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甘嶺戰役開始的第一天,597.9高地和537.7高地就被血染紅了,山坡上血肉模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伴隨著戰事的繼續,和美軍瘋狂火力的覆蓋下,很多烈士的遺體再也找不回來了。
白天,美韓軍攻下高地,到了夜晚,志願軍再奪回陣地,甚至在一天的時間內,陣地反覆易守。1952年10月18日,上甘嶺的地表陣地全部丟失,一向沉穩的秦基偉也拿起了電話。
15軍負責守備上甘嶺陣地,上甘嶺是五聖山的前沿,五聖山則是中部戰線的門戶,不論如何,上甘嶺不能丟。秦基偉抄起電話:“要四十五師,四十五師嗎?”
45師是上甘嶺戰役的主攻師,接電話的是作戰科科長宋新安,還沒有說幾句話,宋新安就哭了出來,因為在這幾天的戰鬥中,45師傷亡太過慘重。
在五晝夜的血戰中,45師投入了十幾個連隊,全部被打殘,最少的一個連只能湊夠一個班,而最多的連隊也只剩下30人。
45師師長崔建功接過宋新安遞來的話筒:
“軍長,我是崔建功。”
秦基偉嚴肅地說:
“告訴機關的同志,我們十五軍流血不流淚,誰也不許哭,為了全域性,十五軍打光了也在所不惜。國內像15軍這樣的部隊多得是,而上甘嶺只有一個。老崔啊,真要是丟了上甘嶺,你可不好來回來見我嘍!”
崔建功跟隨秦基偉多年,對這位老上級的脾氣很瞭解,如果不是到了萬分緊迫的時候,軍長絕對不拉下臉來如此告誡,待掛掉電話,崔建功也下定了決心。
打剩一個營,我當營長,打剩一個連,我就當連長
44師是15師主力師,44師善於進攻,而45師善於防守。上甘嶺戰役開戰後,秦基偉經過2天的考慮後,還是將45師作為主攻師,可見,秦基偉還是很信任45師和崔建功的。
45師的指揮所設定在德山峴的坑道內,這裡離前線也只有十幾公里,坑道內燈光昏暗,只有十幾根蠟燭不停地在燃燒,指揮所內煙霧繚繞,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出焦慮和疲憊,就連師長崔建功都已經好幾天沒有閤眼了。
崔建功掐滅一個菸頭,對眾人道:
“打吧,老子手裡還有點底牌,還夠鬼子啃一陣的,45師打剩一個營,我當營長,打剩一個連,我就當連長!”
作戰科科長宋新安接過話茬:
“師長,我給你當班長,過了鴨綠江我就沒打算再回頭。”
既然上甘嶺絕對不能丟,那麼崔建功只能投入最後的本錢了,除了留下一個連作為預備隊,其餘5個連全部投入前線。第134團八連、四連要在當夜潛入597.9高地的兩個坑道,第135團六連,趁夜集結到454.4高地東南方,第134團六連和師偵連則潛伏於537.7高地北山。
15軍並非志願軍中的王牌軍,但15軍45師卻有一支百戰百勝的王牌連隊,這就是八連,讓八連上前線,是崔建功親自下的了命令,這支連隊就好比一口鋒利無比的寶刀,不到萬不得已,崔建功是絕對不會用的。
對此,崔建功還特意囑咐第134團團長劉佔華,八連上去後只反擊不防守,只要奪回了陣地就將八連撤下來。
他整個人被炸成碎片,什麼痕跡也沒留下
經過一整夜的隱秘行動,幾個連隊都悄悄進入了所在高地的坑道。第二天夜裡,伴隨著我軍幾十門重炮和喀秋莎火箭炮的咆哮聲,5個連隊的戰士,開始反攻上甘嶺。
八連率先衝出1號坑道,很快597.9高地的一號陣地被收復,597.9高地易守難攻,所以交給了善於打惡仗的八連。然而,在9號陣地前,八連也被迫停了下來,連續幾次強攻都被打了回來,這裡有一個美軍地堡,機槍不停地噴吐著火舌。
即便我軍火力增強了很多,也有不少大口徑火炮,但要解決眼前的地堡,還是需要靠步兵去炸燬。
賴發均在旁邊用機槍掩護,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戰士倒在敵人的槍口下,不久機槍被打廢,賴發均的眼睛通紅,他對連長說:
“我非得去幹掉它。”
