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騰衝 鐵血傳奇18】
當我們為勝利乾杯的時候,別忘記那些為我們斟滿酒杯的人,他們也是我們贏得這場戰爭的功勳群體,一群託舉起勝利豐碑的特殊人群。
據統計,騰衝戰前有26萬人,戰後僅餘14.5萬餘人。有11.5萬餘人在戰爭中死亡或失蹤,其中半數以上為支前民夫。
引 言
什麼是民夫?按詞典解釋,就是被國家徵募、受公家役使服勞役的人民。在中國歷史上那些排得上號的豐功偉績,如長城、大運河等等,哪一項不是民夫們一磚一瓦、一鍬一鎬修建出來的?這其中有多少民夫或死於勞累、疾病、飢餓而拋屍荒野,在史書中是不會被記載的,他們的命運是不會被關注的,他們的名字更是不會被留下的。但正是他們,用自己的苦難和血肉做基石,築起了一個民族或國家的宏大輝煌。
當我們在騰衝感受這座鐵血之城歷史榮光的時候,當我們感嘆史迪威公路工程之偉大的時候,當我們在國殤墓園祭祀遠征軍的將軍和士兵的時候,我們忘記了一個遠離歷史聚光燈的群體——民夫。
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天我從國殤墓園出來時,謝韜女士給了我一本阿賢寫的《騰衝民夫》的書。我一口氣讀完,忍不住淚流滿面……
我想起了我們《國歌》的歌詞:“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騰衝的民夫們的的確確是把他們的血肉、還要加上苦難,築進了中華民族新的長城。
(一)滇緬公路中的騰衝民夫
一提到滇緬公路,人們就會想起修路者——20萬雲南民夫。在作家蕭乾的筆下,滇緬公路是“血肉築成的公路”, “密如螞蟻的築路羅漢們(指民夫),小辮、禿頂、草笠、包巾,捧著水煙筒的,盤腿捉蝨的,老到七八十,小到六七歲,沒牙的老嫗,花褲腳的閨女,小羅漢赤了小腳板滴著汗粒,吃力地抱了只簸箕往國防大道上添土……他們才是抗日戰爭的脊樑骨,歷史的棟樑。”
蕭乾先生曾這樣評價滇緬公路:“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條公路同一個民族的命運如此息息相關的了。”
地處西南邊陲的雲南,人煙稀少,當時很多青壯年都上了前線或支前,修路的重任大多落在了婦女、兒童身上。當年參加修路的大人們大都已去世,只有當年的兒童或少年還仍然有健在者。我與謝韜女士在當地志願者王璦蕊的帶領下,找到了當年參加修路的民夫許本禎。他參加修路時只有15歲,而今年已經100歲了。
許老給我們介紹到:“當時規定每家必須出一個勞力,我是家裡的老大,自然成為修路的民夫。那時修路按縣分段包乾,騰衝民夫負責修建的是從龍陵到芒市、遮放路段,有80多公里。當時挖土方是沒有機械的,完全用人挖,當時那個修路啊,就像接龍一樣,各個民族都有,漢族、傈僳族、景頗族……還有些裹了小腳的女人,背了小孩子的,都來了。民夫們修路沒有一分錢報酬,連吃飯都要自己帶,吃完了自己花錢去街子上買。晚上大家住在傣族百姓的牛廄裡,沒有被子,蓋床蓑衣。病了,就去山上挖點草藥來吃。死了,就用篾籮挑去埋掉。” 後來許老加入了中國遠征軍,並參加了滇西大反攻。
由於滇緬公路施工環境險惡、生活條件艱苦,醫療設施簡陋等諸多原因,在築路中因事故,疾病等原因死難的民工及工程技術人員有3000多人,幾乎每位參加修路的民工都目睹過身邊一起修路的人因各種原因死去。死亡的民夫難以就地掩埋,都是拋入深溝,或扔進怒江,現在說來,仍倍感淒涼。
