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趣說北京城門》
有什麼花紋走什麼車
老北京內城的九個門有不少傳說。
我小時候,聽老輩人說,這九座城門的洞上,都雕著花紋,有什麼花紋,走什麼車。
西直門走水車
說起來也挺有意思。西直門在元代叫“和義門”,早年間,西直門的門洞上方,刻著幾道水紋,寓意是水。為什麼刻“水紋”呢?原來西直門是走“水車”的。您會問了,走的是什麼“水車”呀?是人們喝的水,還是消防隊滅火用的水?
當然是人喝的水。
人喝水,城裡不是有水井嗎?有是有,可在老北京,城裡的井水甜的少,苦的多。您會說,怎麼老北京甜水井少呢?不是有好幾條叫“甜水井”的衚衕名兒嗎?是,正因為甜水井少,人們才覺得它金貴,所以才以它命名衚衕的。
甜水喝不上,老百姓也沒轍,苦水也得湊合喝。但到了皇上那兒就不同了,全國就這麼一個皇上,哪能讓他喝苦水呀?於是大臣們派人,在京城內外尋找甜水井,然後親自嘗水是甜的,還是苦的。
那會兒也沒科學儀器,人們只是根據水的輕重來分辨水質好壞,水輕的是好水,水沉的是差水,其實這種說法毫無科學依據。怎麼知道水重水輕呢?那會兒的人想出了一個傻招兒,用戥子稱。您說水質的重量用戥子能稱出來嗎?這不是蒙皇上嗎?您還別說,皇上還真信。
皇宮的太監們喝了好多地方的水,都覺得不行,就喝著玉泉山的水甜。水甜,水質的分量也合適了,趕緊呈給乾隆皇上。乾隆爺喝著也對了口兒,一高興還親自跑到玉泉山,喝著那兒的水像是撒了蜜,興趣頭兒一來,寫了五個大字:“天下第一泉”。
他這一寫不要緊,玉泉山的水成了皇上專用。每天天不亮,宮裡的太監押運著“水車”,從玉泉山走西直門進宮。當時的“水車”是獨輪的,車有個木頭架子,兩邊掛著水桶,插著面小黃旗。
“水車”當然不會是一輛。給皇上辦什麼事兒,都要是吉利數兒。每天給宮裡運水車至少十八輛。“九”為至尊之數,好事要成雙,二九不是十八嗎?天還擦黑,嘎吱嘎吱的水車,插著小黃旗,打西直門進城,奔紫禁城,這個場面也算是京城一“景兒”。
一直到民國初年,您在京城的街道上,還能看到這種“水車”,有些清宮戲裡,也有這樣的鏡頭。
東直門走磚車
東直門,在元代叫“崇仁門”,老北京人認為此門最窮,門洞上刻著個方框兒,意思是塊磚,東直門是走磚車的。
東直門城樓老照片
當年,北京的磚窯、瓦窯都設在城外,您想城裡哪能有磚窯哇!燒窯一冒煙兒,把皇上給燻著,那可不是玩兒的。內城的九個城門的外面都有磚窯,但以東直門外的磚窯最多。城裡蓋房用磚幾乎都從東直門往進拉。
朝陽門走糧車
朝陽門,在元代叫齊化門,是走糧車的,城門洞上邊刻著個穀穗。
再早,北京沒有鐵路,從南方運糧食得走運河,這就是有名兒的“京杭大運河”。它的頭兒在通縣,船到通縣,然後再裝車進城,走朝陽門。
阜成門走煤車
阜成門,在元代叫平則門,城門洞上刻著個圖案,是一枝梅花,就是代表煤啦。
那會兒,北京城燒煤,都是從京西門頭溝煤礦拉。拉煤是用駱駝,京西有不少駝戶,專幹這個差事,拉煤的駱駝是打阜成門進城的,當時阜成門裡,有不少駱駝客店,供他們歇腳打尖兒。
崇文門走酒車
崇文門,元代叫文明門,俗稱哈德門、海岱門,走的是酒車。在早,北京城裡不但沒有磚瓦窯,也沒酒廠。老百姓喝的“燒刀子”,也就是燒酒,都得從外面運。
現在老北京人愛喝的“二鍋頭”,那會兒還沒有。當時的北京爺們兒喝酒,講究喝“燒鍋”的燒酒。“燒鍋”就是現在的酒廠,分為“南路燒”和“北路燒”,以“南路燒酒”最有名。
崇文門城樓老照片
南路燒酒的主要產地在大興的黃村、禮賢、採育,三鎮有六個“燒鍋”(做酒的作坊),一直“燒”到一九四幾年才關張。
拉酒的車走別的門不行,非得走崇文門,因為得到這兒上稅。崇文門是京南的城門,所以老北京賣酒的招牌上全寫著“南路燒酒”。官府為了保證稅收跟城南的十八家燒鍋簽訂了協議,只准這十八家的燒鍋進京,他們的酒車和裝酒的罈子上全寫著“南路燒酒”。有這四個字,就表明這酒是打崇文門進來的,已然上了稅。
