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抗美援朝戰爭爆發,橫跨中朝兩國的橋樑和鐵路,就成為了關乎數十萬志願軍生命的大動脈。
為了保衛這條通道,無數中國軍民奮不顧身,用鮮血和生命,建起了一條打不斷、炸不爛的“鋼鐵運輸線”。
然而,威脅著這條運輸線的,不僅有美軍的飛機和炸彈,更有隱藏在我們內部的敵人。
1951年,遼寧安東(今丹東)的公安幹警,就破獲了一起妄圖炸燬志願軍軍列的大陰謀。
而牽出這一陰謀的“線頭”,竟然是一個笨手笨腳的盜墓賊。
今天,銜筆就來講講這段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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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7月底的一天,一個橫豎一般粗的中年婦人,架著一個一瘸一拐的精瘦漢子,走進了安東市裡的希福醫院。
坐診大夫解開男人左小腿上包著的布條,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男人的小腿肚上,生生地被削去了一塊肉!
大夫抬起頭來,掃了這對男女一眼,問道:“這是咋弄的?”
男人回答道,他是一名石匠,昨天在幹活的時候,一塊碎石頭崩在了腿上,起初沒當回事,只簡單包紮了一下,可過了一晚上,感覺傷口越來越疼,才趕忙到醫院來治療。
男人的解釋聽上去挺合理,可大夫卻覺得不太對勁。他重新低頭端詳著傷口,嘴裡嘟囔著:“碎石頭崩的?不像啊,啥石頭有這麼大勁?”
大夫原本只是自言自語,誰料到,這句話卻惹惱了那個滿身橫肉的婦人。只見她左手叉腰,右手指著大夫,手指頭幾乎戳到了他的臉上:“你這大夫咋回事?!能看看,不能看我們就走,哪兒那麼多廢話呢?!”
婦人這一吆喝,讓大夫也是一愣:從來都是病人求大夫,這麼橫的病人,倒是頭一回遇見。
想到這裡,大夫也不禁生了氣。他坐直身子,冷冷地說道:“這是醫院,不是撒潑的地方。你們要是不願意治,那就另請高明吧!”
醫生的這句話,算是戳了馬蜂窩。婦人扯開嗓門,滿臉的肉都在抖:“你說誰撒潑?!說誰撒潑?!......”
希福醫院的規模並不大,婦人這一喊,立馬引起了圍觀,連醫院院長都趕了過來。眾人七嘴八舌地好一番勸說,院長還親自給男人處理了傷口,才把這兩人送出了醫院。
希福醫院很快恢復了平靜,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起小小的風波,竟然只是個開頭。
在目睹這件事的人群中,有一位名叫梅彩萍的護士。這天下班之後,她將這件事當做笑話,講給了臥病在床的丈夫聽。
她的丈夫名叫金雄宇,曾經是一名地下黨員,安東解放後,調到了安東市公安局,當了一名刑警。
起初,金雄宇也沒把妻子的話當回事,因為他此時正急著要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抗美援朝戰爭打響之後,作為中朝國境線上的橋頭堡,安東的戰略地位陡然變得重要起來。
作為人民公安,金雄宇與同事們不僅要時刻提防美國飛機的轟炸,還要警惕潛伏特務搞破壞、維護市內正常秩序,忙得腳不沾地,幾天幾夜不合眼成了常事。
金雄宇雖然有鋼鐵般的意志,但身體畢竟還是肉長的。幾個月下來,他的健康狀況出了大問題,常常咳血,公安局長不得不強制命令他回家養病。
同事們都在為前線的志願軍做著貢獻,自己卻只能躺在床上休息,這讓金雄宇焦躁不已,身體恢復得更加慢了。
看著金雄宇天天坐立不安的模樣,妻子說道:“我看出來了,在家裡你也養不好病,你乾脆回老家待幾天吧!”
