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趣問100題·30·能臣丁謂為什麼被譏稱“鶴相”?(下)
丁謂
三、“鶴相”
在迎合宋真宗“拜神”的同時,丁謂也在神化自己。
晉·陶潛著《搜神後記·卷一》記有漢遼東人丁令威,說他學道於靈虛山,後成仙化鶴歸來,落城門華表上。時有少年,舉弓欲射之,鶴乃飛,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 ,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纍纍。”丁謂每每自稱是神仙丁令威的後裔,“好言仙鶴”,任玉清昭應宮使時,每次設壇祈禱,都向宋真宗奏報,有仙鶴在舞於殿頂舞蹈,寫記錄宋真宗到泰山封禪的文章,也說住宿泰山之麓、泰安城中的“奉高宮”的夜裡,有仙鶴在宮上飛過,第二天做法事,群鶴“迎繞前後”,滿眼都是,“不知其數”。
在丁謂剛剛進入職場的時候,時任參知政事的寇準非常賞識丁謂的文采和行政能力,曾極力向朝廷舉薦丁謂,併為之與宰相李昉發生爭論。但隨著丁謂逢迎宋真宗的事越做越多,雖“有才智,然多希和聖旨,天下目為奸邪”,寇準對丁謂也越來越反感。寇準在永興軍(治今陝西西安)任職時,有一次“坐山亭”,在山間的亭子小坐,恰好有“烏鴉數十,飛鳴而過”,幾十只烏鴉鳴叫著飛過,寇準諷刺地笑著對屬下官員說:“使丁謂見之,當目為玄鶴矣!”假使丁謂看見這群烏鴉,應當會把它們看做黑色的仙鶴了!
正是因為丁謂的這種作為,“故世號‘鶴相’”,世人譏稱他為“鶴相”。
四、丁謂結局
丁謂由升州知州回朝復任參知政事,想在職務上更進一步,升任宰相,但考慮到自己的資歷不夠,就想援引寇準,取得寇準的支援,因之向宋真宗舉薦寇準,請求將寇準召回朝堂,出任宰相。宋真宗批准。
然而,丁謂沒想到的是,寇準此時已經看透丁謂“奸邪”。天禧三年(1019),患病的宋真宗提出由太子即後來的宋仁宗趙禎“監國”,寇準建議,如果要太子“監國”,首先須將丁謂等“小人”趕出朝堂,甚至誅殺。
但事情議定後,卻由於寇準粗疏,不慎在酒後將訊息洩露。丁謂聯合宋真宗皇后劉娥等人,反在宋真宗面前誣陷寇準想借太子監國架空宋真宗、太子,獨霸朝綱,慫恿宋真宗罷黜了寇準的宰相職務。
將寇準趕出朝堂後,丁謂本想取而代之,成為“百官之首”的宰相,卻沒能如願,宋真宗任命太子趙禎的老師李迪為相。
天禧四年(1020)十一月,宋真宗在承明殿召集朝中大臣,下詔太子在大殿聽政,皇后在宮內詳斷,日常政務由太子、皇后處理,只有確需皇帝決策的重大事務,才奏報皇帝,由皇帝決斷。
大臣們同意執行,並建議,政事堂、樞密院“兩府”宰相、副宰相、樞密使、樞密副使等有關官員都兼任太子府“東宮”職務,以“東宮”屬官的身份輔佐太子。宋真宗批准了朝臣的建議。
當天君臣議定,東宮屬官的名單,交由副宰相丁謂擬製,丁謂竟在其中做起手腳。
丁謂擬製的名單主要為:丁謂,升門下侍郎兼太子少師;李迪,中書侍郎兼左丞,再兼太子少傅;錢惟演、曹利用、馮拯、王曾、晏殊等人各有其位;又在名單已經奏報宋真宗、抄送李迪等官員之後,新增三司使、“五鬼”之一的林特升樞密副使、太子賓客。
這份名單,存在兩個看似不起眼,卻隱藏很深、極為重要的問題:李迪目前是首相,但按丁謂的安排,在東宮的職位卻在丁謂之下;林特是丁謂的同黨,升為樞密副使之後,就成為“兩府”宰執,參與朝政,如此,丁謂壓過李迪,成為實際上的首相,在朝堂有林特助力,在後宮有劉娥支援,朝政豈不完全為他把持?
