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覺得陸游”過於正派“,是一個正襟危坐的大官,偶爾”道貌岸然“的感覺。近來覺得陸游的瀟灑之氣。一位戰士,南征北戰,帶著酒意,帶著酒氣,從遠處趕來,風塵僕僕的戰士,卻是個書生的內心。
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三月,陸游受四川宣撫使王炎的聘請,到了當時抗金前線的南鄭(今陝西漢中),任幹辦公事兼檢法官,參與擘畫軍事。但這年九月,王炎被朝廷召回,陸游也被改授成都府安撫司參議官。十月間,他在赴成都途中經過四川劍閣北面的劍門山,寫下了一首七絕傑作《劍門道中遇微雨》,這首詩情感細膩,同時也表達了詩人內心的憂愁。
《劍門道中遇微雨》
〔宋代〕陸游
衣上征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消魂。
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
這是陸游流傳下來最具詩意的一首詩,在後世流傳甚廣,影響很大,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詩歌中意象選取精準有力,陸游能夠很好地將客觀事物根據自己的主觀意識塑造出人性,也能夠透過一些感人心魄的細節,塑造出一個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所以,對這首小詩,人們讀後都感到它詩情盪漾,情滿於懷,緩緩長吟,餘味不盡。
前兩句“衣上征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消魂。”寫詩人遠遊的心情。軍旅生活頃時結束,報國宏圖無法實現。詩人十分傷感,懊喪不已,來不及脫掉戎衣,借酒解悶。就這樣,放下酒樽,衣上的征塵夾雜著消愁滴下的酒漬,作者無限惆悵,啟程返川了。時值冬季,可劍南如春。陸游騎在小毛驢上,在微微細雨中觀賞天府之國的風景,江山如畫,令人痴迷,心神為之陶醉,暫時忘卻了離開漢中時的懊惱。
後兩句“此身合是詩人未? 細雨騎驢入劍門。”寫詩人於道中遇微雨、騎驢入劍門的感受。此刻,作者的內心活動應該是非常複雜的,他不僅想起多年來奔波在外征塵雜酒痕的情景,而且似乎對於自己的一生也作了回顧。人生的歷程,就像是一次遠遊。自從作者步入人生社會,他是想能有一番作為的,但是,經過幾番波折,現在還僅僅是一名參議官,他的雄才大略無法施展。因此,當他在雨中騎驢入劍門時,才提出這樣的問題:“此身合是詩人未?”這是對於人生歷程的反思,甚是發人深省。
對於陸游來說,作一名詩人並不是他的主要理想,他的主要追求是“王師北定”、九州大同,他嚮往的生活是“樓臺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是“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然而,陸游終於只成為大詩人,而政治理想卻屢遭破滅。這樣來看,“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看似很美,卻滿含辛酸與惆悵。
至此,全詩戛然而止,卻留下了不盡的思索和嘆唱。詩人並沒有正面回答“合是詩人”與否的問題,而是借用唐代許多詩人騎驢吟詩的典事來婉轉告訴人們:現實中的陸游終究只能是個在霏靠雨絲中騎驢吟句穿過劍門的詩人罷了!這是作者透過自嘲的口吻,表現了一位愛國者失意的思想感情。作品意蘊是複雜的,文化內涵是豐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