金雄宇的老家,就在安東南郊的臥龍村,是個有山有水、環境清淨的地方。到這裡去修養身體,那是再合適不過。
金雄宇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妻子的話有道理,便收拾起行李,回到了臥龍村。
金雄宇回來的訊息,很快就在這個小小的村莊裡傳開了。兒時的玩伴們紛紛前來登門探望,讓金家的老宅著實熱鬧了一番。
金雄宇的這些玩伴中,有位名叫莫大雄的粗豪漢子。莫大雄原本是個獵戶,在第四野戰軍當過兵、負過傷,東北解放後,便回到了老家,當上了民兵隊長。
在閒聊當中,莫大雄給金雄宇講了一件怪事——1951年7月23日晚上,臥龍村附近的山崗上,發生了一起爆炸事件。
稀奇的是,這起爆炸事件既沒有傷人、也沒有破壞什麼貴重物品,只是炸斷了山崗上的一塊大青石。
莫大雄帶著民兵追查了幾天,卻沒找到任何線索,在村裡也沒發現什麼異樣,漸漸地也就不怎麼起勁了。
聽完莫大雄的講述,金雄宇覺得有些蹊蹺,便與莫大雄一起,來到了山崗上檢視現場。
看到爆炸現場,金雄宇不禁吃了一驚:如八仙桌一般寬厚的青石被炸成了數截,飛散的碎石深深地嵌入了不遠處的樹幹裡,地面上留下了一個一尺多深的爆坑。
在調入公安系統工作後,金雄宇曾經參與過爆炸案件的偵破。他當即做出了判斷——老百姓常用的土炸藥絕沒有這等威力,只有正經的軍用炸藥,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嫌疑人冒著風險搞來軍用炸藥,絕不會是用來炸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這只不過是一次試驗,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圖謀!
突然,金雄宇的腦海中閃現出了雄偉的鴨綠江大橋——如果嫌疑人的目標是大橋......
要知道,自從志願軍進入朝鮮作戰以來,鴨綠江上的橋樑,就成了美國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派出了大量的飛機對其進行狂轟濫炸。
當時,安東市江面上的兩座大橋中的一座已被炸燬,另一座大橋在鐵路員工的無數次搶修下,還在頑強保持通車。如果有人將炸藥埋設在橋面之下,這條僅存的運輸線就會再次中斷,前線數十萬將士的生存將遭到嚴重威脅!
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金雄宇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趕忙三步並做兩步地衝下山崗,攔住了一輛大車,連夜趕到鄉政府,給安東市公安局打了一通電話。
金雄宇的彙報,當即引起了安東市公安局的高度重視。他們馬上聯絡了附近的部隊,請來了工兵專家在現場開展了進一步勘察。
經過對現場殘留物的分析,炸藥的成分被搞清楚了——這是一種由軍用炸藥和民用炸藥混合製成的爆炸物,雖然威力不如純粹的軍用炸藥來得大,但若是藥量足夠,破壞橋面不成問題。
危機迫在眉睫,行動刻不容緩,安東市公安局一面加強了對鴨綠江大橋附近的檢查力度,一面成立了專案組,而尚未痊癒的金雄宇也主動請纓,成為了專案組的顧問。
專案組最迫切的任務,自然是尋找這個神秘的嫌疑人。就在這時,金雄宇突然想起了幾天之前,妻子給他講述的那個故事。
根據妻子的描述,那名男子的傷勢相當可疑,而且時間線也對得上,他很有可能就是這起案件的嫌疑人!
金雄宇與偵查員馬上趕到了希福醫院,從醫院留存的處方上,找到了那名男子的姓名——徐清根。
然而,處方上除了姓名之外,便再沒有男子的其他資訊了。而且,如果這名男子真的是嫌疑人的話,說不定連姓名都是假的。
不管怎麼說,這個名字已經是專案組手中唯一的線索了。金雄宇一邊命人根據姓名去查詢戶籍資訊,一邊帶著偵查員在醫院附近展開了走訪調查。
經過耐心地偵察,金雄宇他們終於在一個擺小攤的老大娘口中得到了寶貴的線索——她清楚地記得,前幾天那對男女是坐著一輛人力三輪車來到醫院的。而那位車伕正巧是大娘的熟人,兩人還閒聊了幾句。
在老大娘的指引下,金雄宇他們很快找到了車伕。根據車伕回憶,那兩個人是在安東市大康衚衕口上的車。
