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夜,皎潔的月,雜草棵棵裡藏了對郎和妾……”
臨近深夜,伴著皎潔的月光,李建設從滿倉叔家喝完酒離開,返家途中路過村東頭一小片雜草地,只覺尿急,駐足晃晃悠悠便要開閘放水。一邊放,一邊哼起一段自編的小曲。
水聲止,拉鍊起。打個嗝,回家去。一邊走,一邊唱:“你說我無情呀,我說你無意,咱倆是一對……一對……一對什麼來著?”
忘詞了不如胡亂整,“何處傳來尿騷氣,那個咿呀咿……”
自我陶醉一番,滿足前行。
待到歌聲逐漸遠去,只聽那片雜草叢裡傳出一個男聲:“咦……這個龜孫,尿了我一鞋。”
又有一個女聲接道:“雖說你比他大兩歲,但論輩分,你得喊他爺,你竟罵他龜孫。”
“你非要說出來幹啥,好聽?”
女的不再言語。
待到二人現身,卻是那李大華和張愛秋。一個是村裡的鰥夫,一個莊中的寡婦。不知這大半夜的二人藏於雜草叢裡做甚。
“你說這大半夜的,你把我喊到這幹啥,你看看身後就是李栓家的西瓜地,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倆半夜來摸他家西瓜咧。”李大華搜來一把枯草,一邊擦鞋,一邊說。
張愛秋神情嚴肅,李大華趁著月光看了她一眼,只覺張愛秋的臉比月亮還要冷,慌忙再次低下頭去,不敢再抬起。
“今個你必要給我一個準信兒,咱倆的事啥時候辦?”張愛秋情緒顯得有些激動,恨恨地說,一個沒憋住,哭出聲來。
李大華終於擦完了鞋,他站起身就開始打圈轉:“咦,乖乖,你這是弄啥咧,剛走了一個洗鞋嘞,這又來個發電報嘞,這要是讓建民(張愛秋去世的丈夫)收到訊號嘍,還不得掀了棺材板子過來找我。”
張愛秋瞥了他一眼,看見他正雙手捂著胸口。張愛秋止住了哭泣,忙上前去攙住,關切地問道:“你咋了?”
李大華面目扭曲道:“聽見你哭,我胃疼。”
“你的胃搬家到心上了?”張愛秋生氣地撒了手,李大華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李大華抖擻了一下身子,又像個沒事人一樣說道:“你還知道我有心?”
張愛秋道:“有心也是留給狗的。”
李大華道:“可不就是留給你的。”
張愛秋聽他這麼一說瞬間漲紅了臉,氣憤之餘,舉起手就要揮過來。李大華反應迅速,雙手一個合掌將一隻小手緊緊握住。
張愛秋一頓拉扯,怎奈力氣不敵,被一個七尺大漢牢牢把控。扭過頭去怒道:“就會欺負我一個寡婦,你說你還是不是一個男人。”
李大華聽她這麼一說,只覺建民正在逼近自己,“嗖”地一下撒開了手。
張愛秋見此卻愈加生氣地說:“果然不是個男人。”
李大華心中瞬時飄過一萬句“臥槽”。不禁愣住。
張愛秋看了那呆子一眼,“噗嗤”一笑道:“瞧你那熊樣。”
李大華回神一嘆道:“哎,女人的手就像那剛出鍋的肉包子,捧著燙手,撒開了餵狗。”
張愛秋冷哼一聲道:“少跟我耍貧嘴,快說正事。”
李大華撓了撓脖頸上蚊子叮的包道:“先回家吧,這蚊子光抽血不給獻血證,再讓它叮下去,喝太太口服液也補不回來。”
張愛秋生氣道:“你能不能有個正形,照你臉上三鞋底抽不出來個血布淋,你再這副德行,我就走了,以後別再見我。”
說完扭頭就走,李大華趕快一步攔住道:“祖奶奶耶,你這不是逼我嗎?”
張愛秋起伏著胸脯道:“我逼你,還是你逼我,你要不這副窩囊樣,我至於如此嗎?”
“唉!”李大華深深嘆了口氣,蹲在地上掏出一包香菸。抽出一根含在嘴裡,正想點著。
張愛秋冷靜地說道:“你若不想把我婆婆引來最好別點。”
李大華又是一嘆,把香菸從嘴裡抽出來道:“我不是怕你婆婆,只是……”
張愛秋急切問道:“只是什麼?”
李大華平靜地說道:“想我和建民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出車禍那天我就在他跟前。”
說道此處不禁哽咽,他終於還是點著了香菸,抽了一口回覆一下情緒接著說:“臨終前,他把你和小雨娘倆託付給我,我自然用心待你們。我知你賢惠大方,心地善良,丈夫走了,你依然對小雨和你婆婆不離不棄,我自然動心。你敢愛敢恨,只怪我懦弱無能。”
說著又抽一口香菸接著說:“我待小雨視如己出這在咱村是有目共睹的。我並不在意別人帶著有色的眼光看待這件事。我只是……”
李大華又連著抽了好幾口煙才接著說:“只是忘不了建民躺在我懷裡的樣子,做夢都會想起。”
張愛秋不覺已經淚流滿面,她憂傷地說:“今個總算聽到了你的心裡話,壓著吧,就這樣壓著吧,壓一輩子。”
說完繞過李大華快步走向村子裡,頭也不回。
李大華守著一輪滿月直蹲到腿麻,聞夠了尿騷氣才緩緩站起身來,像李建設那樣,一晃一晃地沿著張愛秋的離開時的軌跡走去。
他沒有返回家中,而是來到了自己家旁邊的一處開闊地。那裡停著他的卡車,他爬上卡車,坐在駕駛位上。香菸又是一根接一根。直到月亮慢慢落下,他才幽幽睡去。
上午九點,李大華被已經變得熾熱的陽光照醒,車裡悶熱的空氣害的他大汗淋漓。他把埋在方向盤上的頭抬起來,剛捋了一把臉上的汗,不經意間透過擋風玻璃看到了一個讓他為之一振的情景。
只見村南邊的長橋上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正站在橋邊望著腳下已流淌千年的古宋河。那身影不是外人,正是令他朝思暮想的張愛秋。
李大華急得開啟車門,不顧一切地朝她奔去。來到近前,從背後一把將其抱住。大聲呵斥道:“你這是要幹啥?”
張愛秋一動也不動,任憑一雙粗臂在自己身上越勒越緊。哪怕緊到不能呼吸。
清風吹起張愛秋長長的劉海,向後飄去,一遍遍拍打著李大華的眼瞼,劉海上沾滿了濃濃的淚水。
“我只是手機掉進了河裡。”
“我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