更重要的是,李迪知道,丁謂、錢惟演、林特等人,確如寇準所說,是純粹的小人,否則也不會在寇準被逐出朝堂,宋真宗提議由他出任宰相的時候,他一再推辭,不願在沒有正直、強勢的寇準的情況下與丁謂等人共事。如果宋真宗同意了這份名單,朝政被這些人把持,朝廷、國家,將會出現什麼局面?太子之位是否能保?
李迪堅決不同意丁謂擬製的名單,尤其指出提拔丁謂趁機提拔林特居心叵測,二人在政事堂爭吵起來。李迪怒不可遏,竟然抓起笏板,要打丁謂。丁謂見狀,急中生智,轉身去面見宋真宗,想越過李迪,直接向宋真宗彙報。
宋真宗正在偏殿“長春殿”,丁謂前腳剛到,李迪後腳就跟了過來。宋真宗不知二人的爭吵,拿出丁謂擬製的名單,對李迪說:“這是卿等擔任東宮屬官的任命書。”
李迪聽到宋真宗果然同意丁謂擬製的名單,因寇準被貶、太子差點被廢等事積鬱胸中的憤怒猛烈爆發。他對著宋真宗以及隨後趕來的錢惟演、馮拯、曹利用、王曾等人怒道:“丁謂擅權專政,欺上瞞下,力結朋黨林特、錢惟演等人,嫉妒寇準。林特之子殺人卻逍遙法外,寇準無罪而遭貶斥,錢惟演靠裙帶關係干預朝政,曹利用、馮拯結黨營私,禍根都在丁謂。我願與丁謂同時罷相,並交御史臺彈劾駁正!”
宋真宗被丁謂在擬製東宮屬官名單中挾私,更為李迪“咆哮朝堂”震怒,將李迪和丁謂趕出長春殿,留下其他大臣,商議解決之策。
君臣商議的結果:李迪、丁謂各降一級,罷免宰相,離開朝堂,到地方,是李迪任鄆州(治今山東東平)知州,丁謂任河南府(治今河南洛陽)知府。
李迪正直誠實,見將丁謂逐出朝堂的目的達到,立即動身,前往鄆州。
但丁謂卻沒有走。第二天,他在去往河南府前進宮向宋真宗“辭謝”。宋真宗問他為何與李迪爭吵。丁謂回答:“不是臣敢和李迪爭,是李迪發怒罵臣。臣願意留下來。”
宋真宗聽後點點頭,命身邊的宦官為丁謂賜座。
但當宦官搬來座位時,丁謂卻道:“陛下己有旨,復臣平章事!”坐了一會,丁謂起身去了宰相辦公的政事堂,宣佈自己已經復職,隨後,宋真宗身邊的宦官到來,宣佈詔書:丁謂任尚書左僕射、門下侍郎、平章事兼太子少師,不僅復任宰相,而且是首相!
