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號稱中國最大的精神病院,在這裡,一個完全正常的社會人,反而顯得格格不入。圍牆外的遊客看我們逍遙自在,圍牆裡其實全是焦慮症,抑鬱症,躁鬱症,縱慾症,妄想症,精神分裂症,不一而足。一場飯吃下來,如果誰沒分享點在精神世界抗爭的慘痛經歷,別人就會覺得這人太正常了,在大理肯定呆不久,錢花完了還是會回到鋼筋水泥的城市去。
為了讓正常人知道自己的不正常,以及給自己的不正常找個外化的出口,大理常住人民,很多在服飾上顯得標新立異。在下關辣椒市場淘來的波西米亞風和古著款是入門級;一身黑色的安普衛特範能凸顯自己的文化屬性;閨房中才用得到的情趣絲襪搭配進日常穿著,配著大步流星的桀驁步伐,顯示自己是性解放的衝鋒軍;再配上紋身,髒辮,鼻環,唇釘,滑板,摩托這些象徵叛逆的亞文化符號,導致很多人主動從城市來大理時好好的,結果被動地——回不去了。
大理就像個篩子,最終能留在這兒的人不多,我作為常住民其中的一個,應該是看上去最正常的。人際關係上,我完全保持獨立,不屬於某個特定的圈子(靈脩圈,薩滿圈,蹦迪圈,養生圈,茶葉圈,古玩圈,手藝圈,音樂圈,不一而足),只要對方人品上不卑鄙無恥,性格再怪異,行為再奇葩,我都能平和以待;在穿著打扮上,除了萬聖節或主題派對,穿的都是應季服飾的基本款,總被路邊拉客的白族人,誤以為是剛到的遊客。
就像微笑型抑鬱症的人一樣,因為她總在笑,人們絕不會把抑鬱症聯絡到她身上。因為我為人真誠友善,受人歡迎尊重;情商高,脾氣小,從不給身邊朋友添麻煩;喝完酒不吵不鬧不要人送,自己回到後還要發微信給其他人,確認她們也安全到家;最近半年基本上酒不喝煙不抽迪不蹦,朋友圈對各種引起公憤的新聞時事也懶得開罵。因此誰都不會想到,這麼正常一姑娘不但有病,還是所有精神疾病最自殺率最高的——雙向情感障礙。
朋友們總說,我有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成熟和思想,我對此只能一笑而過。對於靈魂在地獄煎熬了快十年的人來說,不死就是重生,沒啥可矯情的。我從高中起明顯抑鬱,嚴重失眠,時刻渴望死於一場意外,靠藥物維持體內激素水平。在城市工作的那兩年看不慣黑惡之事,長期身體力行地舉報上訪打官司,抑鬱演變成躁鬱,處方單上藥物的種類越多,記憶力和反應力下降得越快,我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我的身體會和靈魂分離,活得行屍走肉。
我必須走上自我治療的探索之路。我有鼻炎,變天或天冷都會導致復發,從而更影響睡眠質量,於是我從廣州飛去了東南亞長呆;頸椎病導致大腦供氧供血不足,嗜睡更加嚴重,我開始減少手機使用,增加肩頸拉伸;透過養貓的幸福感來緩解抑鬱,辭掉工作和避免外界接觸來減少發脾氣;最後一步,就是來大理徹底躺平,讓那個無時無刻都在思考的大腦,開始學會休息,並且專注當下。
表面看,勤于思考是件好事,實際上,卻是一種嚴重的內耗。杞人憂天,死於安樂的思維慣性,因為叢林法則已經深深刻在了人類的基因裡。我們的大腦,就像一部精密的智慧手機,當你開啟各種應用程式時,在高速運轉,而當你結束所有程式運用時,處於待機狀態的手機,實際上仍在運行當中。就像人即使不工作,在旅行,看似放鬆,其實頭腦也被各種各樣突然升起的念頭所佔據。