宣武門走囚車
宣武門,元代叫順治門,俗稱順承門,因為菜市口是刑場,是走囚車的,所以也叫“死門”。宣武門出名是因為“午炮”,清代的大官出行,有“文官敲鑼,武官放炮”一說,但宣武門放炮跟官員出行沒關係。
據史料記載“宣武門的邊城牆上和德勝門東邊的城牆上,每天的午時燃火藥炮一聲,聲震遐邇,用於城中人對時之用”。人稱“宣武午炮”。
“午炮”有五門,當時是放甕城箭樓的臺基上的。在後來清軍老打敗仗,這一規矩便沒人守了,放在甕城上的五門鐵炮,於是改為每天的午時放炮,炮聲山響,老百姓聽到炮聲便知道幾點了,所以有“宣武午炮”一說。
宣武門城樓老照片
清末,宣武門外的菜市口是刑場,開刀問斬,殺人的地方。戊戌變法的譚嗣同他們“六君子”,就是在這兒被害的。
德勝門、安定門走“兵車”
德勝門,元代叫健德門,明清兩朝出兵打仗走德勝門。這個德勝有講兒,是以德取勝的。
德勝門上面有一個高大的石碑,乾隆四十三年,京城大旱,莊稼顆粒無收。年底,皇上去明陵,走到德勝門,天降大雪,皇上大悅,作了一首祈雪的詩。皇上的詩叫御詩當然要立碑,把詩刻上,“德勝祈雪”的石碑,當然成了一景。
安定門,元代叫安貞門。軍隊收兵回城,走這個門,當然,跟德勝門一樣,是走兵車的。仗還沒打呢,就想得勝;打完了仗,就安定了。這只是借個名兒圖個吉利。
八個門的甕城都有關帝廟,只有安定門的甕城內建的是真武廟,所以有“安定真武”的說法。
正陽門走“龍輦”
正陽門俗稱前門,這是跟地安門外的後門相對應的,這個門是專走龍輦的門。龍輦也就是皇上坐的車。
正陽門的城門輕易不開,一年只開兩次。“冬至”開一次,“驚蟄”開一次。每到“冬至”皇上要到天壇祭天;“驚蟄”呢,皇上要到先農壇耕地。先農壇裡專門給皇上預備著一畝三分地,叫“演耕田”,皇上到那兒比劃兩下,表示普天之下,該種五穀啦。
什麼門走什麼車也不是絕對的,這只是當年的約定俗成,或者說一種有意思的說法。比如德勝門和安定門,一年當中出兵打仗有多少回呀?難道不出兵,就不能走別的車嗎?
不是這麼回事,平時什麼車都能走的,其他的城門也如是。宣武門是“死門”,但朝廷不是天天都殺人,所以平時其他車照走不誤。
當然,什麼門走什麼車,到了民國以後,就成了北京人聊天的談資。
城的“門”字為何沒鉤兒
北京內城的九個城門上面都有匾,這些匾都是清末的翰林、書法家邵章(伯裳)寫的。他寫在紙上,工匠再刻在磚上,然後才嵌到門洞上面的。
九個城門都有一個“門”字,據說這位邵章老翰林怕麻煩,只寫九門的名字,而“門”字就寫了一個。
這個“門”字的最後一筆,本來是帶“鉤”的,但老翰林寫的時候,這最後一筆沒帶“鉤”,所以,北京內城的九個城門的“門”字都沒“鉤”。
為什麼不帶“鉤”?相傳明朝初年,明太祖朱元璋命中書詹希原給太學“集賢門”寫匾,朱元璋看到他寫的匾“門”字帶著“鉤”,不由得大怒,說我要招賢納士,你卻讓帶“鉤”的把門是什麼意思?
詹希原說:“不是我讓它帶鉤的,這個字本來就有鉤。”朱元璋說:“朕讓你寫的門字就不能帶鉤。”於是讓人將詹希原推出去斬首。
後來,朱棣當了皇上,依然按他爹定下的老規矩,門字不能帶“鉤兒”,這種風尚一直傳到了清代,所有城門上的門字都不允許有“鉤兒”。
細琢磨起來非常有文化,早在20世紀20年代,瑞典人奧斯伍爾德·喜仁龍,出於對老北京的熱愛,把北京的各個城門給勘查和考證了一番,照了不少照片,出了一本書,名兒叫《北京的城門與城牆》,留下了許多珍貴的資料。
現在老北京內城的城門,僅剩下正陽門和德勝門的箭樓,外城的城門剩下東便門的箭樓,前幾年修復的永定門城樓,其餘的城樓只能在喜仁龍的書裡和當年留存的老照片裡追憶了。
文丨劉一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