連長李寶成還沒有同意,賴發均就拿著手雷衝了出去,而當時他已經受了三處彈傷,在前進的過程中,賴發均再次被擊中,他被迫暫時停下來休息片刻,待他攢足最後的力氣,便撲上那個地堡,在劇烈的爆炸聲中,賴發均也消失了。
15軍的戰士流血不流淚,而八連的戰士更是勇猛無畏。開戰後,美軍便把無數的照明彈、訊號彈打向空中,陣地上宛如白晝一般。
年僅19歲的苗族戰士龍世昌,拿起一根爆破筒,就向美軍的地堡衝去,一顆炮彈在龍世昌身邊爆炸,他的左腿被炸斷,可是龍世昌仍然拖著殘缺的身體向地堡靠近。
美軍或許以為龍世昌已經被炸死,便調整了機槍角度,不久後,龍世昌爬到了地堡跟前,他用力將爆破筒推入地堡,裡面的美軍見一根爆破筒出現,也拼命往外推。
重傷的龍世昌已經快沒力氣了,他只能用身體壓在爆破筒上,拼命往內擠壓,爆破筒進入了大半截,就爆炸了,與賴發均一樣,龍世昌什麼都沒有留下。
連長李寶成在多年後回憶道:
“當時我一滴眼淚都沒掉,死人太多了,心腸就也就變硬了,根本哭不過來的,我光叨唸說:真勇敢,龍世昌真勇敢!”
七處傷口,沒有一處流血
第135團六連僅在6號陣地,就苦戰了1小時45分,大多數戰士都犧牲在6號陣地。待六連攻到0號陣地之時,全連也只剩下了16個人。
二營代參謀長張廣生帶著五連二排前來增援,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奪回0號陣地,美軍的火力十分兇猛,很快,六連的戰鬥人員全部犧牲了。
0號陣地如果攻不下來,美軍就會在白天依靠0號陣地發起反攻,一旦如此,我軍很可能腹背受敵。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對於志願軍戰士來說,如果丟掉陣地,或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已經打光了所有人。
在關鍵時刻,黃繼光從後面爬了上來,黃繼光本是一名通訊員,他對張廣生說道:
“參謀長,讓我上吧,只要還有口氣,我一定炸掉它們。”
黃繼光所說的就是那幾個美軍的地堡,黃繼光和通訊員吳三羊、肖登良一起參加了最後的爆破任務。在行動過程中,吳三羊犧牲,肖登良身負重傷。
黃繼光在解決掉一個子地堡後,也被敵人擊中,但他仍緩慢向敵地堡挪動,事實上,當時的黃繼光已經身負7道彈傷,理論上講,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然而,在最後一刻,黃繼光張開雙臂,撲向了那最後一個火力點,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槍口,一整夜的槍炮聲彷彿在那一刻停止了,就連美國人也被黃繼光的壯舉嚇呆了。
在堵槍口之前,黃繼光已經給後方的戰友打了手勢,馮玉慶衝殺過來,將槍內的所有子彈送給了地堡中的美軍,隨後他扔掉槍,抱住了黃繼光。
黃繼光的前胸已經被子彈打成了蜂窩狀,後背部出現一個海碗口大的窟窿,連長萬福來永遠都不會忘記眼前的場景,黃繼光身上的另外7處傷口,竟然沒有一絲血流出來,地堡前也沒有一點血跡。
事實上,從黃繼光身中七彈開始,他甚至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他之後一切的動作,都是對現代生物學、心理學的巨大挑戰,換言之,黃繼光的血早已流盡,他是用最後的精神信念完成了這場壯舉。
由於當時戰局緊張,根本沒時間運送烈士遺體,黃繼光的遺體是在幾天後才被運下來。天氣寒冷,黃繼光的衣服和身體粘在了一起,衛生員哭著用溫水將衣服浸軟,才給黃繼光脫下那千瘡百孔的軍裝。
當時,要給黃繼光換上新的軍裝,但黃繼光仍然保持著奮力一撲的動作,兩個手臂高高抬起,根本放不下來,之後大家想辦法,用熱毛巾敷在黃繼光僵硬的手臂上,足足三天才讓手臂軟下來,最後,才穿上了嶄新的志願軍軍裝。
英雄千古,精神永存。時至今日,黃繼光英雄連,仍然保持著晚上點名的習慣,歷任連長開啟花名冊,都要第一個喊出黃繼光的名字,而得到的回覆,是全連戰士聲若奔雷的一聲:到!(文/九魚亭)