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倌

一、日本的焦躁與判斷

日本人十分焦躁不安。1942年4月18日6時30分（東京時間，東九區），海上瞥戒線的監視艇“第二十三日東號”發來報告稱“發現敵水上飛機3架，航向西南，又發現敵機2架”。6時50分又發來重要報告稱“發現敵航空母艦3艘”。數天來，日本人一直等待有關美國航空母艦艦隊位置的訊息，可之後日本人再沒有收到警戒線上監視艇的報告。

日本聯合艦隊的參謀長宇垣纏少將當時正在廣島南面的柱島海軍基地，他是迎擊杜立特部隊的最高責任者。這天他在他的日記《戰藻錄》中寫道：

敵人的特遣部隊急襲本土。

早餐結束時（七點五十分），軍令部的電話通報，接到第五艦隊的巡邏艇第二十三日東號，上午六點半東京以東720海里處發現敵人三艘航母的報告。瞬間司令部氣氛緊張起來。

突然緊張起來的樣子可見一斑。但上午6時30分接收到急報，而到達日本海軍作戰中樞為7時50分，居然花了近一個半小時。難道是解讀密碼花了很長時間嗎？但是接到通報的他還是迅速地下達命令從容應對起來。

宇垣纏於8時20分，下令對美國的威脅做出反應，釋出“第3號命令”（一項在海岸外擊退美國艦隊的應急計劃）。宇垣纏有充分的兵力向前來的美國艦隊發動進攻，包括剛從菲律賓撤回國的35架飛機、“加賀”號航空母艦上的63架艦載飛機、90架戰鬥機、80架中型轟炸機、36架艦載轟炸機和兩艘飛艇。

由近藤信竹中將指揮的日本第二艦隊剛剛從印度洋返回，進入橫須賀港，便收到命令急遽出擊。這支艦隊由10艘驅逐艦和6艘重型巡洋艦組成。在南雲忠一中將指揮下的第一航空艦隊也正在從印度洋回國的途中，當時已到達臺灣以南海域。這時也收到命令，要求提高速度，自巴士海峽迅即向本州東方前進。第一航空艦隊擁有5艘航母：“赤誠”號、“飛龍”號、“蒼龍”號、“瑞鶴”號和“翔鶴”號；6艘重巡洋艦；9艘潛艇；10艘驅逐艦和208架攻擊機。16日從瀨戶內海出發駛向澳洲東岸的第八潛水戰隊的6只潛艇也調轉了方向；還有已經配備在距美艦出現位置的西方約200海里的第三潛水戰隊的3只潛艇也正在向敵人方向急駛。

宇垣纏以美國海軍艦載飛機必須從距日本海岸300海里以內的海域起飛為預想基礎，判斷美國航母將於19日發動襲擊。由於不知道“大黃蜂”號所載的是雙引擎B-25轟炸機，他的計算是基於艦載單引擎海軍飛機。他認為當美國艦隻進入300海里防衛圈時，他的艦艇和潛艇正在等候他們。

日本第26航空戰隊是從軍令部的通報獲悉這一情報的，立即命令攻擊機隊做好出發準備。之前，當天上午6:30起飛的日本海軍巡邏機，除上午9:45在東京以東600海里附近發現雙弓|擎敵機2架外，關於美軍艦隊情況再也沒有任何報告。海軍司令部懷疑這個報告，因為據他們所知，美國航母上尚沒有裝備雙引擎飛機。日本巡邏機發現的飛機正是從“大黃蜂”號上起飛，由杜立特和胡佛駕駛的頭兩架轟炸機。上午11:30，日本第26航空戰隊先令3架陸地攻擊機作為接觸機起飛前往。

隨後，擔心虛度時光錯過戰機的日軍攻擊機隊決定於中午12:45出發，29架陸地攻擊機在24架戰鬥機的掩護下東進索敵。陰霾的天氣和海上的颶風加大了“米切爾”轟炸機從航母起飛的難度，但卻為哈爾西、“米切爾”和特混艦隊的撤退提供了最佳掩護。“企業”號雷達發現有飛機向艦隊方向飛來，不過由於能見度極低，它們又全部返航。

根據日本海軍有關發現美軍飛機的情報，日本防衛總司令官於18日8:30，命令東部軍司令官發出警戒警報，關於來襲的時間，也與海軍同樣，估計在19日晨的可能性最大。在發出警戒警報的同時，防空部隊嚴密警戒，地上防空部隊進入戰鬥配置。在19日晨以前敵機不可能對日本本土進行空襲的判斷下，進行了一系列反擊準備。做出如此判斷的根據，是預想來襲的是續航力小的航母艦載機。