嫌疑人逐漸浮出了水面,這讓專案組人員們不禁興奮了起來。然而,如何動手抓捕這個傢伙,卻著實讓他們費了一番心思——如果徐清根真的是爆炸案的嫌疑人的話,那麼他手中必定還有炸藥。倘若大張旗鼓地進去抓人,逼得這傢伙狗急跳牆,弄不好就會造成巨大的傷亡。
經過一番商議,專案組派出了兩名身手最為矯健的偵查員,在片警的帶領下,找到了徐清根的家,準備對他進行抓捕。
雖然偵查員提前進行了周密的部署,但算來算去,他們還是漏算了一個人——徐清根的老婆,也就是那個大鬧希福醫院的胖女人。
就在偵查員進入屋內,要帶走徐清根時,這個兇悍的女人居然操起了菜刀,從身後砍傷了片警。而原本已經被控制住的徐清根趁著混亂,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了一個瓷瓶,就要向偵查員扔過來。
徐清根這一動,將偵查員驚出了一身冷汗。兩人顧不得危險,猛地撲上前去,死死抓住徐清根的手腕,硬是奪下了瓷瓶,緊接著猛地將它甩出了屋外。
但瓷瓶並沒有如他們預想中那樣發生爆炸,而是在院子裡摔得粉碎,流出了一灘黃色的液體,在陽光下冒出絲絲白霧。
見到這副景象,經驗豐富的偵查員不由得暗呼僥倖——瓷瓶裡裝的居然是濃硝酸,如果在屋裡潑灑開來,他們幾個人估計就要吃一番大苦頭了。
被帶回專案組後,垂頭喪氣的徐清根很快便招了供,可他所說出來的罪行,卻讓專案組眾人面面相覷——據徐清根交代,他根本不是什麼敵特分子,而只是一個盜墓賊。
徐清根年輕的時候,曾經在日本人的礦山中幹過幾年,有一定的爆破知識。日軍投降後,他靠著這份手藝,與一個盜墓團伙搭上了關係。
幾天之前,他們在安東市北郊發現了一個遼代的墓葬,便弄到了一些炸藥,準備大幹一筆。
誰知道,這一次盜墓團伙弄來的不是土炸藥,而是關東軍遺留下來的黃色炸藥。
由於從來沒擺弄過這種炸藥,徐清根拿不準用量,裝藥過多,不僅把墓葬炸塌了一半,自己腿上還被飛濺的碎石削掉了一塊肉......
聽著徐清根絮絮叨叨的講述,金雄宇氣不打一處來,猛地一拍桌子:“少廢話!臥龍村的那塊石頭是怎麼回事?!”
徐清根抬起頭來,一臉茫然:“什麼臥龍村?我沒去過臥龍村啊!”
經過搜查和取證,公安幹警在徐清根的家裡找到了不少陪葬品,同時也印證了徐清根的口供,臥龍村的這起爆炸事件,確實與他沒什麼關係。
盜墓團伙被打掉了,可專案組人員的心裡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那個消失了的嫌疑人,究竟是誰呢?
不過,徐清根的身份背景,倒是給了專案組一個啟示——軍用炸藥這東西,一般人是玩不轉的,可見,嫌疑人必然有一定使用炸藥的經驗。
經過針對性地排查,專案組鎖定了一個名叫湯忠的傢伙。
據老百姓反映,湯忠一貫遊手好閒,是個出了名的地痞。在日偽佔據東北期間,他還與維持會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安東解放之後,湯忠被老百姓舉報,被人民政府逮捕了。然而,就在要將他判刑時,解放軍送來的一封信卻救了他一命。
原來,湯忠有一個親弟弟,名叫湯義,在1940年時便加入了東北抗聯,後來又轉入東北民主聯軍,當上了營長,在1946年11月的新開嶺戰役中英勇犧牲。
解放軍送來的這封信,便是委託當地政府,尋找湯義同志的家屬,給予烈屬待遇。
人民政府經過一番查詢,發現湯義的直系親屬當中,還活著的,竟只剩下這個哥哥了。
看著烈士的份上,人民政府對湯忠進行了一番批評教育之後,便將他釋放了,還給他在安東市的工廠裡安排了工作,讓他吃上了“公糧”。
按說,人民政府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寬大為懷了,可湯忠卻絲毫不領情——在他看來,自己的弟弟犧牲時是營長,那麼自己也應該享受營級待遇!
這種荒謬的要求,人民政府自然不可能答應。於是,湯忠不僅屢屢跑到政府機關鬧事,還四處揚言:“遲早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經過分析,專案組認為,湯忠既有作案動機,同時還曾當過幾年石匠,接觸過炸藥,很有可能就是這起案件的嫌疑人。
就在這時,金雄宇卻又提出了反對意見:據他了解,湯忠家住湯家屯,與臥龍村相距不遠,按理來說,湯忠應當對附近的地理情況十分熟悉。
既然如此,湯忠完全可以選擇遠離人煙的偏僻處進行試驗,為什麼非要挑選這麼一個容易被人聽見動靜的地方呢?