特別是當你躺在床上,想要睡覺的時候,一方面腦海不停地覆盤過去人和事對你的傷害,回憶裡揪著過去不放,二次傷害導致抑鬱;另一方面,又在為各種還未發生的事而擔心,本應該睡覺的時候,還在腦海中紙上談兵做著各種計劃,焦慮只會越來越重。佛教裡有句話:“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在嘗試閉上眼睛停止一切思考時,就像執行中的電腦突然被強制關機,整個腦袋像無聲爆炸一樣難受,最後只能放任思緒在腦海中亂飛,或者透過玩手機轉移注意力,每天自己最後怎麼睡著的都不知道。
立刻停止思考,大部分的焦慮和煩惱也就不復存在,明天的太陽昇起後,只有在行動中才能真正解決問題。當你取得跟大腦抗衡的主動權,能控制住大腦思維,使它停止覆盤過去,計劃未來時,你就能最大程度地減少回憶帶來的傷害,以及未來給予的恐懼。
做到無有恐怖,心無掛礙後,下一步,是開始學會專注於當下。放空,冥想這一類體驗,能夠幫助獲得寧靜,之後再去做事,那類稱之為直覺,靈感的東西才會顯現,效率也會事半功倍。心理學家在研究運動員,藝術家,科研人員時發現,那些在某些領域中取得重大成就的人,在做一件事情中,都會進入一種物我兩忘,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狀態。科學家把它稱之為“心流‘狀態。
我們其實都有過處於“心流”狀態的體驗。比如小時候,跟小夥伴們玩得忘乎所以,以至於忘記了回家吃飯的時間,也不擔心被捱罵;跟初戀接吻,身心被甜蜜之感完全充盈,一吻就能吻上個把鐘頭;為考試做了充分準備的學生,在考場解題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根本無暇關注考場上的其他人。但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多的事物擾亂我們的情感,分散著我們的專注力,這種高度愉悅的滿足體驗越來越少,活著的痛苦越來越多。
精明的商人發現了這個秘密,於是,各種使人產生“心流”錯覺的消費節節高升。沉浸式的5D電影院,密室逃脫劇本殺,各類網路遊戲短影片,都很容易讓身處其中的人,玩的忘記了時間流逝。然而,這種被動式的忘記時間,對於人們來說並不需要自身的創造力,也不會產生價值。於是,投入了時間和金錢卻沒有成果,導致了人們新一輪的焦慮。
叔本華說:“生命是一團慾望,慾望不能滿足就會痛苦, 慾望滿足了就會無聊,人生就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左右搖擺。”我所說的停止思考和徹底躺平,就是讓慾望的鐘擺,停在當下。時間,是人類在三維世界衡量自己的尺度,有了這個尺度作為目標,就有了焦慮,這個月的小目標下個月的小目標,最後在一個個目標和慾望的實現中,走進墳墓。
每當看到大理那些遊戲人生的年輕人,總感覺他們心裡其實特別苦,就好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無休止的思慮導致的內耗,毫無節制的娛樂放鬆,溫柔鄉大理不但沒有讓他們獲得慰藉,反而剝奪著她們的生存能力,最後因為沒錢不得不離開大理。大理有很多自詡修行打坐的中年人,仍舊滿身戾氣,佛祖嘴上過,酒肉留在心。
克里希那穆提說:“只有思想活動完全止息時,慈悲才會出現,慈悲不是一種情感,也不是同情心,慈悲不可以透過思想上的鍛鍊,控制,壓抑而培養出來,它不是友善,禮貌,溫柔之類的品質。”當一個人完全地愛自己,接納自己,才會對自己,對他人,對眾生升起真正意義上的慈悲心。當一個人的身心都是歡喜愉悅的,一切精神上的疾病都能不治而愈。
感謝點贊,評論,轉發。
今天立冬,有你的讚賞,我在大理能少喝幾口西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