宋真宗
乾興元年(1022)二月十九,宋真宗去世。皇后劉娥召集中書門下、樞密院“兩府”大臣到後宮“延慶宮”,告知他們宋真宗已“上仙”。兩府大臣聽後,“一時號泣”。劉娥對大臣們說:“有日哭在,且聽處分。”——有你們哭的時候,且聽我吩咐事情。
劉娥所說的“事情”,就是按照宋真宗“遺詔”,皇帝幼小,須“尊皇后為皇太后,軍國重事,取處分”。皇后劉娥“通曉書史”,宋真宗早年在白天辦公之餘,晚上經常在寢宮批閱奏章,劉娥都參與其事,而劉娥對聽到的朝廷政事,都能記住本末始終,宋真宗有了疑難,總能提出恰當的建議,深得宋真宗的信任和倚重,在朝堂之上建立了很大的權威,如今劉娥提出“吩咐事情”,首相丁謂首先發言,願意聽從皇后指示,按照皇后的“懿旨”起草宋真宗的“遺詔”,眾臣沒有異議。經過商議,由參知政事王曾執筆起草“遺詔”。
但在王曾起草完“遺詔”,交給丁謂看時,二人卻起了爭執。王曾起草的原文為:“以皇后為皇太后,輔立皇太子,權聽斷軍國大事。”二人的爭執,關鍵在其中的“權”字。權,意為代理,依王曾所寫的意思,劉娥只是“代理”新立的皇帝趙禎“聽斷軍國大事”,皇帝雖小,真正的權力,還在皇帝手中。丁謂看後,讓王曾去掉“權”字,王曾不允,堅持劉娥只能“代理”聽政。
二人的爭執,看似只有一個字,其中卻有重大的含義。首先,如果劉娥不是“代理”宋仁宗聽政,而是專斷,那宋朝是誰家的宋朝?是姓劉還是姓趙?更甚者,如果劉娥哪一天“專斷”廢除宋仁宗,改立他人為帝,天下人是承認劉娥做得對,還是不對?其次,對劉娥如何聽政,丁謂有他的深沉思慮。劉娥早已與丁謂、錢惟演等建成了政治小團體,三人曾聯手將首相寇準趕出朝堂,丁謂又假手宋真宗,將宰相李迪趕走,進而進位首相,如果能促成劉娥“聽斷軍國大事”,自己對劉娥既是“首功”之臣,又撇開了小皇帝宋仁宗,朝政豈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事涉國政的正邪,丁謂在劉娥、眾臣面前不能直抒胸臆,王曾所說又義正辭嚴,丁謂只得同意。
然而,丁謂又是一個好勝的人,怎甘在眾人面前丟面子,又指出,遺詔中落掉了“以淑妃為皇太妃”一事。淑妃,是宋真宗的一位妃子,姓楊,四川人,與劉娥是同鄉,二人相處極好。王曾放下筆說:“剛才沒有聽到皇后說這事。”丁謂怒道:“遺詔可改耶?”——先皇的遺詔能隨便改嗎?王曾雖然不再與丁謂爭執,卻堅決不在“遺詔”中新增此事。
眾臣見二人連續爭執,“皆不敢言”,都不敢說話,一時竟沒人附和丁謂。丁謂無奈,只得再次同意。
但這件事,卻撬開了劉娥與丁謂之間的一點縫隙。宋真宗“遺詔”劉娥“聽斷軍國大事”,丁謂已經權勢煊赫,若按丁謂所說,再立一位“太妃”,豈不更分去了劉娥是權力?劉娥也是一位權位之心極重的人,從此,劉娥“始惡”丁謂,開始厭惡他,對王曾的正直,則有了好感。
“遺詔”敲定,劉娥“權聽斷軍國大事”的地位確立,下一步就是如何“聽斷”,丁謂、錢惟演又做起手腳。
丁謂、錢惟演二人為利用自己東西“二府”長官首相、樞密使的地位,單獨與劉娥議事,強化自己的權力,提出,鑑於太后不宜過於辛勞,皇帝幼小,太后和皇帝每個月只在初一、十五上朝兩次,其他時間各自在自己的寢宮休息;朝中如有大事,由宰執大臣議定處理措施後,由宦官雷允恭傳遞到後宮,請太后和皇帝在宮中“批奏”,或者由丁謂、錢惟演面奏太后,請示是否施行。
此議一出,朝臣一片憤怒,卻又是一片沉默。王曾又一次站了出來:“兩宮分處,宦官擅權,這是禍患的苗頭!”
王曾正直剛強,目光銳利,當即看破了丁謂、錢惟演的用心:按丁謂、錢惟演的設計,太后和宋仁宗一個月只兩次會見朝臣,與大家研究政事,其他時間在禁宮休息,且各居一處,其後政事或者由宦官內外轉達,或者由丁謂、錢惟演單獨與太后議處,太后、皇帝長時間不與朝臣見面,如果宦官在中間有所欺瞞怎麼辦?唐末宦官禍亂朝廷的慘劇會不會重演?日常朝政只有丁謂、錢惟演二人面見太后商議,如果二人欺下瞞上、假傳聖旨怎麼辦?
