仄聲時一般聲母為sh。而在一些南方方言的口語中,禪母字不論平仄聲母都為sh。
方言多是古漢語的遺存,黃縣西漢時即置縣,距今已有兩千多年,建置歷史既久,又僻處海角,語言受外界影響較少,保留更多古音。在黃縣話裡,也有幾例姓氏的讀音與普通話不同的,值得探究。“蓋”作“姓”講時,讀gě,“蓋”原為古地名,戰國齊有蓋邑,漢置蓋縣,北齊廢。故城在今山東沂源縣。《孟子·公孫丑》:“王使蓋大夫王歡為輔行。”趙岐注:“蓋,齊下邑也。”後以邑為姓,《廣韻·盍韻》:“蓋,姓也。漢有蓋寬饒。”《古今姓氏書辯證·盍韻》:“蓋氏,出自齊大夫食採於蓋,以邑為氏。”黃縣境內有“蓋”姓,但在黃縣話裡,“蓋”姓卻讀作gài(京劇演員“蓋叫天”的“蓋”讀作gài,這只是他的藝名,當時有個很紅的藝人叫“小叫天”,他取名“蓋叫天”是要超過、蓋過“小叫天”的意思,此與姓氏無關),不知是誤讀還是古音的遺存。
“葛”作“姓”講時,讀作gě,《通志·氏族略二》:“葛氏,嬴姓,夏時諸侯,子孫以國為氏。又《風俗通》雲:葛天氏之裔。又賀葛氏改為葛氏,虜姓也。”北魏河北農民起義軍首領葛榮(鮮卑族)就是由賀葛氏改過來的,我曾經有個同事姓葛,虯髯深目,我開玩笑稱他為“最後一個鮮卑”。黃縣境內也有“葛”姓分佈,但黃縣話讀作gǎ。這種讀法在黃縣話裡比較常見,“蛤(蛤螺)”“佮(交佮人)”“胳(胳肘窩兒)”“疙(疙瘩湯)”都是讀作ga。
“郝”作“姓”講時,讀作hǎo。《廣韻·鐸韻》:“郝,姓也。殷帝乙時有子朝封太原郝鄉,後因氏焉。”但在黃縣話裡,“郝”作“姓”時讀作huǒ,這與也黃縣話保留的古音韻有關。《漢書·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有眾利侯郝賢。”唐顏師古注曰:“郝音呼各反,又音式亦反。”“呼各反”今音讀作hè,在黃縣話裡,“河(河水)”“賀(祝賀)”“合(合作)”“和(和平)”“荷(荷花)”“盒(觸燈盒兒)”“貉(貉兒)”都讀作huo,所以黃縣話裡“郝”姓讀如火,也是符合黃縣話的音韻規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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