金雄宇猜得沒錯——經過排查,在臥龍村爆炸案發生前兩天,湯忠就陪著朋友去了鳳城縣(今丹東鳳城市),一直待到7月25日才回來,期間的行蹤都有人可以證明。
線索雖然斷掉了,可專案組幹警並沒有垂頭喪氣,因為這說明他們已經逐漸找到了正確的方向:真正的嫌疑人,居住地應當不在臥龍村一帶,換言之,如果臥龍村曾經有陌生人出現,那他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
專案組再一次走進了臥龍村,開始挨家挨戶地詢問,近期有沒有出現在這一帶的陌生人。
盤查了幾天之後,一個來臥龍村過暑假的小姑娘提供了一條寶貴的線索——在爆炸案發生的前幾天,她曾經在村子附近見過自己學校的樸雲彪老師。而當她上去問好時,樸雲彪只是含含糊糊地表示自己是來遊玩的,便迅速離開了。
小姑娘提供的線索,當即引起了專案組的高度重視:臥龍村一帶雖然環境清幽,但卻沒有什麼名勝古蹟,這個樸雲彪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遊玩呢?
為了不打草驚蛇,專案組從側面調查了樸雲彪的背景——原來,樸雲彪的父親曾是安東市寬甸縣裡有名的的惡霸地主。在東北開展土地改革後,他家的大部分田地都被分了出去,他父親也受到了人民政府的懲治,沒過多久便嗚呼哀哉了。
父親去世後,樸雲彪自然也當不成地主少爺了,便轉而來到了安東市區,在元寶區的一所小學裡當了老師。
從這一點來看,樸雲彪的確有實施報復的動機。但據調查,樸雲彪沒當過兵,也不具備爆破知識,他真的會與這起案件有關嗎?
當專案組將調查範圍擴大到樸雲彪的親屬時,他們終於發現了端倪——樸雲彪有一個表弟,名叫屠彬,以前曾經當過工兵,完全具備製作炸藥的能力。
而更讓專案組心驚肉跳的是,屠彬目前的工作單位,是安東鐵路局編組站,所負責的正是志願軍軍列的分配編組工作!
事不宜遲,專案組連忙掉頭趕回安東市,來到了樸雲彪所任教的小學內進行偵查。
此時,學校已經放假,偌大的校園裡,只剩下了一名看門的老校工。據老校工反映,樸雲彪平日裡就住在學校裡,他的表弟也經常來陪他住,只不過最近兩人常常外出,不怎麼在學校裡露面。
正當偵查員與老校工談話時,屋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一個面相樸實的中年男子提著一個瓦罐走進屋裡,聲稱這是樸先生要的東西,先暫時放在這裡。
看著這個瓦罐,偵查員猛地一個激靈,攔住這名男子,問道:“瓦罐裡是什麼東西?!”
男子起初還不肯說,但當偵查員出示了證件後,他便老老實實地交代道,瓦罐裡是他自己製作的土火藥,是樸雲彪以要“炸魚”為名義,專門找他購買的。
男子同時表示,樸雲彪近期在大量收購火藥和炸藥,就連有時他們從地裡刨出的廢炸彈,他也是照收不誤。
得知這一訊息後,專案組馬上搜查了樸雲彪的宿舍,從中找到了50多斤黑色、黃色炸藥,還找到了用鬧鐘改裝的兩個定時裝置。
專案組馬上逮捕了樸雲彪和屠彬,在如山的鐵證下,兩人終於招認了他們罪惡的計劃——
自從東北開展土地改革之後,失去養尊處優生活的樸雲彪,對於新生的人民政權,一直心懷怨恨。
抗美援朝戰爭打響後,他自認為等到了機會,拉上表弟屠彬,想要潛逃到南韓去。
為了能從新主子那裡領賞,兩人暗自謀劃,決定伺機炸燬志願軍運送武器彈藥的軍列,以此作為“見面禮”。
然而,要真正發揮炸藥的最高效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製作出炸彈樣品後,樸雲彪便和屠彬一起跑到了臥龍村附近,選擇了那塊大青石作為實驗物件。
實驗的效果,讓兩人頗為滿意,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當他們志得意滿地四處收購炸藥時,公安幹警已經找上了門來......
經過近半個月的縝密偵察,這起意圖炸燬志願軍軍列的大案,終於被公安幹警徹底破獲。3個月之後,樸雲彪和屠彬經過審判,被判處死刑,結束了他們短暫的一生。
這起案件的破獲,不僅保護了志願軍物資的安全,更護衛了鐵路沿線無數安東百姓的平安。
俗話說的好:“你以為的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人在暗處負重前行”,正是由於無數公安幹警的默默奉獻,我們才能夠享受到幸福安全的生活。
謹以此文,向功勳卓著的公安幹警致以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