另一方面，關於防空問題，由於判斷美機的空襲可能是在19日，因而日軍暫未發出警報，只有橫須賀鎮守府管區在上午8:39發出了警戒警報。日本大湊警備府認為如考慮著陸點在蘇聯領土，則可能從遠距離出發進行空襲，遂於7:30下令發出空襲警報，但軍令部等方面，均以空襲將在19日晨發生採取對策。

日本原定準備在4月18日在東京進行一次防空演習，並已提前通知了市民。4月18日晨，日本已收到了“第二十三日東號”發出的警報。一方面這個警報沒有得到證實，另一方面，日本判斷，美軍就是要空襲也要到19日晨發生，所以，日方決定這個防空演習還是按原計劃進行。

就在第16架B-25從“大黃蜂”號甲板上起飛的同時，東京已經按預定時間開始了防空演習。這是一場低調的演習，甚至沒有尖厲的警笛聲。在過去的幾個月中進行過多次這種演習，大多數人習以為常。日本民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告知日本國的聖土不容侵犯，任何敵人都不可能轟炸它。

演習為“一級警戒”，這種級別的演習並不要求東京市民到防空掩體去躲藏。消防隊在街道上演練使用消防器材，空襲監察人員都站在各自的崗位上。在演習過程中還有別的許多與演習無關的飛機掠過東京上空。早在兩天前政府就把這次飛行通知東京居民。這些飛機在為即將來臨的天皇的誕辰賀典以及為同時舉行的日本陣亡人員神殿的落成典禮進行預演。戰鬥機在東京日空相互追逐，演習空中混戰。在飛機下方的濱水區，日本人在部署防空襲阻塞氣球。

二、拉著哈爾西的跑驢

杜立特轟炸機隊全部起飛後，“大黃蜂”號上所有的人，包括海軍飛機駕駛員，都開始匆忙工作以使艦載飛機回到原來的位置，這樣做，是為了儘快恢復“大黃蜂”號的戰鬥力。在機庫甲板上，頂板上拴著F4F格魯門“野貓”式戰鬥機；為節省空間，已將道格拉斯SBD“無畏”式俯衝轟炸機和道格拉斯TB-166“劫掠者”式魚雷飛機的機翼卸下來堆放在一起；現在必須重新裝上，並使升降機把所有飛機提升到飛行甲板上，這件工作非常艱苦，費力耗時。

陸軍的第16架轟炸機從甲板剛一起飛，哈爾西上將就向艦隊發出了命令。“企業”號的航海日誌上記載著：艦隊改變航向，方位角90度，開始以25節的速度從該區域撤退。這一快速撤退行動在整個太平洋地區十分出名。水兵們把它叫作“拉著哈爾西的跑驢”。

“當然，日本佬一路上窮追不捨。”哈爾西回憶道，“每次雷達一發現敵偵察機，我就忍不住想要起飛我們的戰鬥機，但是我明白，隱藏行蹤要遠比擊落幾架偵察機重要得多；日本人派一個特混艦隊追擊我們，試圖用潛艇攔截我們，甚至其他一些航母也加入到了追蹤的行列，但在惡劣天氣的掩護下，我們迂迴前進，從他們眼皮底下溜走了。”與“第二十三日東號”遭遇後提前行動是正確的抉擇。美軍陸軍部後來斷定，如果第16特混艦隊按原計劃進入起飛點，杜立特轟炸隊在飛往日本尋找目標途中，前往攔截的日本飛機有可能會發現“大黃蜂”號。

哈爾西的特混艦隊向東行了近1個小時，為了隱蔽行蹤，艦隊轉向西北行駛了一段海域，接著又向東駛去。

從發現“第二十三日東號”開始，美特混艦隊的艦載機和艦隻相繼發現日本第二和第三監視艇隊的艦艇，並對他們發起了攻擊。擊沉“第二十三日東號” “長渡號”等監視艇5艘，擊傷包括第二監視艇隊支援艦“粟田號”在內的監視船隻8艘。監視隊死亡33人，受傷23人，被俘5人。

11時30分，“企業”號分兩次起飛了第三轟炸中隊的偵察機，每次3架。20分鐘後，坎普貝爾少尉追蹤到1艘裝備有無線電天線的警戒船，他連續發動3次攻擊，兩次投放炸彈，還有一次機槍掃射，但沒能給敵船以致命打擊。11時52分，安德特中尉又發現一艘敵艦，他連投了8枚炸彈，但都沒命中目標。巴特勒少尉也發現2艘敵船，他連投彈帶掃射。確信他至少擊沉了1艘。

