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廣東女孩瑩雅來說,夜晚才是屬於自己的時光:練字、泡茶、聽廣播。但是,因為視力障礙,每次練字時,她的臉幾乎要貼在字帖上,才能辨認眼前的字型。
時鐘撥回到中考那年。陽光愛笑,甚至有些“假小子”的瑩雅像是被拋入新的時間軸,反覆發作的打嗝、頭暈、嘔吐成為她命運轉折的開始。
視神經脊髓炎譜系疾病(NMOSD)是罪魁禍首,作為一種高復發、高致殘、發病率卻極低的中樞神經系統自身免疫性疾病,臨床表現為視力減弱、頭暈頭痛、噁心嘔吐、下肢癱瘓等,目前尚無治癒方法,唯有終身服藥、減少復發。
作為全國2000多萬罕見病患者中的一員,儘管不得不面臨生活中的各種困難和挑戰,瑩雅從未放棄努力,與疾病抗爭的同時,堅持夢想,在日夜煎熬中尋找光明。
這輩子要禁錮在黑暗中了
遭遇罕見病是不幸的,特別是在含苞待放的年紀。
“考試前,父母帶我跑了很多家醫院,大家都以為是考試壓力引起的不良反應,所以都沒太注意。”瑩雅告訴《民生週刊》記者。
沒想到,中考結束沒多久,瑩雅的症狀變得愈發嚴重,睡覺時聽到一點響聲就會頭疼不止。結果高一僅上了半個月,她就不得不辦理了休學。
經過檢查,瑩雅被診斷為多發性硬化。在激素衝擊治療下,病情有所緩解,但身材像個鼓起的氣球,體重從90斤增至150斤。
高二、高三時,瑩雅的病情又出現了新狀況。據她描述,當時走路就像是腿腳灌滿了鉛,不聽使喚,並伴有全身瘙癢和劇烈的灼熱感,“又癢又痛,恨不得滿地打滾”。
在她的記憶裡,醫院、學校、家“三點一線”的生活貫穿了整個高中生活,“那時候,我連高考都要先跟醫生請假”。
好不容易走進大學校門,迎接她的不是憧憬中的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活,而是被確診為視神經脊髓炎譜系疾病。
多年的謎團終於解開。
幾年後,就在畢業前夕,瑩雅的世界像是被蒙上了陰影—右眼失明,左眼視力下降到0.02,僅能辨識15釐米以內物體的大致輪廓。
“此前,我從沒聽說過這類疾病,還抱有僥倖心理,直到醫生要求見父母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這輩子真要禁錮在黑暗中了。”瑩雅說。
那一夜,她失聲痛哭,淚水浸溼了枕巾。自己的人生,明明才剛開始,就要結束了?
不會說話的“好朋友”
愛打籃球、愛寫書法、愛交朋友、愛泡茶、更愛笑……這是朋友眼中的瑩雅。
“剛上高一的時候,他們叫我大姐,因為我年長一歲;高二時,我胖了一大圈,他們叫我‘寶寶’;到了高三,可能覺得我的性格比較直爽、堅強,他們又叫我女漢子。”回憶起那段時光,瑩雅臉上滿是笑容。
面對疾病,生活還要繼續,關鍵是要學會如何跟黑暗做朋友。
在朋友的鼓勵下,瑩雅重新將書法拾了起來,“起初有些牴觸,畢竟字都看不清,更別說怎樣寫好。直到拿起毛筆那一刻,我彷彿又找回了自信。”
一直以來,在瑩雅心裡,書法是位不會說話的“好朋友”,伴隨著自己成長的每一步。當毛筆落在紙上,她覺得自己沉浸在了翰墨飄香的世界。
但是,對於左眼視力微弱的瑩雅來說,練習書法談何容易?字帖看不清,蘸墨多少難以感知,連運筆都要跟著感覺走,更別提保持字型大小、高低一致。
練習中,只有楷書基礎的瑩雅,自學隸書和行書,看不清字帖她就先用手機拍下來,再把圖片放大,臨摹研究,推敲字型結構,努力學習掌握蘸墨的力度,磨鍊“手感”。
靠著左眼微弱的視力,從左到右,一筆一畫,不斷練習。
書法如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黑暗的世界,讓瑩雅重新找到生活的方向。
接納缺陷
為了書法創作,瑩雅一直奔波在路上。奔波自然辛苦,但她樂在其中,滿懷激情,不知疲倦。
2017年初,在朋友的幫助下,瑩雅帶著自己的作品來到廣州海珠區黃埔古巷擺攤售賣。說起這段經歷,瑩雅笑著說,既體驗到自力更生的艱辛,也感受到書法帶來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得到了更多人的認可。
同年教師節,瑩雅創作了一幅《師德天下》的作品,拍下發在朋友圈,大學老師高亮看到後推薦她參加母校的年會。
為此,瑩雅花了一個月時間創作了28幅作品。每幅作品的背後都充滿了汗水。夜深人靜,她先在廢紙上反覆練習,然後在宣紙上正式書寫,累了便歇一會兒,再接著寫,直到天明。
如今,書法不僅是瑩雅的興趣愛好,更是她的精神支柱。在她看來,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別人欣賞並認可自己的作品;最驕傲的事,莫過於用書法劃破黑暗,照亮自己的人生。
“假如只有一天的光明,我也會不停書寫。”她說。
談及未來,瑩雅滿懷希望,“接納身體的缺陷,就如同包容自身的缺點一樣。學會適應自身的殘疾也是一種適應生活的能力,因為這意味著你正在克服生活帶來的種種挑戰。”
(□ 《民生週刊》記者 賈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