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上的齊魯名士中,王士禎可以說影響深遠。在他眾多的詩文著作中,有一本名叫《手鏡》的著作比較特殊,是其在康熙三十七年(1698)為兒子王啟汸所書的家訓。
鏡子如同一雙明辨善惡的慧眼,能真實地反映世界,一切魑魅魍魎在它面前都無法遁形。王士禎希望自己樸實無華的50條教誨像一面“正容鏡”,能夠時時為做官的兒子正容、正心,因此這部家訓取名《手鏡》。
王士禎是清初詩人、文學家、詩詞理論家,論詩創“神韻說”,被譽為康熙朝“一代詩宗”。他一生著述宏富,至老不倦,作品多達36種560餘卷,為世人留下了浩瀚的詩文鉅著。
王士禎為官期間潔己愛民、政績卓著,是名載史冊的清官廉吏,深得百姓愛戴,康熙皇帝曾親書“清慎勤”賜予他。他親筆書寫《手鏡》50則,總結自己多年的為人處世、為官為政經驗,叮囑兒子要做到“清慎勤”,清正樸素、寬政慎行、為國為民,告誡子孫恪守家訓,傳承家風。
《手鏡》共有50個條目,3000餘字,處處洋溢著周到的囑咐,殷勤的叮嚀。越過300多年的歲月滄桑,透過這些耳提面命般的諄諄教誨,我們仍然可以切身感受到王士禎對於初次出仕兒子的深沉父愛。
康熙三十六年(1697),王士禎在戶部左侍郎任上時,其子王啟汸出任唐山知縣候補知州。當時王啟汸不過年屆弱冠,獲此重任當然讓王士禎放心不下。於是他總結自己做官的經驗準則50條,親自手書下來,寄給兒子。並讓其“置座右”,天天學習對照,指導言行。
王士禎在家書中明確提出,做一個好官必須恪守三個字:“清慎勤”。他說:“皇上御書賜天下督撫不過‘清慎勤’三字。無暮夜枉法之金,清也;事事小心,不敢任性率意,慎也;早作夜思,事事不敢因循怠玩,勤也。畿輔之地,果為好官,聲譽易起。如不努力作好官,亦易滋謗。勉之,勉之!”
王士禎一生恪守這三個字,仕宦45年,先後在兵部、戶部、都察院、刑部等重要部門任職。他始終廉潔自勵,不貪一錢,事無鉅細,均條分縷析,有據可查;案無大小,都認真核實,確保證據確鑿,杜絕冤假錯案。公務為重,急百姓之所急,夜批卷宗,高效辦案,僅四年揚州府推官任上即“完結大案八十有三”。正因此,他不僅獲得了百姓的廣泛讚譽而且多次得到康熙皇帝的賞賜,僅御賜的墨寶就達13件之多。
王士禎始終堅持“做官自己腳跟須正”,對腐敗絕不姑息。早在康熙八年,王士禎到江蘇清江浦海關造船廠任職時,發現廠裡的木材採購和海船打造都被大奸商湯甲操控,致使所造船隻質量低下,船員出海時頻頻發生海難。他對這種官商沆瀣一氣、損國害民的行為積極展開明察暗訪,嚴詞拒絕湯甲的金錢誘惑,也不懼其威脅和恐嚇,最終查清造船廠弊端叢生的根源並予以整治。
王士禎認為為官要勤政盡責、嚴謹處事。對大事要事,要“恭敬待事”。《手鏡》特別強調不擾民,“春秋課農,須身親勸諭鼓舞之。尤須減騶從,自備飲食,令民間不驚擾。”要管好錢糧,搞好治安,“地方如果有聚眾燒香拜佛,白蓮、龍天等邪教左道惑眾者,當於嚴牌甲時力禁之,早杜其源,勿令滋蔓。”
王士禎強調為政要秉公執法,勿用重刑,勿濫刑,“人命最重,極當詳慎,務於初招,確得真情。”“不可多準詞狀,不可輕易差人拘提,不可令婦女出官,不可輕易監禁,不可令久侯審理。隨到隨結,則案無留牘,不誤農事;而衙役亦不敢恐嚇詐騙矣。事體小者或事關骨肉親戚者,止當令其和息、自悔、自艾,亦教化之一端也。”
王士禎重視文化建設,教化民心。指出:“文廟當加意修茸,嚴其啟閉,潔其灑掃,嚴禁兵丁、衙役、閒雜人等飲酒於其中。”“風俗教化所關甚鉅,每月朔望,會師儒講《上諭十六條》,須敷陳明白條暢,鄉愚人人可解,中才以下之人,皆可勉於為善,而不敢為不善。”
