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鄉愁】
“從那邊來個‘憨老等’,反穿皮襖編著領……”在童年的歌謠裡,這種長著長腿、披著白羽的大鳥,被叫作“憨老等”,是大家嘲笑的靶子——它總是長時間靜靜地站在淺水裡,除了偶爾抬頭、低頭,似乎一整天都在傻傻地等待著什麼。
每一隻鳥都有家,常見的燕子、麻雀、喜鵲的家,我們知道,可“憨老等”的家在哪裡?爺爺說,在東南方向二十多里外的黃河大堤下,有一片很大很大的塘渦,“憨老等”的窩就搭在塘渦的大柳樹上。塘渦裡有蘆葦、蒲草,還有很多魚。
聽完爺爺的話,我心裡充滿了嚮往,真的很想去那裡看看。可那時候腳踏車都是難尋的物件,二十多里路靠步行實在太遠,這個願望終究沒能實現,漸漸地也就忘掉了。
前年夏天的一個週末,妻子對我說:“好多人都說咱縣的黃河溼地挺好看,咱也去看看吧?”
此刻,童年那個小小的願望突然浮現出來,我竟然有些激動了:“好呀!好呀!”
驅車二十多分鐘後,那片爺爺說過的“很大很大的塘渦”終於呈現在眼前:一望無際的蘆葦隨風輕搖,茂盛的蒲草結出一根根褐色的蒲棒,鳥鳴聲在蘆葦深處此起彼伏,調皮的魚兒偶爾躍出水面,濺出一圈圈漣漪……面對這恬靜而自然的世界,我彷彿迷失在了夢境裡。
沿著原木鋪設的棧道走向蘆葦深處,幾隻驚起的小鳥倏地振翅飛起。突然,妻子指著遠處的一棵大樹說:“你看,那樹上有一隻大白鳥,你知道叫啥名字嗎?”
“‘憨老等’!”我回答得又快又響亮。
“哪有叫這名字的?”妻子聽後哈哈大笑,我也跟著笑起來。
走到棧道盡頭的亭子,牆壁上的一排鳥類照片吸引了我。白鶴、天鵝、大鴇、震旦鴉雀……站在一幅照片前,我有意大聲地向妻子念道:“白鸛,又叫‘憨老等’……你看,我沒說錯吧。”
“‘憨老等’,這名字真難聽,配不上它!”妻子看完照片又笑了起來。是啊,如果不來黃河溼地,美麗的白鸛在我的記憶裡永遠都是“憨老等”。
走出蘆葦叢時,幾個脖子上掛著相機的攝影愛好者正從一輛越野車上下來。從他們熱烈交談的話語裡,我聽出來他們經常來此拍攝,有人一待就是一整天。我想,說不定那亭子裡展示的鳥兒照片,就是他們中的某個人拍攝的呢。
去年春天,我又去了一次黃河溼地。與上次不同的是,一排鐵絲網把溼地圍了起來,想透過棧道再走到蘆葦深處已經不可能。透過鐵絲網遠遠望去,幾隻白鸛在天空中翩翩起舞,那一大片蘆葦叢顯得更加寧靜,與外面遊人如織的喧囂就是兩個世界。很多人像我一樣,為不能親近溼地而帶有幾分遺憾。穿紅馬甲的工作人員連忙解釋說,咱這是“國家級黃河溼地鳥類自然保護區”,鐵絲網是按照上級要求去年冬天剛拉上的,為的就是不讓人們再去打擾那些鳥兒。
聽完這番話,我不禁心生感慨:在黃河下游由東向北的拐彎處,這一大片蘆葦、蒲草曾經給附近居民帶來過不菲的收入;如今,生活富裕的人們不用再去收割了,終於讓它休養生息為國家級的鳥類天堂。
如果說兒時的我是“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那麼現在那些輕易就能來到這裡的孩子們,應該會很容易就記住“憨老等”這個有趣的名字吧!
(作者:石廣田,系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