當時,帶著騰衝民夫修路的是騰衝縣交通局長劉楚湘,他早年畢業於嶺南大學交通系。他帶領騰衝民夫修路時創作的《滇緬公路歌聲》流傳至今:“滇人愛國是天性,護靖動勞人歌詠;興亡原是匹夫責,百萬民夫齊聽令。新婦卸妝荷鋤行,乳孃襁兒擔畚進;抗戰後方同前方,舉畚如炮鋤如槍……”騰衝民夫不僅完成了分給本縣路段的任務,又去支援其它落後的路段。可以說:沒有民夫的巨大奉獻和犧牲,就沒有滇緬公路;它既修不通,也保不住。
按照滇緬公路土石方工程量的統計:土方共2754萬立方米,參加修路的20萬民夫平均每人137.7立方米;石方295萬立方米,平均每人14.75立方米。這些都是在沒有任何機械裝置的條件下完成的,是民夫們用手、用鮮血、用生命從岩石上硬摳出來的一條民族生存的血色通道。
(二)反攻高黎貢山的騰衝民夫
1944年5月11日,遠征軍10萬大軍渡過怒江,開始了滇西大反攻。就在遠征軍渡江3天后,怒江上游和騰龍全境進入雨季,山洪暴發,江水暴漲。這意味著已佔有絕對制空權的盟軍飛機,將根本無法及時給前方部隊空投補給。遠征軍司令衛立煌不斷接到“前方各部隊供給無法跟上”的電報。無奈之下,衛立煌只好要求騰衝抗日政府為正在進攻高黎貢山的部隊提供糧食,運輸彈藥。
當時的騰衝縣已被日軍佔領兩年,人口銳減,只有20萬左右,百姓自己生存都非常困難,且全縣絕大部分地區仍被日軍佔領著。要供應近10萬大軍的糧草,何其艱難!但縣長張問德硬是先後動員組織了38000多民夫,翻越氣候惡劣的高黎貢山,把糧食和彈藥源源不斷地送到遠征軍將士手中。從5月11日渡過怒江,到6月22日攻佔江苴,遠征軍用了41天才將高黎貢山徹底攻克,打贏了這場“二戰史上海拔最高”的戰鬥。而在這41天中,除了少部分彈藥是在非常少有的晴天時,由盟軍空投的外,10萬大軍其餘所有糧秣均由民夫肩挑馬馱完成。
據20集團軍中尉通訊官張慶斌回憶:“騰衝北邊有10個鄉要湊一萬多民夫,湊不夠就連婦女都參加,最後這一萬多民夫中有三千是婦女,男的是背六十斤,女的是背四十斤糧食。運糧也是艱苦的,一個人是每天發一斤米。揹著糧食又沒有鍋灶,就是有鍋灶在路上也沒辦法煮。所以運糧人就是吃生大米,餓了抓著大米嚼著吃。因為又冷又餓又下雨,在路上就病死了三百多人。高黎貢山有一段路特別陡,下著雨滑得很,一走不好就跌倒下來。摔死、餓死、病死的,就死到那路邊。我們打下高黎貢山下山時,民夫剛過去了兩天,路上那個死屍,已經腐爛了、臭了,也沒有掩埋就在那!那真是慘得很。”
民夫們除了運輸糧秣外,還給遠征軍修築工事和帶路。家住騰衝縣曲石鎮江苴村的 彝族老人王興回憶:1944年當地政府攤派民夫任務時,家中排行老大的他就去給遠征軍挖戰壕、修工事。當時他們是自己準備鏟子、鎬頭去挖戰壕的,由一名遠征軍團長指揮著。在一個叫南齋公房的地方,雙方發生了交火,民夫們就趴在戰壕裡躲避,放炮計程車兵用手比劃著瞄準,一炮一炮轟過去,土掉下來蓋滿頭。戰後老百姓趕到要打掃戰場,主要是撿槍和埋死人,埋的死人有中國遠征軍,也有日軍。
讓他記憶深刻的是打掃戰場發現指揮他們的遠征軍團長犧牲了。是他和另外兩名民夫們一起掩埋的。他們用沙子、泥巴埋掉了團長,但當地老百姓知道後,又抬著棺材上山裝殮,重新掩埋在了高黎貢山上的一個路邊,“現在高黎貢山是保護區,不讓隨便進,但我每次路過團長的墓,都要給他奠點酒”。王興所在的寨子一共去了28名民夫,挖了20天戰壕,像他們這樣挖戰壕的民夫當時有1000多人。