王士禎提出要生活節儉,潔己為民。“日用節儉,可以成廉。而下人衣食,亦須照管,令其無缺。”“日用米、肉、薪、蔬、草、豆之類,皆當照市價平買,不可有官價名色。”“催徵錢糧各省不同,要以便民為主。”“地方萬一有水旱之災,即當極力申諍,為民請命。不可如山左向年以報災為諱,貽民間之害。”“必實實有真誠與民同休慼之意,民未有不感動者,不恃智術駕馭。”
王士禎在生活上十分注意飲食起居,強健身體。指出:“每日坐堂須早,早起用粥及薑湯禦寒氣。午堂亦須飯,然後出,惟不可多用酒,酒後比糧審刑,尤斷斷不可,慎之慎之!”“夏天出門,亦要帶棉衣、棉被褥之類,以防風雨驟寒。”深深愛子之情溢於言表。
在《手鏡》的結尾,王士禎寫到“右五十條隨憶隨書,未有倫次”,要求其兒子“時時玩味遵行,庶幾寡過,慎勿忽也。後有憶及者續寄鈔入”。
《手鏡》帶給我們什麼樣的啟示呢?
“清慎勤”是王士禎畢生恪守的為官准則,也是他們良好家風的核心要義。“清慎勤”雖然體現的是傳統的為官智慧和為官境界,但完全可以成為我們今天為官者的精神養分。我們要常修這三門課,用自己的言行詮釋出“清慎勤”的深刻內涵和厚重色彩。
第一,要心清。
古人講,“源潔則流清,形端則影直”,“淡到秋菊何妨瘦,清到梅花不畏寒”。唯有正本清源、志向高潔,才能保持清廉自守、清風勁吹。近年來,不管是拍落的“蒼蠅”,還是打掉的“老虎”,都是“臨財當事,不能自克”,失去了“清”的操守。我們要自覺用堅定的理想信念抵禦各種不良風氣的侵擾,充分認識自己肩上所負擔的職責,堅守思想道德防線、堅守廉潔從政底線,不斷淨化靈魂、激濁揚清,做到信仰如炬、守志如初。
第二,要行慎。
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論語·為政篇》)慎,就是要慎言慎行、慎獨慎微。做到臺前臺後一個樣、人前人後一個樣,需要我們時時勤於自省、處處自覺自律,要常懷敬畏之心,明辨是非、善惡、美醜,常念“緊箍咒”,長打“預防針”,潔身自好、存正祛邪,不斷增強防腐拒變的“免疫力”,在點滴小事中知品行、見人格。同時,要涵養良好的家風,真正讓家風成為砥礪品行的“磨刀石”和抵禦貪腐的無形“防火牆”。
第三,要身勤。
“一勤天下無難事”。對於我們來講,勤就是要撲下身子抓落實。基層官員與群眾距離最近,勤不勤的一個標準就是能不能真心實意為群眾辦事,解決群眾的切身問題。面對發展日新月異、工作日趨複雜的形勢,廣大官員要勤學、勤勉、勤政,做到在其位、謀其政、負其責、盡其力,主動到專案建設主戰場、脫貧攻堅第一線、社會穩定最前沿等艱苦崗位、吃勁崗位上,磨鍊自己、錘鍊意志,多接一接“燙手山芋”,多當幾回“熱鍋上的螞蟻”,把組織交給的任務不折不扣落實到位,幹出實效、幹出亮點。
綜上所述,《手鏡》涵蓋了王士禎在立身處世、從政為官、執法審刑等方面的真知灼見,不僅在當時難能可貴,而且對今天加強廉政建設、教育子女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真可謂清官教子之典範,為人處世之必讀,為政做官之秘籍!
(來源:《人民政協報》2021年11月2日,第10版;作者:王傑,系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哲學部教授、中國實學研究會會長、《平“語”近人——習近平總書記用典》主要思想解讀嘉賓;圖片:原文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