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畢谷雲產生好奇心最初來自他的名字。青年時期在吉林市京劇團陳正巖老師家裡,常聽他說起從上海落戶到東北的京劇演員裡有一位叫“畢谷雲”,這三個字我一下子記住了。此名描繪谷澗蒸雲,是一道自然風景;更好玩的是“畢谷雲”以滬語開讀即是兩個入聲,聽來既有豆萁燃在火爐裡的“嗶嗶啵啵”,又有母雞下蛋後的“咯咯嘎嘎”,這在身處外地的上海人耳朵裡尤感鄉音之親切。過了若干年我回到家鄉,偶見一個外地電視臺播映畢谷雲的《綠珠墜樓》,其劇目鉤沉和墜樓下地的絕技,使我看到了畢谷雲的真本事,又一次對他產生好奇心。
畢谷雲退休之後回到上海,好奇心促使我與他交遊,向他討教。我倆也會在票友聚玩的場合相遇。在他家裡看到滿櫥滿櫃的戲曲書籍,床下的紙板箱裡都是演出資料,諸如戲單、照片、劇本和報刊,這是他幾十年的積累。畢谷雲對上門求學者非常客氣,還向他們鉤沉瀕臨失傳的蹺工,這種民間的自覺行為令人感動。聽他介紹《綠珠墜樓》三張半桌子“摔”下地的“獨一份”絕技,我為他的勇敢和獻身精神所折服。早年跑碼頭,他的票房好壞直接影響自己和劇團夥伴的生存。就是在這演藝經濟和殘酷競爭的環境下,蹺工和“墜樓”絕藝才得以在他身上傳承下來,引起我對文藝體制改革的思考。想寫的內容很多,因種種原因,一時間就把這個寫作計劃耽擱下來了。
此番疫情期間,網路播出連續劇《鬢邊不是海棠紅》,故事涉及早年伶人生活,創作人員序列裡赫然以畢谷云為藝術指導。在分集觀賞的日子裡,我感到現在“畢谷雲”已經超越了地域,新聞時效迫近了,向廣大觀眾揭秘這個陌生的名字是符合傳播學規律的。近年本報文化副刊陸續闢出幾種長稿專版,可望為“畢谷雲”提供較大的馳騁空間。為了取得更大的傳播效果,我等到《鬢邊不是海棠紅》從網路走向幾家衛視陸續播出之後,才一氣呵成了這篇配圖的長稿。起先自擬標題為《墜樓遑論生與死》,經編輯和領導幾度修改,最後把標題定為《一段神奇的傳藝史》(見本報8月15日第16版)。這個標題的特色在於既有“藝史”又有“神奇”,顯得穩中有“跳”;又以一個“傳”字點明畢谷雲的形象意義,從而提升本文的精神價值。
上述過程使我進一步體會到好奇心對於寫文章的重要性。好奇心讓你糾結,時而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然而一種好奇之心不能總是束之高閣,該出手時就得出手。當傳播的最佳時機到來之際千萬不可偷懶,蓄之既久其發必速。還有一個體會是記者或作者要廣泛交遊,當採訪物件成為玩友時,思想的火花、生動的細節就會自然奔來筆下。(翁思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