12時14分，“企業”號上的雷達手報告在7萬碼外有一架敵機，方位20度。12時28分，這架飛機接近到58.8千米，然後從螢幕上消失了。它顯然沒有發現美國艦隊。

14時10分，瞭望哨發現兩艘日本監視艇。“企業”號正在返航的巡邏飛機向監視艇發動攻擊，擊沉一艘，重創另一艘。“納什維爾”號巡洋艦奉命擊沉受重傷的日本第三監視隊的監視艇“長渡號”。它從4.1千米處開炮。經過20分鐘炮擊，監視艇11名艇員中的5名倖存者舉起白旗投降。“納什維爾”號將5個俘虜收容後，將艇炸沉。

被俘的一名日本水員後來講述他看見“企業”號和“大黃蜂”號時的情形。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它們會是美國艦隻，於是喚醒了艇長，告訴他前方有兩艘非常漂亮的日本航空母艦。那個艇長一骨碌爬起來衝到甲板上，用望遠鏡觀察。對水兵說：“那兩艘艦的確很漂亮，可不是我們的。”艇長回到自己的艙室，朝頭部開槍自殺了。

15時03分史密斯中尉駕駛的15號機，被監視艇的回擊炮火擊中，發動機停機墜毀在“大黃峰”號艦首附近。突襲隊員和槍炮手被“納什維爾”號救起。

當天下午，艦隊發現並攻擊了1艘小型敵潛艇，但卻讓它逃脫了。那天瞭望塔和雷達還發現了13艘監視船，但艦隊沒有追趕它們。

17時09分，全部艦載飛機飛回。

歸航途中，兩名士兵不幸身亡。飛行員蘭戴爾與領航員蓋菜爾駕駛的轟炸機偵察完畢返航時，燃油不足，在太平洋上墜毀。艦隊沒有找到這兩個人。

米切爾艦長在述職報告中寫道：“敵人空襲的危險減小後，士氣有些低落，大多數官兵對於沒有考慮採取進一步的行動打擊日本的基地感到驚訝，因此相當失望。”他接著建議要儘可能頻繁地發動進攻以維持高昂計程車氣和他所聲稱的高度“戰備”狀態。

19日航空母艦部隊與驅逐艦會合，21日與供油艦會合，25日早上特混艦隊最終順利地返回珍珠港。一路上他們再沒有和敵人遭遇過。唯一重大的問題就是缺少新鮮食品。艦員吃的主要是米飯、豆角和土豆。但他們為放飛了攻擊日本的杜立特而獲得了某種成就感。

第16特混艦隊在跨過國際日期變更線後，原定19日空襲、20日到達中國，實際上變為18日空襲、19日到達中國。華盛頓制訂計劃時忽視了這一點，在中國積極準備的美方人員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在過國際日期變更線時，杜立特曾請求哈爾西在他的轟炸機飛離航母后立即把變更日期的事通知珍珠港和華盛頓，並轉告重慶。現在，杜立特機隊提前起飛。按照約定，哈爾西應發出電報通報這一情況。但是，提前行動的電文並沒有發出，這給杜立特的轟炸機隊帶來了致命的後果。

導致哈爾西的艦隊沒有發出電文的因素有以下幾個：第一，哈爾西的艦隊放飛杜立特的轟炸機隊後，在撤退的航程上遇到了多艘日本監視艇。整個艦隊都在高度緊張地對付這些監視艇。哈爾西急於恢復“大黃蜂”號正常作戰能力。發報通知的事被放到了腦後。第二，哈爾西透過日本的來往電文知道日本海軍的艦隻正在附近，並正向這個地區趕來。現在發出電報，無疑向日軍通報了艦隊的具體位置，會給艦隊招來滅頂之災。第三，整個行動都在絕密的狀況下進行準備和實施。哈爾西只掌握運送和放飛轟炸機這一部分細節。對於中國空軍機場準備情況並不清楚。在海上時，杜立特與哈爾西不在同一艘軍艦上，不能進行充分的溝通與討論。所以，他並不知道及時通知珍珠港和華盛頓有關部門對於杜立特機隊是多麼重要。

作者簡介：史倌，高校歷史老師，歷史研究員。長期耕耘於黨史、軍史、戰爭史。歡迎廣大歷史愛好者交流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