在攻打高黎貢山的戰鬥中,還有許多民夫給遠征軍當嚮導。在這個過程中犧牲的人,不論是民夫還是軍人,都是為國犧牲,都應該是抗日英烈。但民夫犧牲了,僅以死亡民夫的身份進行了收錄,並沒有收錄到抗日英烈表上。
(三)戶帕背糧:民夫們的死亡之旅
打下高黎貢山,戰事仍在進行,遠征軍向騰衝城推進,戰線越來越長。由於戰事曠日持久,騰衝地面糧谷已盡,部隊食米發生恐慌,不時發生部隊籌糧官把區長鄉長挷起來要糧的事情,甚至還發生屠殺耕牛的事件。但無論怎樣,遠征軍前方打仗要吃飯,縣長張問德緊急報告衛立煌。
衛立煌不敢怠慢,立即向保山、昌寧的縣長下達指令:限10內籌足軍糧60萬斤,由兩縣抽派民夫送到隸屬保山縣的戶帕,再由騰衝派出民夫到戶帕把軍糧轉運到江苴,由江苴分送到部隊手中。
地處怒江東岸的戶帕離江苴120華里,但要經雙虹橋跨過怒江,從雪衝埡口翻越高黎貢山,又是在雨季,路十分難走。再加上戰亂,當地村子十室九空,青壯年幾乎都上了戰場,家中只存老弱病婦幼和少量單丁戶,如果運糧,就只有老人、婦女和兒童了。這些人一旦踏上運糧征途,就意味著許多人回不來了,每個村都有可能出現大量絕戶了。
但前方需要軍糧,將士們餓著肚子怎樣把日本人趕走?縣長張問德正在江苴臨時縣政府猶豫當中,江苴鄉紳聶昌達來到了縣政府,動情地向張問德說道:“縣長,我們這把老骨頭是可以去的,這是國之哀,也是國之幸啊,不然我們就沒有為國出力的機會了。何況日本人都把我們的家糟蹋成這個樣子了,能出點力是我們高興的事啊。我們寧可讓前線的孩子們戰死,也不能讓他們餓死啊!至於那些女人們,她們愛她們在前線的孩子勝過愛她們自己。去挑糧,就是死了她們也不會有怨言的……”
張問德老淚縱橫,終於鐵下心來向各鄉下達命令:限10日內,先派一萬名民夫前往戶帕運回60萬斤軍糧。
三萬民夫陸續上路,開始了他們的生死之旅……
騰衝縣曲石鎮箐橋村陳大民就是當年運糧大軍中的一員。陳大民回憶道:高黎貢山原始森林裡的路原本就不好走,需要一邊抓著樹枝,一邊向下漫漫滑,每個人扛著40斤的大米。“我當時年輕力壯,11個人吃的鍋碗瓢盆,也背在我身上。當時正值雨季,一路上下雨,累了就靠樹上休息下,晚上找個土坎靠著就睡著了,下雨泡得全身都溼,身邊還有死人。有段森林中的路,身前身後都是屍體,民夫們要踩著屍體走過去,有中國遠征軍的,有日本人的,也有民夫的,整條路都發臭,我們用毛巾沾水捂著鼻子走。而路途中遇到最艱難的問題是生火做飯,找不到可以煮飯的乾淨水源。在怒江一個河裡,上游漂著多具屍體,民夫們只能在下游取水煮飯,吃那個飯回來後,有的人就死了。
這趟原本4天的路程,他們用了足足多出一倍的時間才走完。老人感慨:“那時的人命根本不值錢。” 與陳大民同村的10個人去運糧,來回走了6天,只有6人活了下來。
即使活下來的人,有不少染病,痛苦一生。據家住曲實鎮紅木社群的趙國順回憶:他兩次去戶帕運糧,第一次背糧時不小心一腳踩進了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的肚子裡面去了,一慌神,另一隻腳又踩進另一具屍體的肚子裡面,感染了屍毒,從此一雙爛腳一生未愈,一輩子生活在痛苦之中。
江苴鎮是當年戶帕運糧的驗收站。我們到時江苴的時候才知道,這一帶的人家,幾乎家家戶戶當年都有人當過戶帕運糧的民夫,都有死在運糧路上的家人或親戚。當地人告訴我們:民夫們從騰北出發時一路陰雨,到達雪衝埡口時,很多民伕已是又累又餓,而山間卻寒氣逼人,待抵達怒江東岸的戶帕,天氣潮熱,且瘴氣很重。在這樣惡劣的天氣和環境下,運糧民夫“餓死不吃軍糧”,有的在山上凍死餓死,不少人回家後因嚴重“打擺子”而不治身亡。許多人家連親人的屍體都沒找到。