王曾提議,太后聽政,東漢有過先例,可以援引,按照東漢的規制,太后可與皇帝共同到兼做皇帝書房的承明殿聽政,皇帝在左,太后在右,只是需要在太后、皇帝和群臣之間用簾幕隔開;如果顧及太后、年幼皇帝辛勞,可以不每天到朝堂辦公,改成每五天上朝一次。這樣既不影響太后、皇帝聽政,保證太后、皇帝與朝臣多見面溝通,也有利於太后保重身體,皇帝成長。
劉娥具有超強的政治才能,應該也察覺了丁謂、錢惟演的用心,同意了王曾的建議。
但宋仁宗只是一個13歲的孩子,一時難以適應“聽政”工作。宋朝皇帝聽政,每天都要起得很早,一般“五更三點”上朝,古人以時辰、更、點計時,每個時辰等於今天兩小時,從晚上開始到天亮,分為五更,每更也是兩小時,一更為晚上七點到九點,二更在九點到十一點,三更在十一點到凌晨一點,四更是一點到三點之間,五更是三點到五點;為了計時更精確,又把一個時辰或一更分為五個“點”,每“點”為今天的24分鐘。五更三點,相當於今天的凌晨4點12分至36分。皇帝需要在凌晨4點多上朝,而在上朝前,還要梳妝打扮、穿戴齊整,才能保持儀容,接見朝臣,那得幾點起床?
終於有一天,宋仁宗賴床了,不能參加早朝。
性情嚴肅的劉娥對宋仁宗賴床不上朝非常生氣,派宦官到政事堂傳旨:因為官家年小,起晚了,為不耽誤百官上朝,以後每天只來我這裡“休語斷會”,研究決定政事。
這天恰好首相丁謂請了病假,沒有上班,政事堂只有另一位宰相馮拯辦公。對於如此大事,馮拯不敢一人答應,回奏劉娥:“請等丁謂上班商議。”丁謂病好上班,馮拯將劉娥的話傳達給了丁謂。
丁謂聽後,立即進見劉娥,回奏說:“臣等只知道今上傳接國寶,受先皇遺命即位,若把處理國政這樣的大事移到別處,則社稷之理不順,臣不敢遵命。”
劉娥沒有想到,丁謂與自己本屬同一政治團體,卻在此時如此直接地反對自己,一時無言。
丁謂見劉娥沒有堅持獨自聽政,轉身離去。但他卻沒有想到,自己卻在提議立楊淑妃為“太妃”之後,又一次更加嚴重地違背了劉娥的心意,進一步增加了劉娥對他的惡感,為自己的人生悲劇埋下了又一次伏筆。
劉娥
“垂簾聽政”一事確定後,接下來的重大事項,就是為“大行皇帝”宋真宗修建陵墓。
按照宋朝慣例,為先皇帝修陵,時任首相為主持修建工程的“修陵使”,這是一個具有極高榮譽、表示在朝中崇高地位的職務。首相丁謂當仁不讓,出任了這一職務,並組織朝臣研究決定,真宗的陵墓修在永安縣(治今河南鞏義西南芝田鎮)宋太祖、太宗陵墓之側,修陵工程要在當年七月完工。
事情定下之後,宦官首領之一、“入內內侍省押班”雷允恭向太后劉娥請求“效力效力陵上”。
雷允恭,開封人,早年淨身進入皇宮,做了一名小宦官。雷允恭頗為聰慧狡黠,逐步遷升為正九品的低階宦官“入內殿頭”,宋真宗為太子時,在太子府“東宮”做事。前宦官首領周懷政發動政變未遂被處死,雷允恭因曾向宋真宗揭發周懷政假造天書等事,被提拔為正七品的“內殿崇班”,後升為位在宦官首領“入內都知”、副都知之下的高階宦官“入內內侍省押班”。
宋真宗去世,先為副宰相、後升首相的丁謂為鞏固權勢,暗中結交雷允恭,太后劉娥臨政伊始,凡機密事項都讓雷允恭傳達禁中,雷允恭權勢焰炎,橫行宮中、外朝,就連丁謂都“德之”,很感激他。
劉娥對雷允恭與丁謂的勾結大約早有察覺,不同意雷允恭參與修陵之事,對雷允恭說:“我擔心你做事輕率,恐怕害了你啊!”雷允恭痛哭流涕,請求不已,劉娥於是任命他為“山陵都監”,監督施工。
受命之後,雷允恭快馬馳至修陵工地。掌管觀測記錄天文氣象、制定曆法的中央機構“司天臺”長官“司天監”邢中和向他進言:“陵墓以上一百步,按照風水選地之法對子孫有好處,與汝州(治今河南汝州)的秦王趙廷美的墓很相似。”雷允恭說:“那為何不移到那?”邢中和說:“就是怕那地下有石頭和水。”雷允恭說:“先皇沒有別的兒子,若你說的地方果真類似秦王墳,有益於今上,有何不可?”邢中和說:“修建陵墓事情重大,察看審查,動不動就得一個月時間,恐怕耽誤七月的工期啊!”雷允恭說:“你馬上把選址移到上面,我騎馬進宮,儘快面奏太后。”雷允恭一向地位高、行事驕橫,人們從不敢違抗他,邢中和聽後,趕緊按雷允恭的安排改挖新址。
雷允恭入宮向劉娥彙報重新選址之事,劉娥說:“這是大事,怎麼如此輕易改動?”雷允恭曰:“如果這樣能讓先帝有益於子孫,換個地方有什麼值得可惜的,又有何不可?”劉娥對雷允恭的說法不以為然,對雷允恭說:“你先出去與山陵使商議可否。”
雷允恭找到“山陵使”丁謂,向丁謂說了事情的經過,丁謂只是嗯嗯啊啊,沒有發表意見。雷允恭回到宮中奏報劉娥:“山陵使亦無異議矣。”丁謂也沒有不同意見。劉娥沒有再說什麼。
然而,雷允恭主持在新址開挖墓坑,果然如邢中和所言,在地下深處挖到了石頭,把石頭挖盡,又有水冒出。
給去世的皇帝修建陵墓,選擇墓址極講究風水,一旦出現墓址地下有石頭,出現透水,在當時看來十分不祥,是選址的人、主持工程的官員的大罪。
另一位參與修陵的宦官毛昌達從工地回宮,向劉娥奏報了宋真宗墓地新址出現事故。劉娥下詔問丁謂情況,丁謂這時才請劉娥派員檢視。很快,眾人都說還是要用舊址,劉娥下詔,命令宰相馮拯、樞密使曹利用等與丁謂商議解決辦法,副宰相王曾再查案情。王曾很快查清事實,劉娥下詔,追究雷允恭、邢中和的責任,進而查出雷允恭曾經偷盜宮中金寶,六月,雷允恭被“杖死”,即亂棍打死,抄沒家產,家人全部發配郴州,監視居住,邢中和流放登州(治今山東蓬萊)沙門島(今長島,又稱廟島群島)。
責任自然也要追究到“山陵使”丁謂身上。
但丁謂在朝中權勢太盛,黨羽眾多,處罰來的婉轉、隱秘得多。
事發後的一天,副宰相王曾很傷感地對其他宰執說:“我到現在也沒兒子,真是憾事,太可悲了!”眾人表示同情,王曾轉而說:“幸運的是我弟弟有幾個兒子,我們已經說定,過繼給我一個,等明天退朝,我要向太后單獨彙報這件事。”
第二天退朝後,王曾單獨留下,向劉娥彙報。但他彙報的重點,卻並不是過繼侄子,而是小心地說出,宋真宗陵墓選址出錯,主持工程的“山陵使”、首相丁謂負有主要責任,應予懲處。
劉娥早就怨恨丁謂擅權,阻礙自己單獨聽政,當即表示同意。稍後,在承明殿升朝,召集丁謂等宰執大臣開會,會議的中心議題,是討論丁謂在宋真宗墓址選擇出錯中的責任。
丁謂對自己在事件中的責任、一旦受到追究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有清醒的認識,面對劉娥和一眾同僚,拿出全副精神盡力辯解,意圖將自己和雷允恭分開,撇清責任。
簾幕之後,端坐如儀的劉娥、宋仁宗一直沉默,眾臣更是一聲不吭。但當他說了很久,還在繼續辯白,忽然一個小宦官掀開簾幕,對他說道:“相公在和誰說話?太后與皇帝早就走了。”
丁謂大驚失色,只得叩頭退下。