高黎貢山腳下的江苴古鎮。後面是當年背糧的民夫要翻越的高黎貢山
戰爭結束後,很多民夫重返高黎貢山,去尋找親人。他們在山溝裡尋找,在山崖上搜索,整個高黎貢沿線,到處迴響著呼喊親人名字的聲音。從江苴古鎮往上走,是高黎貢山的雪衝埡口,是當年戶帕運糧道上人死得最多的地方。直到現在,每年清明都有不少人到埡口去燒些紙錢。
當時負責組織民夫運糧的北上鄉鄉長明仕訓的兒子明在恆,給作家阿賢講述了這樣一件真實的故事,實錄如下:
當時背軍糧的十四、五歲孩子多得很。那時反攻,青壯年差不多都上戰場了,就只剩下些老弱病婦幼,每家都要出伕役,這些孩子沒法,就得上啊。我記得有一個小孩,最多也只有14歲吧,是江苴金家寨的,姓金,他只背了小半口袋,有20多斤吧。來到兵站放下口袋,看見驗糧官過來,就嚇得大哭起來。問他為什麼哭。他說:“不是我把糧丟了,是娘在高黎貢山頂雪衝餓死了。我和娘只帶了2天的口糧,但是我們卻走了4天才來到雪衝埡口,娘為了給我吃飯糰,自己不吃,就餓死了。所以我只能揹著自己的這口袋米來交了。要是不行的話,我只有再去把我娘背的那口袋再搬回來。我娘還在雪衝埡口路邊坐著等我……”
每次讀完阿賢記錄的這個故事,我的心裡都特別不好受。
戶帕運糧,是騰衝民夫最悲壯的遠征。根據戰後統計,騰衝支前民夫半數以上死亡,僅1944年6月21日至7月21日,騰衝死亡民夫就達3936人。自1944年5月11日反攻開始至9月14日騰衝光復,騰衝民眾共供應反攻部隊軍糧831.6萬斤,馬料263.6萬斤。
(四) 修建史迪威公路的騰衝民夫
1944年9月,騰北的民夫一部分繼續參與往騰衝城運送糧食彈藥,一部分開始參加史迪威公路北段的修築。根據《騰衝民國檔案》記載:參加修路的民夫共1萬多人,其中騰衝8000多人。
當時的騰衝剛剛收復,無論城市還是鄉村,都是一片廢墟瓦礫,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幾乎是“無村不戴孝,處處聞哭聲”。而且糧食欠收,飢象已成。但一經動員,衣服襤褸、面黃肌瘦的騰衝成千上萬的老百姓來不及喘口氣,擦乾眼淚和身上的血痕,便投入到築路大軍之中。
當時騰衝的抗日縣長張問德已經辭職回家,接替他的是當年第一個在騰衝扯起抗日大旗的縣務委員會主任劉楚湘。戰後的騰衝經費緊缺,糧食欠收,飢象已成,民夫被分派到各級部隊,騾馬也被分派到各個戰略部位,真是要錢無錢,要糧無糧,要人缺人,要畜力缺畜力。劉楚湘臨危受命,帶領騰衝8000民工投入到築路大軍之中。
當時,中國遠征軍十多萬人在滇西殲滅日寇打完勝戰後,還沒有完全撤出騰衝,遠征軍司令長官衛立煌給騰衝縣劉楚湘縣長來電稱:“前方出擊,部隊需糧萬急,需在騰衝轄區內徵糧800萬斤。”此時的騰衝已無糧可徵,他耿直上言,據理力爭,要求豁免在騰衝轄區內徵糧,以恤戰後災民,得到批准,為騰衝百姓爭得了一口喘氣的機會。
實際上,劉縣長對於築路是相當專業的。他早年畢業於嶺南大學交通系,在修建滇緬公路時,劉楚湘任騰衝縣交通局局長。
為了保證公路能夠按期修通,劉楚湘聘請劉紹和代理縣長職務,他一頭扎到工地當上了騰密公路民工總隊長。
沒有想到的是,這些為國出力的民夫卻遭受到極其苛刻的對待。當時,由於勞動強度大,環境惡劣,生活條件極差,民夫生病得很多,工地加強了監工。從保山到騰衝的監工在巡視工地時,發現工棚裡有三個60歲以上的年老民夫因病在休息,他們不問清緣由,誤以為此三人偷懶,盛怒之下將這三個民夫毆打致死。由此造成大量民夫逃跑,嚴重影響了工程進度。
劉楚湘透過調查瞭解到,民夫逃跑的原因除了打死民夫的事件外,再加上民工待遇非常之低,生活沒有保障,有的鄉長還貪汙民夫工資。在這種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情況下,民夫們靠什麼力氣和體能來修路?劉楚湘向上申請了為民夫增強工資,查辦了貪汙的鄉長,處理了打死民夫的監工,保護了民夫們的權益。民夫們以國事為重,又紛紛回到了築路大軍。
民夫們正在填補史迪威公路上的暗溝,這個路段恰好越過高黎貢山。
騰衝還派出了1000多名民夫出國到緬甸修路。尹志澍便是其中的一員。據他回憶,當時家裡分配到一個去緬甸修路的名額,但他的哥哥已經在戶帕背糧中死亡,這個擔子只能由他去承擔。過完13歲生日的第二天,他就從家裡出發,與大家一路來到一個叫牛廄河的渡口,擺渡的兩個傈僳族小夥子說:“你們為國家修路,不收你們的錢。”吃晚飯時,帶隊的戴應雲(音)還去一條河裡弄來了活蹦亂跳的魚,“大家都很高興,還說吃到好吃的了,但3個小時後全部中毒了,嘔吐,拉肚,四肢無力”。好在他們都挺過來了,沒有生命危險。
經過4天的旅途,他們終於到達了一個叫做新寨花巖子的地方,這裡就是他們的工地,有10多名中國工程師。
工程開始之後,由於民夫都不會操作壓路機、風鑽機、電雷管,尹志澍他們只能用鐵鍬、鏟子平整土石。農曆二月的一天,尹志澍在下坡時,竹樁插穿了他的腳,“血流得大,我嚇得大哭,工友馬上把我背起來,回工棚給我包紮”。4天后,尹志澍拄著柺杖去工程處報到,恰巧這時候工程處邊上爆破巨石的炸藥發生爆炸,“雷管工程師把我壓趴下,不然我可能被炸死了。”
尹志澍回憶,民夫的住地距離工地有1.5公里。為了抓緊修完公路,每天晚上都有美國來的工程師現場指導,工程處安排了四五個民夫與美國工程師隨行,“就是放一把火,一方面給美國人照明,一方面驅獸,當時我們的一個夥伴就被森林裡的老虎吃了”。
尹志澍記得,當時美國工程師是開著吉普車去工地現場指導的。雖然語言不通,但透過比劃,大家都能明白美國工程師的意思,雙方相處還算融洽,“美國人見我們工作做得好,又見我年紀很小,就對我翹著大拇指說OK”。
奧康納(右一)准將是史迪威公路的工程師,中校道森(右二)是指揮長。他們正在和中國工程師們交談。
尹志澍這批修史迪威公路的民夫幹了約3個月的活。如今,尹志澍寨子裡參加過修史迪威公路的其民夫都死了,就剩下他一個。解放後,尹志澍還參加了保騰公路的修築,後來從縣水利局退休後在家安享晚年。
他是騰衝民夫中少有的幸運者。
尾 聲
抗戰時期的騰衝民夫,是失落在歷史長河中的一段塵封已久的悲壯故事。當我們心懷崇敬和歉疚之心去小心翼翼地揭開它的時候,突然發現,這些隱藏在歷史聚光燈以外的鮮為人知的特殊群體,曾經在我們民族危難的時候,用自己的苦難和生命,築起了一道血肉長城!
《騰衝民夫》的作者阿賢在他的書中說:“當我們為勝利乾杯的時候,別忘記那些為我們斟滿酒杯的人,他們也是我們贏得這場戰爭的功勳群體,一群託舉起勝利豐碑的特殊人群。”
我們的國家和人民還真的沒有忘記他們。2015年,紀念抗日戰爭70週年的時候,陳大民、王興、尹志澍這些當年為國家服過勞役的民夫,以支前模範的身份,從騰衝機場出發,到共和國首都北京天安門廣場,參加抗戰勝利70週年閱兵典禮,受到英雄般的待遇。
從“民夫”到“支前模範”,歷史終於給予了當年的“民夫”們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