幾天後的一箇中午,宰執大臣正在宋仁宗就學的學堂“資善堂”吃工作餐,一名宦官忽然來宣詔,太后劉娥召見眾臣議事,但在召見人的名單中,唯獨沒有丁謂。
丁謂和眾臣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一向強硬的丁謂瞬間崩塌,向同僚請求,希望諸位在太后面前為自己美言。眾臣無應,只有錢惟演笑著對他說:“當盡力,無大憂也。”我會盡力,應該沒有大的憂患。但宰相馮拯聽後,立即瞪了錢惟演一眼,錢惟演閉嘴。
劉娥再次在承明殿升朝,對馮拯、曹利用等眾臣說:“丁謂身為宰輔,卻與宦官交通。”接著命人拿出丁謂請託雷允恭讓宮內匠人所造的金酒器展示給眾臣觀看,又拿出雷允恭向丁謂請求“管勾”直接接受皇帝指揮的特務機構“皇城司”和三司“衙司”的書信,讓眾臣驗看,說道:“丁謂以前串通雷允恭奏事,都是說已與卿等議定,所以他們奏報的事都得到批准;營造先帝陵寢,他們竟擅自遷變選址,幾乎誤了大事。”馮拯等回奏:“自先帝昇仙,政事都是丁謂與雷允恭通同謀議,假稱從禁中得旨,臣等莫辨虛實,幸賴太后聖神,明察其奸,此宗社之福也!”
劉娥與眾臣最後議定,免去丁謂首相職務,貶任太子少保、到西京洛陽留守司工作。宋朝舊制,貶黜宰相,都是用以皇帝名義頒發的“制書”宣佈,當時劉娥和眾臣想讓丁謂趕快離開,就讓馮拯立即召來中書舍人,在承明殿起草了檔案,在朝堂張榜公佈,告知天下。
但只將丁謂貶到洛陽,且還擔任太子少保這樣高階的榮譽職銜,顯然不夠。
丁謂被貶不久,與他和雷允恭勾結、惑亂後宮的女道士劉德妙被逮捕,交由宦官審問。劉德妙交待,她因為為丁謂家做法事結識丁謂,丁謂曾指點她:“你所做的不過是巫蠱之事,不如託言太上老君,說人之禍福,才足以打動人。”於是劉德妙在丁謂家中擺設神像,夜間在丁謂家中花園設道場,做法事,雷允恭曾幾次到這裡禱告,有所祈求。宋真宗去世,雷允恭還把劉德妙引入禁中,行不法之事。為宋真宗修建陵墓,挖地宮挖出龜蛇,丁謂令劉德妙拿著到宮中,假說出自其家山洞中:“如果皇上問你怎麼知道你所崇奉的神仙是太上老君,你就說‘相公非凡人,當知之’。”丁謂又曾作“頌”文,題目為“混元皇帝賜德妙”,文詞妖誕不經。為此,丁謂被再次貶官,任官階正七品的崖州(治今海南三亞)司戶參軍。
再次貶黜丁謂的檔案,由宰相馮拯親自起草。當初丁謂將寇準趕出朝堂,曾親自起草檔案,命筆時對馮拯說:“欲與躥崖,再涉鯨波如何?”我想將寇準貶竄崖州,讓他經歷一番驚濤駭浪,怎樣?如今馮拯起草貶黜丁謂的檔案,動筆前對副宰相魯宗道說:“‘鶴相’當初想把寇準貶到崖州,曾有鯨波之嘆。現在就委屈一下這位‘周公’,讓他到鯨波里走一遭!”
崖州比寇準被貶居的雷州更遠,丁謂在去往崖州,經過雷州時,向寇準提出拜望寇準,寇準送給他一隻“蒸羊”卻拒絕見他。
在崖州3年多後,丁謂轉居雷州5年多,又轉居道州近4年、光州約3年,於宋仁宗景佑四年(1037)閏四月在光州去世,終年72歲,後歸葬於家鄉蘇州城西華山“習嘉原”。
丁謂
參考資料:《宋史•真宗本紀》《章獻明肅劉皇后傳》《寇準傳》《丁謂傳》《王曾傳》《李迪傳》《錢惟演傳》《周懷政傳》,宋·魏泰《東軒筆錄·卷二》,田況《儒林公議·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